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团结户成员各遂其愿
一 胡秋妹已放出要请大家吃烤肉的话,吴叔认为这个客一定要请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人不能言而无信。尽管发生了胡秋妹被刘某诈骗事件,但它不能成为失言的借口。 吴叔告诉胡秋妹,不必担心费用的问题,这笔请客的钱将由他来出。换句话说,这顿饭是胡秋妹来请,钱则由吴叔掏腰包。 因为吴叔作东的关系,请客的地点也升格了,不是去那家经济实惠的“南方”烤肉店,而是去档次更高的“OK”烤肉店。那里除了有各式美味的烤肉,还有各种生猛海鲜,正适合胡秋妹的口味。吴叔知道,生长在海边的胡秋妹,海鲜是她的最爱。 既然由吴叔出钱买单,吴叔自然是应该到场的。胡秋妹也正想借此机会,向大家公开一下她和吴叔的关系。她和吴叔都是结过婚的人了,此次结合不想再披红戴花,大操大办一番。就向议员街202号的人们宣布一下,然后再由他们慢慢向外散布他俩成亲的消息吧。 周六的晚上,通常吃晚饭的时间都很晚,当8点吴叔和胡秋妹来到0K烤肉店时,店里空空荡荡,只有三、五桌客人。 大家还没有来,他们先坐在休息厅里等待。大约8点20分的时候,娟子带着珠珠先来了,他们四人要了三杯果汁,一杯啤酒,一碟开心果,一碟腰果,一边聊着天,一边继续等大老钱和劳丽达。 住在202的一男二女单身贵族,如今爱情生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大老钱明人不做暗事,教堂婚礼中明媒正娶了房东劳丽达为妻。胡秋妹也要梅开二度了,她决定以不事声张的方法嫁给吴叔。如今呢,只剩娟子还在小姑独处,但是也有迹象显示,她和蔡正良破镜重圆业已显露出了曙光。这大概要归功珠珠从中斡旋。 珠珠对娟子和蔡正良来说,是扯不断撕不烂的纽带;而对玉琴来说,则是拔不去忍不下的眼中钉、肉中刺。珠珠被烫伤事件发生后,玉琴和蔡家母子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而她那有钱人家大小姐的脾气和傲慢,使她始终不肯认错道歉,来弥合与他们的感情裂痕,这就使他们间的矛盾和怨嫌越结越深,终于到了形成死结不可和解的一天。 一个多月前的一天,玉琴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丢在蔡正良前面离去了,一走就杳无音讯。临走时,她带走了一年多来店里所有的营业收入。 据说,玉琴离开蔡家后,也没有回她的娘家,而是到郊区的弥佗寺,削发为尼出家了。她把所有的钱都捐给了寺庙。这一点蔡正良不曾想到,她做得相当绝情。 9点差5分,大老钱开着红色跑车,载着劳丽达来到烤肉店。当他们进了休息厅,见大家都早已在迎候他俩了,大老钱双手抱拳道:“对不起,让各位久等,路上塞车来晚了。” 一位彬彬有礼的金发小姐,引客人到靠窗桌子前。大家就座后,各点了自己要喝的饮料,又起身去餐厅中央的圆台子前,挑选各种生菜,端回到桌上边吃边闲聊。 在休息厅里候客时,大家已与吴叔见面相识了。这一会儿,胡秋妹想让大家进一步认识他,举起手中的杯子,说:“今天的烤肉,是我吴老哥请客,我借花献佛,敬大家一杯酒。” 胡秋妹把“吴叔”,改称为“吴老哥”,这在大家面前还是第一次。大家不需她作任何解释,也能理解她的用心所在。看来她真要做他的太太了,因此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张口闭口地叫吴叔了,否则就有乱伦之嫌,所以改称吴老哥。其实,当胡秋妹单独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叫他吴老哥,而是省去一人“老字”,亲切地叫吴哥。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为了不让人觉得改口得太快,就加了一个“老”字。吴老哥是个爽快的人,举起杯子说:“大家就叫我老吴好了。你们是胡秋妹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好朋友。能请到你们很高兴。来,咱们大家干一杯。”他带头大饮了一口啤酒。 大老钱看吴老哥挺痛快,也不想假装斯文,他举起威士忌,一仰脖子,咕咚喝了一大口。接着“喳”地一声,吸了一口凉气。 劳丽达抬起头,惊奇地看丈夫一眼,偷偷捏一下大老钱的胳膊。大老钱却嘿嘿一笑,道:“我老婆心疼我,你们瞧,直拉我的胳膊,不让我喝酒。”说罢伸手搂着劳丽达的肩膀,说:“亲爱的,没有事的,这威士忌哪有中国老白干厉害。出国前,我常喝东北老白干,一喝就是一瓶。你知那酒有多少度?65度,火柴一点就着。” “国内是国内,国外是国外,情况不一样。”胡秋妹替劳丽达说。 “对。在巴西就得随巴西风俗,做了巴西女婿,就得听巴西老婆管束。有道是‘入国问禁,入乡随俗’嘛。”娟子说。 “嚯,娟子的词汇还挺多。”大老钱突然一转念,想到了什么,说:“对,我想起来一件事来,再有一个星期,就是中国的春节了。昨天,新来的黄总领事,召集各侨团的头儿和部分文艺骨干,在总领馆里开了一个会。要求大家把今年的春节联欢会,搞得比往年更加隆重,节目更加精彩。在研究筹备节目时,有人在会上提到娟子的名,要娟子今年联欢晚会上,无论如何要跳一个独舞。大家说娟子有好多年没上台了,这次一定要登台献艺。” “我多年没练舞了,腿脚都僵了,哪还跳得出来。”娟子摆摆手,推脱道。 大老钱伸出右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用坚定的口气说:“不能推脱!我已在会上向大伙打了保票,保证你会上台,而且舞姿不绝对减当年。”大老钱一副胸有成竹,不容置疑的表情。 “真拿你大老钱没有办法!春节联欢会,有你大老钱上台就够了,偏偏拉上我给你垫背。”娟子攥起拳头,假装使劲却轻轻落下,在大老钱胳膊上擂了一拳。 大老钱呵呵一笑,摸着珠珠的头问道:“珠珠,你说说看,你妈妈是不是应该出来跳一个舞呢?” 珠珠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我没看过妈妈跳舞,她真的会跳舞吗?” 大老钱轻轻刮了一下珠珠的鼻子,说:“你妈可会跳舞了,全巴西华人中没有第二个。到那天你要不要准备一束花,在谢幕的时候送给妈妈?”大老钱提醒珠珠。 “送花?”珠珠想了想,似乎记起来了。爸爸以前对她讲过,他认识妈妈就是看她跳舞,向她求爱就是献花。珠珠眼睛亮了一下,使劲对大老钱点点头。 大老钱又说:“黄总领事说,为了吸引更多的侨胞来观看春节联欢会,希望侨领们多捐点奖品。会上,在座的侨领多的捐1000美元,少的也有300块,当场就募到活动经费2万3000多块。认捐的奖品中,已有巴西到中国往返机票一张,圣保罗到纽约往返机票一张,29寸彩电一台,20寸彩电三台,电冰箱一台,洗衣机一台,微波炉一台,还有录相机、电风煽、电熨斗、照相机、收音机、打果机等等。总之,奖品已经不少了,但黄总领事希望奖品多多益善。” 吴老哥认真听大老钱介绍春节联欢会的事。以前他很少与大陆侨胞来往,现在他觉得这些大陆人身上,也有不少可贵的东西。他们不忘中国传统节日,出钱出力办春节联欢会,为的就是让远离祖国的华人,能聚在一起过个中国年。 吴老哥受到了一种感染,接过大老钱的话题说:“我以前没有参加过春节联欢会,我也不知道这活动怎么搞的。中国人一年才聚会一次,热闹热闹是应该的。这样吧,我也捐一点奖品,给联欢会增加一点气氛。我捐越野自行车十部,大老钱你看行不行?”“哇,吴老哥主动捐奖品,太好了!我代表联欢会筹备会,对吴哥表示感谢!”大老钱使劲握了一下吴老哥的手,又说:“吴老哥捐的自行车,虽然单价不高,但十部自行车的总价值,已经超过了头奖巴西──中国的往返机票。” 大老钱话音刚落,胡秋妹开玩说:“依我来看,黄总领事真应该奖赏大老钱,你看他多会给总领馆做宣传鼓动工作。借我吴老哥请大家吃饭,他不仅把娟子跳舞的节目敲定了,还把吴老哥的奖品弄到手了。我们请大家吃这顿饭,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花了餐费又赔了十辆自行车。” 胡秋妹说完,把头转向劳丽达,用中国话对她说:“你可真算找了个精明的老公,不过别傻高兴,小心哪天把你给卖了!哈哈哈……” 劳丽达没听懂胡秋妹说的中文,见胡秋妹放声大笑,也跟着咯咯傻笑。大家见她憨态可爱,跟着一起放声笑了起来。 二 移民海外的华侨,一年中有两个中国节日一定要过,一是春节,二是国庆。春节联欢会因没有太多的政治色彩,差不多两岸同胞都会参加。国庆则分大陆的国庆,和台湾的国庆。大陆人过“十·一”,台湾人过“双十”。这些活动通常由两岸侨团出面举办,中国使领馆或台北经文办在后面支持。 今年,正值两岸政治关系最为融洽一年。再是黄总领事刚上任,把这次联欢会搞得更好,可以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头一把。因此,他要求这台节目要精彩,这次的奖品要丰富厚重。 一来因为节目好,二来因为奖品多,离联欢会开演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能容纳1500人的剧场,就座无虚席了。 蔡母本来不想来看节目,但孙女一直央求着她,说是今天有妈妈的节目,她一定要看看妈妈跳舞。另外,没准运气好还能得个大奖什么的。蔡母就带珠珠来了。多亏她们来得早,占了个中间前十五排的位子。 珠珠好动,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在蔡母身边坐了没有多久,推说要到后台去看妈妈化妆,就从奶奶身边溜了出来。 其实,珠珠知道后台的进口在哪里,她并没有去后台去找妈妈。而是溜出了剧院大门,来到马路对面的公用电话亭下,去给爸爸蔡正良打电话。她知道爸爸临走带着手机,只要电话打通有人接听,就说明爸爸已经回到圣保罗了。自从得知妈妈将在春节联欢会上演出,珠珠就开始转动她的小脑筋了。她在策划一件大人们想不到的事。这个大胆方案的目标是,要为爸爸妈妈的和好搭桥。珠珠不止一次听说过,爸爸是通过看妈妈跳舞,迷上她并追求她的,并在一次演出结束谢幕时,上台献花打动了妈妈的心,随后妈妈嫁给了爸爸。珠珠天真地想,如果想再次打动妈妈的心,最好的机会莫过于爸爸能借演出,再向妈妈献一次花,或许妈妈会原谅爸爸,使他们破镜重圆。 珠珠认为这是个美妙浪漫的主意,可是偏偏在这最关键的时刻,爸爸突然匆匆赶去台湾了。她从奶奶那里得知,爸爸最快也要今天下午返回巴西。 蔡正良勿忙赶去台湾,是因为蔡母收到一份传真,说是96岁的老父亲生病住院,而且病情危急。蔡母因得感冒刚好,身体虚弱不能回去,就让蔡正良代她去一趟台湾。一来代表她去探望,另外再给老父亲捎一点钱和西药。 蔡正良乘坐的飞机,要在今天下午6点降落圣保罗,全侨春节联欢是今天晚上举行。珠珠担心爸爸下飞机,赶到剧场时过了上台给妈妈献花的时间。 公用电话对珠珠来说有点高,她踮着脚尖才够得着电话键。她拨了爸爸的手机号码,但听筒里总是在放录音,这表明爸爸的飞机,还没有降到圣保罗。如果飞机一降落,爸爸一定会开机收听她的电话。 联欢会还差十分钟就要开幕了,珠珠可真是有点心急。她除了焦急地盼爸爸回来,还焦急剧场附近那家花店会关门。那花店的门上写得清清楚楚,营业时间到晚上8点。如果过了8点爸爸还不来,他就买不到了花,没有花拿什么东西上台送妈妈。 怎么办呢?珠珠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沉思。突然,她抿嘴一笑有了主意。对,去向奶奶要十块钱,把这十块钱作为订金,先交给那个花店的夫人,花店就会等着她了。 珠珠一路小跑进了会场,钻过人群挤到奶奶身边。 “找到妈妈了吗?看你跑得满头的汗。”蔡母问。 “嗯。”珠珠应了一声道:“奶奶,我太渴了,给我钱,我去买冰淇淋行吗?” “怎么不行?”蔡母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来给珠珠。珠珠捏着两块钱看看,犹豫着没有走。两块钱当订金太少了吧,人家花店会接受吗? 珠珠摇着蔡母的胳膊说:“好奶奶,好奶奶,多给我一点吧,两块能买什么好的冰淇淋呢?我要买最好的冰淇淋,还要买几瓶汽水,送给台上的妈妈喝。你给我十块吧。” 蔡母没对珠珠讨钱用途置疑,说:“好,给你十块,不过要小心,别吃太多冰淇淋,那样会弄坏肚子的。”蔡母嘱咐孙女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珠珠拿着钱早钻出人缝跑远了。 一头扑进剧场附近的花店。珠珠手里擎着十块钱,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朋友,瞧你跑得这么急。你要买花吗?”花店女老板从柜台里走出来。 珠珠脸上流着汗,使劲地点点头。 “要买哪一枝?”生着一双蓝眼睛的女老板,指着门旁一个塑料桶问珠珠。那里面插着几十枝挂着水珠的红玫瑰。 “我不要单枝的,我要大把的。对,我就要那个大把的花。”珠珠往橱窗前一指。 女老板循珠珠手指的方向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的孩子,你要那个花?那是一个大花篮,很贵很贵的。” “我要的就是那个大花篮,我知道它很贵,但是我们一定付得起。这十块钱是订金,请夫人收下,待一会我爸爸会来付剩下的钱。”珠珠把十块钱,往女老板手里一塞,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撒腿便跑出了花店。 女老板捏着十块钱,站在花店门口直犯楞。大概自从做花店生意以来,没见过这种买花人。 珠珠来到公用电话亭前,再一次踮起脚尖摘下了听筒。这时剧场里已传来了锣鼓声,联欢会的第一个节目──舞狮,已经登台表演了。 珠珠伸手去拨电话号码,她要再拨打一次,看看爸爸乘坐的飞机,到没到圣保罗国际机场。 谢天谢地,电话那一头有了震铃声,这一次电话是接通了。 当听筒里响起“喂”的一声,珠珠高兴地大声叫着:“爸爸,爸爸,我是珠珠,你快到自由区的剧场来!今天是华侨春节联欢会,有妈妈的舞蹈表演。我给你订了一个大花篮,让你献给妈妈。快,快,你赶快来呀!” “好,我这就来。50分钟就能赶到剧场。谢谢你,我的好珠珠!”珠珠手里的电话筒,传来蔡正良激动的声音。刚下飞机的蔡正良,接到珠珠的电话是突然的。听说珠珠给他订了花篮,让他献给演出中的娟子,不必多问,便明白女儿的用意。自从玉琴离家出走后,他就感觉到女儿在悄然策划着什么。他不难理解珠珠的心,她不希望将来夹在两个家庭之中别扭地生活。要防止这种结局,就要通过自己的作用和努力,来挽救这个破裂了的家庭。现在玉琴走了,是最好的时机。珠珠觉得这不是梦幻,是完全可能实现的事。因为分手的爸爸妈妈,都非常爱她。有她在他们中间充当强力胶,这个破了的镜子不就粘合在一起了嘛。 在蔡正良看来,女儿珠珠人虽然小,但在缝合他与娟子感情创伤上,做了成人都不易做的工作。他不忍心让女儿的心愿成为泡影,他不忍心使女儿的努力成为徒劳,他不忍心看到女儿因失而伤心。 打完电话,珠珠心里升起了希望之光。爸爸总算回来了,回来的正是时机,赶得上给妈妈献花。呵,她精心安排的计划,今晚就要实现了。太好了。她情不自禁拍起手来,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绷紧的心开始放松下来。她扳起指头算时间,眉头又皱起来。50分钟爸爸赶到这里,恐怕花店会关门的。对,她要去向花店的夫人说一说,请她务必晚一点关门。于是,她再次来到花店。 “夫人,我爸爸正从飞机场赶过来,你晚一点关门,再多等我爸爸一会吧?”珠珠央求道。 如此买花心切的顾客从没见过,女老板有点给珠珠搞晕了。心想,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交了订金仍不放心,又上门要求她晚打烊。她紧张地跑来蹿去,有这么多的时间,为什么不找大人来搬花篮。到底她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会是强盗派来的小奸细,设计来打劫花店? 见女老板不吭气,珠珠更着急了,涨红了脸说:“夫人,我妈妈在前面那个剧场里演出,爸爸和我需要这个花篮献给妈妈。只有这样,妈妈才会原谅爸爸,她才肯回到我们家来。求求您,帮帮忙了!”珠珠说着卟通一声跪下了,给女老板深深鞠了一躬。 “我的孩子,别这样,快起来!”女老板忙去拉珠珠。虽然她还听不太明白,珠珠刚才未交待来龙去脉的解释,但她似乎猜出了其中的原委,说:“孩子,你放心,我不关门。我一定等你爸爸来就是了,这盆花谁也不卖,就留给你爸爸。” 女老板爱怜地抱起珠珠,并吻了一下她的小脸蛋。珠珠安排好买花的事,耽心时间长了奶奶会找她,又赶快回到奶奶的身边。坐在奶奶身边,她一边漫不经心地看节目,一边偷看奶奶手上的表。当快到8点时,她借口上厕所又一次溜出来,站在剧院门口等爸爸。她一边焦急地等爸爸,一边竖起耳朵,听剧场里的动静。她早从妈妈那里打听好节目次序,妈妈的舞蹈节目前面,是大老钱叔叔的京剧清唱,还有一个叔叔的二胡独奏。二胡独奏完了,就该妈妈出场跳舞了。 在焦急的等待中,大老钱叔叔的京剧唱完了。在珠珠听来,他唱得太棒了,唯一使她感到失望的是,唱得时间太短了,怎么就一会功夫就唱完了呢,她希望大家鼓掌让他再唱一段。但观众没有按珠珠想的做。随后不一会儿,二胡独奏的乐曲,开始悠扬哀婉地飘出了剧场。 珠珠知道,二胡一拉完,接下来就该轮到妈妈上场了。然而,眼下还不见爸爸的身影,急躁得心里砰然作响的珠珠,鼻子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就在珠珠撩起裙边擦汗时,一辆白色的出租车驶来,嘎然停在了剧场的台阶前,一个中年男人走下来。 “爸爸──”珠珠叫着,撒开脚跑过去,一头扑在蔡正良的怀里。 “你可回来了!快,快,二胡完了,二胡完了。” 珠珠拉起爸爸,拼命往花店里跑,蔡正良一时搞不清,珠珠说“二胡完了”是什么意思。 珠珠一进花店门,就对女老板喘着粗气说。“夫人,我爸爸来了。谢谢你!”然后她向那个大花篮一指:“爸爸,那是我给妈妈订的花篮,快,快付钱,不然就来不及了。” 蔡正良没讨价还价,如数付了花篮钱,然后拎起大花篮,在女儿小手的牵引下,飞快地往剧场奔去。 走进一片人头黑鸦鸦的剧场,娟子的舞蹈已接近了尾声。台下很静,观众们正全神贯注欣赏着优美的舞蹈。蔡正良和珠珠猫腰穿过甬道,来到台前一侧。这里有一个小台阶,是通向舞台的阶梯。 父女俩怕档住观众视线,蹲在台前走道,抬头向上仰视。姹紫嫣红的灯光下,台上的娟子显得那么年轻美丽。她轻盈的舞步,飘逸的身姿,合着节奏欢快的曲子翩翩起舞,完全看不出是有孩子的妈妈,倒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娟子不愧毕业于舞蹈学院,她表演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娴熟和自如,那样的准确和到位,那样的优美和舒展。她跳出了舞蹈深邃的意境,跳出了肢体语汇的神韵,跳出了奔放的热情和对美好生活的理解,她还调动了观众台上台下交流的情绪。 对蔡正良来说,看到娟子欢快起舞,那音乐,那身影,那意境很容易把他带回到与娟子初恋的岁月。他的心里不由地涌动起一股热流,眼睛不知不觉湿润模糊起来。台上娟子越是光彩夺目,他的心就越是酸楚疼痛。正是这位被观众崇拜的娟子,自己差一点彻底失去她,是珠珠安排了最后的一次使她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一曲终了,掌声和口哨声陡然响起,蔡正良定了定遐驰的心神,准备起身走上台去。然而,面对如此热烈的掌声,他突然忸怩胆怯起来。抬起的身子又蹲了下去。在台下一千多双眼睛注目下,万一娟子拒绝他的献花怎么办,那他不是要脸面丢尽吗? “爸爸,快上去送花呀!”珠珠见他楞在那里,急着大声叫道,先提起了花篮的一端。蔡正良忙“嗯”了一声,也跟着提起花篮另一端。 父女两人拎着花篮,快步向台上走去,花篮在各色聚光灯照耀下,闪着绚丽斑烂的色彩。场下的掌声像涌来又一波潮流,更加热烈和狂放起来,像暴雨中又点燃了百头响鞭。 正在深鞠躬谢幕的娟子,不曾想到会有人上台献花。她慢慢抬起头准备退下台去时,突然看见女儿抬着花篮走上来,使她惊奇万分,又喜出望外。她正要大步迎上前去,忽然看见珠珠身后与她一起拎花篮的竟是蔡正良。是他,他怎么来了,他来干什么?娟子犹豫起来,不知该迎上去,还是该调头就走。可是现在她不能不迎上去了,因为台下经久不息的掌声,观众的热情鼓励与催促,女儿伸手扑来的乞求眼神,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推着她不允许后退。她不能不接受出自真诚的献花。 娟子激动地走上前,一手接过花篮,一手弯腰抱起珠珠,将自己的脸贴在女儿因兴奋而发烫的脸蛋上,半天没有分开。 “妈妈,还有爸爸,是爸爸买的花,我要爸爸也过来。”当娟子抱着珠珠不放时,珠珠向蔡正良伸出了手。娟子转过脸对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蔡正良尴尬地笑笑,向娟子起近一步。珠珠趁机一手挽住妈妈脖子,一手挽住爸爸的脖子。 台下开照像馆的老夏,他也身兼一家杂志社的记者,赶忙跑上台来,抢了一个珍贵的全家福镜头。 观众的掌声慢慢稀落了,报幕员上来报下一个节目。娟子和蔡正良领着珠珠,抬着大花篮退下台去。 联欢会节目继续进行,但是蔡正良、娟子和珠珠,都已没有了看节目的兴趣。 蔡正良刚下飞机还没有吃饭,娟子也忙演出不曾吃过晚饭,大家决定去一家餐馆吃晚餐。 珠珠一听要下馆子吃饭,高兴得不得了,忙去把蔡母叫出来。她知道奶奶本来就不愿看节目,完全是为了陪她才来的。因此,奶奶不会反对中途退场去吃饭的。 珠珠提出去吃韩国烤肉,大家好久没吃韩国餐了,对她的提议都表示赞成。他们拦下一辆出租车,刚要上车,突然发现那个花篮太大,出租车没有办法放进去,只好向出租车司机道谢,重新回到人行道上。蔡正良和娟子抬着花篮,向通向市中心大路口走去,蔡正良知道路口的广场边,有面包车可供出租。 娟子拉着珠珠的手,一边走一边问:“谁出的主意,买这么大的花篮?” “我。”珠珠抢着回答。她摇着娟子的胳膊,撒娇说:“不过,我是为爸爸着想,他只有买最大的花篮,才能表示他的诚意。买束小花怕妈妈不要,是吧,爸爸?” “对对,花越大,诚意就越大。因此,一定要挑最大的买。”蔡正良点头道。“你这个皮珠珠!”娟子使劲捏了一下的小胳膊说,然后目光落在大花篮上。此刻,她又回想起刚才在台上拥着花篮,耳边响着热烈掌声的激动时刻。 三 今天是星期天,是娟子搬回蔡家的日子。 因为兴奋和高兴,也因为回顾和反思,娟子一夜都没怎么合眼,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东西。蔡正良说好,上午10点开车来接她。 由于她不打算把床、书桌和椅子等东西带走,按说要搬走的东西不多。可是,真的一收拾起来,零七碎八的东西也不少。 她的床、书桌、椅子,都留在议员街202号了。其用意是,如果今后再有新侨进来,就不必花钱买这些东西了。这是她和胡秋妹、大老钱前几天聊天时说好的。 在这个团结户里,娟子是第二个搬家的。第一个是大老钱,当他和劳丽达从教堂举行婚礼回来,他就搬到劳丽达的房间去了。他的搬家是从楼下搬到了楼上,从住客房搬进了主人房。 今天是娟子搬家,而下个星期三,该轮到胡秋妹搬家了。自从那天她请大家吃烤肉,宣布了她和吴老哥的关系,吴老哥就催她搬过去,搬到他那个大得像庙一样洋房里去住。但胡秋妹一定坚持,等娟子搬走了她才搬。她非要当202住户最后一个撤退者。她最后撤出,是为了帮娟子搬家。大家在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并在这里渡过了各自最艰难的时刻,一下子分手各奔东西,还真有点恋恋不舍。 胡秋妹最晚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搬家最容易,只要人走了就完了,所有的东西全留在202号。吴老哥答应过她,等她进了他的家,从头到脚给她全换新的。 收拾停当,娟子走出房间才发现,胡秋妹和大老钱都已在厨房里了。大老钱在吱吱啦啦的煎荷包蛋,胡秋妹在煮豆浆。 “起来了娟子?是不是要回家了,高兴得睡不着觉了!”大老钱挤挤眼说。 “我也不知道,反正早起来收拾收拾。”娟子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想走又十分留恋。 “一定是心情激动得睡不着。”大老钱边往碟子里盛煎好的蛋边说。 娟子问大老钱:“你起那么早干什么?今天是星期天,不陪巴西老婆多睡会。” “巴西老婆哪赶上咱中国姐妹亲。咱们可是炎黄子孙的血缘,打断骨头连着筋啊。”大老钱开玩笑道,随后有点伤感地说:“你今天一走,咱这团结户就正式解体了。散伙之前,咱也来一顿‘最后的早餐’。人家耶稣的最后晚餐是十三个人,咱们就三个人,正好是他们的零头。咱们当年的三条男女光棍,在这里住着不容易呀!那心酸悲凉的故事,足可以写一本动人的小说了。可是我大老钱不会耍笔头子,不然写出来出版一定轰动。” 大老钱的荷包蛋煎好了,他又端出几盘小咸菜,拿出小笼包,炸油条。胡秋妹也端上了豆浆和红豆米饭。于是三个人坐下来,边聊边吃了起来。 今天的早餐,可能是他们住进202号最丰盛的一顿早餐,但不知为什么,大家反而都吃不下去。大家的心情很复杂,既高兴又有些难过,高兴的是经过多年的奋斗,大家都有了不错的归宿。难过的是朝夕相处一旦分开,总是有点难舍难分。 三个人默默吃着饭,一时竟没有人说话。屋里似乎只有餐具的叮当声。 “我房间的床和桌子、椅子都不带走了。给后来的新侨用吧。”娟子终于打破僵局说。 胡秋妹接着说:“我们东西全都不带了,被褥毛毯拿到洗衣房洗一洗,谁将来进来住,啥都不需要添置。” “现在202号的条件,真比我们刚进来时好多了。如果新侨住进来,什么都不需添置。我们刚进来时,花了不少钱添置这些东西。当时你们还记得吧,我买了一辆老掉牙的‘巴西利亚’汽车,自己胡乱修理了一下,就拉你们到海边去玩。现在想想都后怕,如果那次出了事故,我们哪还有今天。”大老钱回忆道。“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胡秋妹挥挥筷子说。 “你现在不但有了新车,还是一辆名牌跑车。现在不但有武馆,还有住房出租,也是一个小老板了。”娟子向大老钱努努嘴说。 “开武馆是正业,我在巴西那么多年,总算找到用武之地。我打算把它好好做下去。不过,我开武馆不只是为了赚钱,更重要的是弘扬咱中国的国粹和文化。”大老钱一本正经地说。 “哟,啥时咱大老钱觉悟一日千里提高了,境界都上升到弘扬中华文化高度了。”胡秋妹故意拖着引人注意的声调说。 “真的,我不是瞎吹。人就是这样,没有钱的时候想钱。一旦不缺钱了,就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比如这房子,前几天我就和劳丽达商量好了,我们现在又不缺这点小钱,这房子等你们走后,我们不再出租了。我们想把它当新侨接待站。刚来的新侨如有困难,暂时提供他们住一住,等他们有了工作,有了更好的住处再搬走。” “真的,这个主意不坏。是谁出的,是你还是劳丽达?”娟子问。 “是我,也是劳丽达,我们俩是夫唱妇随嘛。”大老钱说。“太好了,新侨刚来巴西,有个落脚的地方真不容易。大老钱做了一件好事,这才像华人协会理事的样子。”胡秋妹也有同感。 大老钱进一步解释他们的计划:“不过,这里不再是一个人一个房间了,我打算把每个房间放两到三张床。这样可以多接待一些人,人多了才不会寂寞嘛。” “对,反正是免费的,两三个人合住也蛮好的。”娟子很同意大老钱的想法。 三个人边吃边聊,话比先前儿多了,气氛也更加欢欣和热烈。 “我提一个建议,咱们202团结户的人,一起回国旅行一次好不好。再过两个月天就暖和了,正是回国的好时候。”大老钱说。 “我支持,我出国后,还没有回去过呢。”胡秋妹高举着手。“我也同意,我有好多年没有回国了,正想回去看一看呢。再不回去,爹妈是啥样子都忘了。”娟子咯咯笑着说。 “那我们说好一起走,各人带着各人的老婆、先生。”大老钱说。 “好,就这样说定了。”胡秋妹学巴西人的样子,伸出了大拇指。 “好,咱们来拉一下勾。”娟子同时伸出左右两手的小拇指,一个勾住大老钱的小拇指,一个勾住胡秋妹的小拇指。 三个人唱起儿时的口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就在他们拉勾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接娟子的蔡正良到了。 大老钱去给蔡正良开门,娟子和胡秋妹忙洗碗,并把筷盘碗碟收到厨房里。然后,大家来到娟子的房间里,帮着娟子搬东西。 单身女人的东西不算太多,四个人没用半个小时就装完了车。 娟子要走了,临上车按巴西的风俗,上前与胡秋妹拥抱,也和大老钱拥抱一下。 大老钱和娟子拥抱时,故意拥抱的时间长一点,有意回过头来对蔡正良说:“听着,你小子把娟子接回去,要是再故态复萌,再对娟子不好,我就抱着她不还你了。” 蔡正良听大老钱这么一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不自在。他忙点头许诺,一定好好对待娟子。 “别抱着娟子不放了,叫你巴西老婆看见,晚上还不罚你跪搓板。”经胡秋妹一说,大老钱才松开了娟子。 娟子红着脸上了车,大老钱给她关上车门。蔡正良轻轻鸣了一下喇叭,黑色轿车便开走了。 大老钱和胡秋妹,站在路边,一直目送着轿车向街口开去,直到拐弯看不见了,才转身走进202号小楼。 四 三个月后的一个夜晚,风和月明。圣保罗国际机场,在一片月光和荧光灯辉映照耀下,显得凝重清幽和可爱。 今天,是议员街202号的三位老住户,三个月前约好一起回国探亲观光的日子。 时间刚到11点半,胡秋妹和吴老哥乘坐的宝马车,就驶到二号候机厅门前停下。 吴老哥和胡秋妹下了车,走到随后到达的一辆轿车后备箱前,把携带的行李搬下来,放在一辆手推车上,慢慢推向候机大厅。载他们来的两辆车子开走了,它们去停车场泊车。 本来,吴老哥想搭一辆出租车到机场,那样就不必兴师动众劳驾儿女们了。但是,得知老爸和小妈要回中国旅行,吴老哥的儿子吴坚和媳妇玉蓉,还有女儿吴芳和女婿郭稳,非坚持亲自开车到机场送他俩不可。 儿子女儿说,爸爸也有十几年没有回中国了,不送送说不过去。再说小妈出国后,这是第一次回国,从礼节上更应该送,不送好像看不起小妈。吴老哥的儿女们,都管胡秋妹叫小妈。 儿子开着宝马车载着老爸和小妈,女儿吴芳的雪铁龙车,任务则是拉行李殿后。 来到候机大厅,吴哥和胡秋妹买的是头等舱,就先到贵宾候机室里休息。待了一会儿,吴坚和吴芳他们停车回来后,他们帮老爸和小妈办理妥登机手续,大家就围在一起聊天话别。 吴坚来机场送行,还带了女儿玲玲。玲玲自从进了候机室,不是拉着爷爷的手,就是偎依在爷爷的怀里,一副舍不得离开爷爷的样子。 大约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他们来到大候机厅与娟子、大老钱他们汇合。此刻,娟子、珠珠和蔡正良,大老钱和劳丽达,都已站在大厅里有些时间了。他们均办好了登机手续,领到了登机牌。大家别无他事,就随便谈谈,渡过最后的富余时间。 胡秋妹、娟子和大老钱,都是出国后第一次回国,心情除了兴奋,还带一点激动。来送娟子一家三口的,有蔡母、蔡正良的妹妹,和他家的巴西人司机。 蔡母不断嘱咐儿子,珠珠的外衣放在黑色旅行李包里,夜间航行时气温低,别忘了给她穿上。另外,在日本转机时,小心照看自己的行李。老人送行,除了叮嘱冷暖再就是安全。 到机场送劳丽达的,是她的父亲卡络斯。劳丽达是第一次去中国,其喜形于色不必言说。可是从表情上看,她的父亲卡络斯,似乎比女儿更兴奋激动。他不断地说笑着比划着。卡络斯用洪亮的嗓门告诉大家,这次女儿因为是去度蜜月,所以他不跟女儿女婿瞎掺和,省得碍手碍脚。下一次他们若再去中国,他一定跟他们一起去。他到北京要爬长城,到西安要看兵马俑,到广东要尝蛇肉,到山东要吃蝎子。这些东西在巴西没人敢吃,没人看过别人吃,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对他来说,中国是一个充满神秘和刺激的国度。 胡秋妹、娟子、大老钱这三对夫妇,虽然约好同乘一架飞机回中国,但行程不完全一样。他们所乘的飞机,在经过洛杉矶后直飞东京。到了日本,三对情侣分别取道不同的国家和地区,然后再到中国去。 胡秋妹到东京后转机飞香港,在香港游览几天再回青岛。回程时他们经过欧洲,将到法国、意大利、梵蒂冈、奥地利做七日游后再返巴西。 娟子要先跟蔡正良去台湾住半个月,游览一下台湾宝岛再到中国大陆。娟子已申请到了一本台湾护照。 大老钱和劳丽达,从日本转机后直飞北京。逛完了北京和西安,大老钱便带巴西媳妇回东北老家。登机的时间到了,葡文、英文广播放过后,检票口排起了长队。一位检票小姐手持话筒,又一次通报了航班号码。然后先招呼头等舱的乘客登机,再叫那些抱孩子的妇女和残疾人登机。 吴老哥和胡秋妹买的是头等舱,他们被安排第一批上飞机。胡秋妹为了不使娟子、大老钱感到心里不平衡,笑着解释道:“吴老哥腰不好,只好坐头等舱了。其实大家坐在一块,聊聊天蛮好的。为了照顾吴老哥,只好这样。好吧,我们先进去了。”胡秋妹向大家挥挥手,落落大方地挽起吴老哥的胳膊,准备进入登机口。 就在与父亲握别的时候,吴坚诙谐地大声说着祝愿的话语:“爸爸,再见,祝你和小妈回中国旅行──一路风流!等回到巴西,早日给我们生个小弟弟。”大家都以为,吴坚最后的送行祝词,肯家会说“一路顺风”,或“一路平安”老台词,没想到冒出个“一路风流”,都忍俊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吴坚的女儿玲玲,摇着手问爸爸:“爷爷要再生个小弟弟,我该叫他什么呀?” “傻闺女,你叫叔叔呀。尽管小弟弟比你小,但他的辈份比你大。”吴坚摸着女儿的头说。 玲玲点点头,说:“那好吧,我叫小弟弟是叔叔。等爷爷给我生了叔叔,我领叔叔去吃麦当劳。” 大老钱趁机捅捅胡秋妹的腰,说:“听到了吧,任务还挺重,不要辜负吴家全体成员对你的期望哟。” “闭住你的臭嘴!还是让你的劳丽达,再给你生一个‘亚非拉’吧!”胡秋妹在大老钱的胳膊上,狠狠扭了一把,说完向大家招招手,笑着进了登机口。 这一次,胡秋妹因为乘坐头等舱,尽管持的仍是那本咖啡色中国护照,但没有再发生护照被别人保管的事情。看来,航空公司并不是歧视所有的中国人,他们歧视的只是那些没钱没地位的中国人。她想到了娟子和大老钱。娟子持有台湾护照,大老钱已加入巴西籍。因此,他们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的。 胡秋妹头一次坐等舱。这里的位子宽敞,比经济舱舒服多了。这里的空姐,不但服务特别周到,而且随时有各种点心水果饮料供应。 在国内,头等舱几乎都是部长以上长官的专座。上一个星期,吴老哥和胡秋妹在西湖酒店,宴请山东来的一位集团总裁。这位老总讲了一段经历,使胡秋妹觉得十分好笑。这个总裁手下的集团,是全国最大的国营鞋帽生产集团。他来巴西访问时,先乘飞机从青岛飞北京,坐的是头等舱。在头等舱里,这位总裁遇到中央某部的一位副部长。副部长闲来没事,和他搭讪聊天,问他是哪个部的。这位老总觉得滑稽可笑,难道头等舱只有部长们可以坐?于是就冲口回答道:“鞋帽部的!”“鞋帽部?”那位部长楞了一下,嗫嚅迟疑了半天道:“我知道有个纺织部,有个经贸部,咋没听说过有个鞋帽部呢?”瞧那个副部长还一本正经犯嘀咕,这位总裁没有好气地说:“新成立的!”说罢扭头再也懒得理睬他了。 胡秋妹在想,在国外有钱就坐头等舱,不像中国要论什么官阶、级别。不过,现在的中国也不是以前的中国了,已经在各方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位企业的总裁能坐头等舱,能到地球另一端的巴西来考察市场,不已经是今非昔比的事了吗? 飞机开始向远处的跑道滑行,舷窗之下的近处是点点蓝灯,标志着跑道的方位,远处便是圣保罗城的万家灯火。当飞机划过一个弯来,对准了长得望不到尽头的起飞跑道,它稍微停歇一会儿之后,便开始由慢到快地向前疾驰。它轻微颤抖着机身,在跑道上颠波着,当速度越来越快,就要奔到跑道尽头的一刹那,昂然抬头挺翼,跃向了深邃无边的夜空。 胡秋妹凭窗眺望,但见抹抹白云划过机翼,被甩到了机尾之后。俯瞰机下,地面是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的灯海光河。 随着飞机越飞越高,地面的灯海和光河就越来越暗淡。七、八分钟之后,地下的灯海就完全隐入了一片漆黑和神密莫测的天穹之中。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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