认识冯骥才有5年了。他是个有悲壮情怀的人,他自己也说:“精卫填海最后是吐血而死,但它的身上能够体现一种精神,我天生是为思想和精神而活着的。”
对这句话,我最初不甚明了。这个被周围人称作“大冯”的人,忧郁而深邃的眼神叫我无法解读:他为什么非得把书桌搬到田野里,十多年如一日,置身于民间文化保护的战役?
当然,他并不是一直忧郁的——每当挽救一片街区、一幢古建,每当寻访到一位身怀绝技的老艺人,每当记录下濒临遗散的口头记忆,也会眉开眼笑。但笑意只是一瞬,而后转身,留给我们的依旧是那个背影:他在风车前执起长矛,朝夕舞动,四季无休,即使是一米九二的魁梧体魄也显得身单力薄。
这两年,我跟他日益熟络,越来越不愿意放过他的每一次行踪以及每一部在田间挥就的作品。就在5月初他访问韩国期间,我们也每天通过短信进行交流,但震撼却不减当年:到底是何种质地的心胸,可以盛下那么多的远见、深忧、执着、坚韧、豪情和雅致?他到底走到了什么样的疆界,见识过什么样的美,那些美又是如何殒亡幻灭,以致这个做出那么多努力的男人,反而默默自责,怪罪自己的束手无策?既然我无法用一个版面的篇幅绘制出他从专业篮球运动员、画家、作家到文化保护者的种种精彩,那就说说这些年追踪到的他的一举一动吧,这难道不同样精彩吗?
三个电话速写大冯
安徽省石台县一幢具有200多年历史的古茶馆,6月底被曝光即将装箱卖至瑞典;一月未满,局势陡转:原本并不是文物保护单位的古茶馆,一路绿灯特事特办,被政府有关部门认定为文物,逃脱了“远嫁”异国的命运。当这一喜讯见诸媒体之时,我却透过行文,看到了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以及故事里浸润的别样的辛酸和欣慰。而这一切,与大冯的努力息息有关。只要撷取他与我之间的“三个电话”,以此作为速写用的炭笔,就能刻画出他的真性情和不变的理想——
6月29日上午11时“我们竟这样自戕徽州文化!”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冯骥才”。我刚摁下接听键,“冯老师”三个字还没叫利索,那头就激动地问:“小江,你知不知道,皖南古徽道旁一处有200多年历史的茶馆快要被整体搬移到瑞典去了?”
“是吗?这好啊!”可也就一秒钟的功夫,我回过神来了,补充道:“这件事情本身不好,但值得说一说,所以我就说好了。”
这显然已铸成小错,那头哭笑不得:“我本来就已经很生气了,你还说好?气死了!我被你气死了!”
“这不,我赶紧改口还是被您揪住小辫子了。”
他应付着一乐,随后就气咻咻地嚷嚷开了:“居然仅仅凭借地方的一个手续,就把咱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贩卖掉了。还拿出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它不是文物保护单位,可它难道不是我们共有的遗产吗?谁给他们这个权利了!为了金钱,我们竟这样挥霍、糟蹋、自戕我们的徽州文化!”
他的声音异常激越,仿佛要刺破耳膜,即使将手机稍稍放远,字字句句也同样掷地有声。这般讨檄将我的情绪迅速点燃,5分钟后,待他话音刚落,我说:“我想立即去一趟天津会会您。”
“我知道你一向很积极。我下午会给你打电话定见面时间。来之前,你先上网查询关于‘老茶馆“远嫁”瑞典’的资料。”随后他火急火燎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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