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大年初四，旅捷华人和访捷学者欢聚华联会，畅谈过春节的感受，一时颇多感想，随手记录下来，为将来留个回想吧。
    
    如今在祖国大陆过春节，城市和农村是有鲜明的差别的。我儿时在农村姥姥家呆过几年，读书后在城市长大，算是对两者都有体会吧。
    
    农村的春节是真正传统意义上的春节，热闹非凡。从临近小年开始，过年的气氛就浓浓地弥漫在空气中，那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都仿佛触手可及。杀猪宰羊、扫屋、供灶王爷、烧香、贴对联、挂花灯、包饺子、穿新衣、小辈给长辈磕头、长辈给小辈发压岁钱、赶集、庙会、踩高跷……太多的开心事情，太多的热闹活动。至今我还记得姥姥连夜蒸出来一笼屉一笼屉的花卷和馒头，上面镶嵌着红红的枣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初一到初三，夜幕降临，秸秆在当街点燃，小孩子们在火堆上跳来跳去。晚些时候，就向火堆丢入鞭炮，随着声声爆竹，火势渐渐熄去。手中没有了鞭炮的小朋友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回家门。总之，农村的春节是一个与平日大不相同的日子。
    
    城市的春节则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七八十年代在城市过春节，实际上是农村风俗的延续。那时城市化程度不高，城市的范围往往很小，城市特征也不像如今这么明显，而且多数居民出身于农村或与农村有紧密的关系。因此，这个时候的春节气氛是传统春节的精简版。除了不杀猪宰羊和供灶王爷，对联要贴，鞭炮要放，柏油马路上也会有高跷队伍，空地上还会放礼花，到城乡交界处赶个庙会也不是什么难事。感觉也是热闹非凡。
    
    90年代的城市化步伐提升飞快，春节的味道就越来越淡了。政府禁鞭的规定使得很多大中城市的春节成了无声的年；下馆子的风气有渐渐赶超下饺子之势，对联和剪纸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城市面积的扩张使得多数城里人远离了农村，庙会和集市成了遥不可及的地方；踩高跷勉强会有，没等你挤到近前，队伍已经一溜烟过去了……总之，过去的老习俗已经支离破碎，边缘化了，不再是家家户户遵循一种东西。如果这时候有个老外从城市穿过，除了各单位门前的“欢度春节”，他也许感觉不到和平时公休日的太大区别。难怪很多朋友感慨：“21世纪的春节，真是淡如白水啊！”
    
    城市春节的淡化，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如果人们能够随时到餐馆撮一顿美味，就不会过于重视在一个特定日子的饮食意义。其次，洋节对传统节日的冲击不容忽视，目前圣诞节，情人节、愚人节等颇受年轻人尤其是在校学生的青睐。这些洋节往往承载爱情，浪漫，幽默等主题，传统节日则缺乏这方面的感觉。有人提议可以把七·七培育成为中国的情人节，可是先手已失，谈何容易。另外，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是春节在去除了形式化的东西后，它代表了一种怎样的主旨？这个问题不易回答，多数人头脑中是模糊的，看法也不统一，这必然导致传统的消逝和庆祝形式的平淡。譬如春节联欢晚会现象就是一个表征。从各方面而言，如果挖掘不出春节的更深寓意，它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可被替代的。
    
    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当春节在祖国大陆淡化的同时，海外的春节倒是呈现出日渐升腾的景象。年三十晚上，我们十几位访问学者齐集大使馆，一边吃饺子，一边看晚会节目。节目结束后，使馆院子里开始放起鞭炮。随着耳边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我有些恍惚了。在异国他乡的布拉格，年味仿佛比国内城市还要浓郁。此外，2002年底，春节成为纽约市公共假日。而在英国的一些大学，由于中国留学生的集体倡议，在大年初一这天停课一天。这的确和国内春节形成了反差。如果用上面的分析手法，这个现象并不奇怪。海外华人的思乡爱国之情被春节这一特定的日子承载，很难找到第二个日子来替代这个寓意。而随着海外华人的日益强大，他们的诉求和表达自然逐步强化。反映在春节上就是日渐强势。
    
    如果对待春节传统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来看一下两种对立观点。一种观点是：春节是农业文明的体现，目前的工业文明会使得它“无可奈何花落去”；另一种观点是：春节是中华文明的传统，应该全面保持。何种观点为对？这是一个没有答案和定论的问题。根深蒂固的观点是无法调和的，没办法相互说服的。然而不管对春节持哪一种观点，全面记录春节的习俗应该是各方都举双手赞同的事情。农村在快速向城市化迈进，但未来几十年农村依然辽阔，不像记录长江三峡和开国元勋，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和足够大的空间去从容记录我们的春节习俗。
    
    编写整理民俗书是一个办法，但要考虑到它不是立体的信息，即便是怀旧的老人也不一定能有耐心过一遍全文，民俗书的影响力自然大打折扣。新闻纪录片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它可以长时间，多角度地保留春节习俗的各个方面。就像《话说长江》，时间的推移并不影响它生动的影响力。更进一步的办法是虚拟现实了，它基于先进的计算机技术，从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方面来模拟事物，它给你的感觉和真实的春节并无二致。虚拟现实目前更多存在于实验室和高科技行业如飞行训练等，离现实有点远，但在未来是可以降低成本并实现商业化的。
    
    我深信，以现在的技术手段，春节的习俗和气氛是可以得到非常好的记录和保存，它绝不会像过去的很多民间手艺一样失传。然而，人们是否能够保持春节的传统，只有历史可以告诉我们答案了。(文/陈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