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吴叔赢得了秋妹芳心
一 为买那个角仔店,胡秋妹被姓冯的骗得好惨,所有的积蓄赔个净光不说,还倒欠了吴叔7000块美元。 那些日子,胡秋妹后悔莫及,寝馈其中,精神恍惚。几天的时间,就消瘦憔悴了许多。 平心而论,不是胡秋妹经不起挫折,叫谁摊上这种事,谁能不心疼?对于一个新侨来说,那5万美元不是一个小数字,它相当于三、四十万人民币,如果存在银行里,她什么都不做,光靠领利息吃饭是足够了。然而这样一大笔巨款,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人家坑去了,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她想起刚出国到巴西时,一位老侨对她说过的话:在国外挣钱容易,丢钱更容易。如果将来有了钱,你要紧要看管好。因为当你有了钱,也就有了打你主意的坏人,就有了让你赔得吐血的陷阱。 当时,胡秋妹听了这番话,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她刚到巴西,身上连几百块都掏不出来,自然是没有防备的必要,也没有人去打她的主意,更不存在什么泥沼和陷阱。 然而,当她慢慢有了一点钱的时候,在每次捏点这些钱的欣慰之中,把这番如此重要的告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直到中了冯的圈套,落入了痛不欲生的陷阱,才恍然大悟。可是,为时已经晚矣! 时间是抑制任何痛苦的灵丹妙药。一个星期最痛苦的日子过去后,胡秋妹慢慢打起精神来。她想,已发生的事情不能逆转,天下什么都有卖的,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再顿足捶胸地痛悔,也无济于事了。一味沉沦于惆怅之中,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搞坏了身体。她还年轻,来日方长,跌倒了还可以爬起来。她要勇敢地面对现实,应该鼓起生活的勇气,重新开始奋斗才对。 生活中没有走投无路的绝境,只有一遇挫折就懦弱不前的绝望者。她决心尽快投入工作,因为只有工作,她才能忘却这恶梦一般的一幕,才能尽快排遣彻夜不眠的悔恨与痛苦。可是,今后她要干什么,或者她能干什么呢? 开店,没有了资本;跑货,她余悸未尽,不想再走可怕的回头路。想来想去,她觉得能做的事中,唯有“批货”比较切实可行,而且无需什么大资本。眼下,巴西刚开放进出口贸易,中国的进口商开始多起来,大批的中国廉价货到岸,他们正需要推销员。 胡秋妹把想法告诉了吴叔,她想听听他的意见。吴叔毕竟是做过大生意的人,有丰富的经商经验。另一方面,因为她还欠着吴叔的钱,请教他也是表示一种歉意。 吴叔听说胡秋妹上当受骗之事后,没有责怪胡秋妹半句。对于他借给胡秋妹的钱,反倒主动提出,既然出了这种倒楣事,那7000块美元就免还了,算是他帮她支付了一部分“学费”。 吴叔豪爽大方地一笔勾销的7000借款,胡秋妹没有料想到,为此很受感动。但胡秋妹一再表示,等以后赚了钱,这笔钱一定如数偿还,她无功不受禄,没有理由接受吴叔的钱。 见胡秋妹眼下无事可做,吴叔给她出了一个主意,说:“干脆来帮我看店吧,每个月的营业收入,打去成本剩下的都是你的。我老了,钱够花的了,想退休歇歇。” “天下会有这种好事,你的店让我来赚钱?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胡秋妹用调侃并闪着狐疑的眼光看着吴叔。又问:“你也会这样对待别人吗?” 吴叔伸手摸了一下胡秋妹的头顶说:“你这人,嘴够厉害的,朝天辣椒一个。跟你说实话吧,对别人,我当然不会这样,这一点你是知道的。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嘛。” 这个吴叔,岂止是喜欢胡秋妹,自从太太死后认识了胡秋妹,简直是不知不觉爱上了她。胡秋妹年轻漂亮,性格爽快朴实,对生活有股冲劲,正是他所喜欢的那种女性。不过吴叔虽然身在波谲云诡的商界,但绝少商人奸诈和唯利是图的习气。他是一个颇有君子风度的儒商,一个很有诱人魅力的男人。在男女感情上,他不会乘人之危,来攫取和占有对方。他冀望双方的情感水到渠成,有一天胡秋妹能自愿投入他的怀抱。为此,他不会对她诱之以利。看中他财产的女人,在他看来,不是情侣而是伴偶。 “你喜欢我?那你可就苦了,因为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胡秋妹挤了一下眼,送去一个秋波。又说:“我知道太太走了,你生活孤寂无聊,很需要一个女人陪伴。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可以帮你介绍和物色呀。” 胡秋妹明明清楚,吴叔心里想的是她,却故意逗着他玩。她知道吴叔脾气好,不会生她的气。 说心里话,胡秋妹也蛮喜欢这位绅士风度的吴叔。如果他不是吴叔而是吴哥,她会反过来拼命追求他。遗憾的是,他比她大了21岁。一想到年龄悬珠,她就有一种吃亏的感觉。 胡秋妹没结婚前,特别注重夫妻年龄般配与否,这似乎是衡量一对恩爱伴侣最起码的标准。每当听说某老夫娶了妙龄少妻,她就会对男方生出一股鄙视妒意,犹如看到老乌龟在欺辱小天鹅,心里忿然不平。不过,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婚变挫折,这种感觉比过去淡化多了,但这种观念并未完全改变。 当然,从好的方面看,如果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经济上从此就不必担心什么了。即使从今不做任何事,凭着这些大笔财产,几辈子也吃喝享用不尽。她知道,吴叔有一栋像宫殿一样宽敞的别墅;有鸟语花香,蝶飞蜂绕的漂亮农庄;在市郊还有大片的土地;在股市上有大把的股票;在美国有百万美元的存款。这些财富,将来都会过渡到后妻的名下。如果谁嫁给他,真是三生有幸,不需出掸灰之力,不需流一滴汗珠,就坐享其成地拥有了一切。说来,真正命苦的是吴叔的前妻,她与先生移民巴西初期,并非带了大笔资金来投资,完全是赤手空拳,靠给一家打工白手起家。经大半辈子骈手胝足地奋斗,才创下了这份殷富的家业。但是,上苍总是不让人们好事占尽,她还没等好好地享受一番自己的劳动成果,就在癌症的折磨中撒手人间。 胡秋妹也不是那种见利动情的女人。她虽然渴望财富,羡慕别人的富有,但不贪婪觊觎别人的财产。她崇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箴言,想通过自己的奋斗和劳动获得财富。 胡秋妹婉言谢绝吴叔的好意,决定到市中心去“批货”。那里有一个很有名的商业区,叫三月廿五日街。 胡秋妹明知吴叔有钱,却婉转拒绝他的好意,更激起了吴叔一种逆反的追求心理。 二 圣保罗市中心,有一爿不起眼的老街区,它是全国小商品批发集散地。这个街区有一条著名的马路,名叫三月廿五日街,人们习惯称它廿五街。这里很少有居民户,街道两旁一栋连一栋,参差不齐的楼房,是上千间小商品批发及零售商店。 楼下临街的店面,门面宽敞,营业面积大,店租也较小店为高,多为资本雄厚的大公司租用。楼上那些隔间小,租金低的店铺,多为小公司租用。 廿五街和附近的几条街,形成了一个商业区。终日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每天光顾这个批发零售市场的人,多达十几万人次。 廿五街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这片商业区始创于阿拉伯人、犹太人,到70年代以后,迟钝的中国侨民,才发现这块赚钱的新大陆,蜂拥而至挤了进来。 这片街区地势低洼,道路狭窄,每逢倾盆大雨,排水不及,常常水漫金山。但因为是巴西小商品集散地,从80年代起便成了商业黄金地,身价年年见长。沿街的大店面不必说,即是楼上的店铺,随便指一家,转让经营权也值几万、十几万美元。 胡秋妹要干的“批货”,就是从进出口公司里拿来货,批发给廿十五街的店家。店家再批发或零售给来自外地的小店主或本地顾客。 说“批货”其实是为了好听,如果说白了,胡秋妹干的这个活,其实就是推销员。 作为一个批货人,其工作程序是,手拎肩扛各种货物的样品,到各家店里给店主看货。如果店主看中了某种货,就跟批货人签单子订货。批货人回去把订单交给公司,进出口公司就按单送货。付款期方式是,30天以后批货人到店家收款。 批货人没有固定工资,他们只拿批货的佣金,其佣金比例一般是货值的5%。但是如果30天后,批货人收不到货款,那么损失的货款,就要由批货人负责,进出口公司就从他以前累积的佣金里扣。 据老批货员传授经验,干批货这活儿,一要脸皮厚,二要嘴巴甜,三要脚板勤。腼腆,清高和懒堕的人干不了这活。胡秋妹不打怵与人打交道,这活很适应她来做。不过老批货员也提醒她,批货人是受气的角儿,被人不屑一顾,吃白眼是家常便饭。 今天,是胡秋妹第一天批货。万事开头难,她心里早有充分准备。她从宏达进出口公司,挑选了一大包的百货样品,有电子台历、音乐首饰盒、电动汽车、廿四色彩笔、电动剃须刀、玩具电话、计算器,满满当当塞了一大包。临出门她数了数,共有37个样品。 胡秋妹信心十足地想,有这么多的好样品,不管进了哪家商店,老板至少会选上一种吧。就算一家店选一种,一天如果能跑廿个店家,就可以销出廿箱货。一个月下来,笔佣金也相当可观。 37样东西,鼓鼓囊囊地装了一大背包,少说也有七、八公斤。胡秋妹背在肩上,向廿五街走去。宏达公司距廿五街不远,乘公车不过两站路,胡秋妹没舍得坐车,走到廿五街时,汗珠子已挂满了额头。 她走到一家百货店门前,看柜台里站着一个东方人,擦了一把汗走进去,脸上堆起笑容道:“早上好,老板,我这里有新货品,要不要看一看?”说着御下肩上的背包,要往外拿样品。 柜台里的男人,笑了笑,摇了摇头,抱歉地用葡语说:“对不起,我不会说中国话,我是巴西人。不过有什么货,我倒可以看看。”原来,这是一个日裔巴西人。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巴西人,我还以为您是中国人呢。”胡秋妹不好意思地解释着,红着脸退出这家商店。尽管这位日裔店主挺客气,表示有兴趣看她的样品,但胡秋妹不想和他多罗嗦。她的货只批给中国店家,不能卖给巴西店家,这是公司的规矩。临出门江老板一再吩咐她,不要向巴西人推销货物。巴西的店老板大都比较古板,一般不愿接受没有发票的货。公司为了避税多盈利,出货时尽量不开发票。即使开发票,也只开货值十分之一的数额,完全是用来遮人耳目的。不批货给巴西人的另一个原因是,怕他们向税务部门举报。因此,宁可不赚这份钱,也决不引狼入室。 胡秋妹继续往前走,边走边环顾四周,仔细辨认中国店家。据她所知,廿五街一带,至少有上百家中国店,不愁找不到进货人。 这一回,胡秋妹学聪明了,每走到一家店门口,即使看见柜台里是东方人,也不贸然进去搭腔,而是先在门口打听店员,当证实此店的主人是华人,才上前打招呼谈生意。 十分钟后,她站在了一家华人店家门口,柜台里的老板娘,正在给一个巴西顾客结帐。“老板,早哇。”胡秋妹笑着打招呼:“我这里有新货,老板要不要看一看?”。 这位女老板50多岁,从柜台里面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胡秋妹,没有回话,也没任何的表情,接着又低下头去,继续接待那位顾客。 胡秋妹知道,在廿五街开店的中国人,老华侨居多。因为他们移民时间长,经济实力就比新侨雄厚。也正是这种缘故,有些老侨常常看不起新侨。 “老板,我带来的样品,有不少新产品,你要不要看看?”胡秋妹以为女老板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没看我在忙?等一下!”女老板终于说话了,口气冷冷的,有点不胜其烦。 女老板既然说要她等一下,胡秋妹就不便再离开了。她脱下肩上的背包,放在门口一角,耐心等主人忙过之后接待她。 这家店的生意好像不错,老板娘刚送走那位结账的顾客,又来了个要买电动玩具的顾客。电动玩具需要用电池试,胡秋妹只好站在一边,再耐着性子等待。谁知,那位顾客还没挑完电动玩具,又进来一个老太太,向老板娘打听台灯的价格。老太太总算走了,一个大胡子男人又进来,说是来收联防治安费。好不容易把大胡子盼走了,胡秋妹正想上前和女老板搭话,柜台上的电话机又响了起来,女老板接听起电话来。 打电话的可能是女主人的好友,两人一聊就是半天,胡秋妹又被凉在一边。此刻,她真是进退两难。胡秋妹看看墙上的表,她进这家店快一个小时了,她还没挨到机会和老板说话,更没有时间展示自己的样品。如果这么个做生意法,她一上午干不了什么事。 胡秋妹的胸脯一起一伏,开始吸吐着不满怨气了。心里骂道,他妈的,摆什么臭架子! 胡秋妹正想一走了事,突然女老板开口了:“你怎么这样老实,就这么干站着,你要学会趁别人的空档说话呀。噢,你带来了什么货,拿出来看看呀。” 也许女主人终于发现怠慢了胡秋妹,才不失体面又通情达理地说了刚才那番话。然而,她表示要接待胡秋妹,但并没有放下手里的电话听筒,继续与电话线那端的朋友聊天:“我哪能像你那么清闲?我得一边给你打电话,一边还要做生意。现在廿五街的推销员真多,你不知道那个烦人劲,不接待他们吧不好,接待他们吧别提有多忙……” 胡秋妹把包里的样品从上到下往外拿,一件件摆在柜台上,展示给女老板看。女老板没有挂断电话,她继续边与朋友聊天,边心不在焉地看柜台上样品。 一心想把货销出去的胡秋妹,很认真地做着产品介绍工作。她每拿出一个样品,都要对其特点性能作一番解释,有时还要示范一下它的使用方法。可是,她每介绍完一个样品,女老板就摇一次头。胡秋妹很有耐心地往外拿每一件样品,女老板也很坚毅地始终摇头,直到第37个样品全部展示完毕,女老板也没对其中一个样品点一下尊贵的头。 最可恨的是,胡秋妹的样品展示完了,女老板的电话也打完了。她扣下电话机说:“唉,这些货都太老了,价钱也不便宜。对不起,我不能进。” 就这么一句敷衍话,女老板就把胡秋妹打发了。说完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不再理睬上门长达一个小时的批货人。 望着柜台上一大堆没人要的样品,一股失望和不满从胡秋妹心头油然升起。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一开始就没有订货的诚意,可她仍装模作样让人把样品拿给她看,看了又一样不要。这不是在空耗别人的时间吗?这不是在捉弄别人吗? 胡秋妹开始往回装东西。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对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提包来说,拿出来容易装进去难。37个不同形状的样货,当初她是动了一番脑子才装得进去。 在店员和顾客莫名其妙目光的注视下,她如芒在背,至少花了五分钟,才把那些样品重新装好。她不想再见到那讨厌的女人,扭头离开了这家使她感到冷漠屈辱的商店。 一来到明亮的大街上,胡秋妹眼泪就扑簌簌流下来。她刚才,仿佛被人当众嘲弄了,仿佛被人在黑暗里欺辱了,感到无比的委屈和忿愤。她不能理解那个乖戾的女老板,都是谋生于海外的手足同胞,何故这样冷酷无情?何故没有一点体恤之心?胡秋妹发誓,永远不再踏进这家商店的门。 走进第一家华人商店,胡秋妹就碰了钉子,不能不叫她对批货的热情大减。当然,不是所有的华人都冷漠寡情的。在一家华人开的购物中心,有几家中国店老板就不错。那个叫芳芳的上海人,以前让胡秋妹带过货,大家彼此熟悉,对她更是热情关心。 “怎么,现在开始批货了?”芳芳问。 “那有什么办法,被你们上海人坑了,5万块血汗钱全泡了汤,没有本钱了,只能批货。”胡秋妹一脸不快地叹气道。 “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好不好?阿拉上海人,也不个个都是像姓冯的那么坏。”芳芳向胡秋妹一瞪眼睛,笑着抗议道。 胡秋妹说:“那倒也是,比如你就不错,以前跑货你没少帮我。” 芳芳推了胡秋妹一把,说:“别夸奖我了,我知道你是讨我高兴,好让我订你的货。好吧,就把你的样品拿出来看看吧。不过,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凡开店就是为了赚钱,滞销货我是不要的噢。” “你放心,卖不出去的货,我也不想推销。因为你赚不到钱,我也难收到账。做生意,要买卖双方互利,只顾自己不想别人,只能是一锤子买卖。对不?”胡秋妹边说,边把样品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柜台上给芳芳看。芳芳认真看了每一个样品,问了价格,又问了每一箱的件数。最后订了一箱玩具电话,一箱电动剃须刀。她一边给胡秋妹签订货单,一边说:“先订这两箱货销销看。因为我从没有卖过这两样东西,不知销路好不好。但是觉得价格蛮便宜的,所以值得试销一下。如果好销的话,再给你打电话。” “好,订两箱也不算少了,总比我空手回去好多了。这下总算可以向老板交差了。谢谢你,芳芳!”胡秋妹刚才受了那女人一顿气,还没有销出一样东西。现在有人这么痛快订她的货,自然是感激万分的。其实,即使芳芳今天不订她的货,只要能给她一个亲切和蔼的态度,也足以使她感动不已了。 这天下午,胡秋妹又跑了几个店家,成果还令人满意。她又批了一箱廿四色彩笔,和一箱电子钟出去。当天色黑了下来,各家商店开始打烊,她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 头一天出门批货,能有这样的销售业绩,说来也算差强人意。胡秋妹曾听一位批货的朋友诉苦,他第一次批货,一笔生意都没有做成。当然,他是不能和胡秋妹相比的,胡秋妹好在曾经跑过货,与廿五街和的店家多少有点关系。 三 胡秋妹几乎每天都与吴叔通电话,一谈就是一二个小时,聊的大都是她在生意场上碰到的事。 美国出了一本畅销书,在阐述男人和女人有何不同时指出:女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男人倾听她们的诉说。这种诉说可以不需对方发表任何意见,只要你认真听并随声附和就够了,就可以取悦于女人。女人最忌讳的是,男人对她的诉说不屑一顾,或者当她说自己做错了一件什么事的时候,男人指责他说你真笨,你应该如何如何做。 胡秋妹的诉说,当然是要跟身边最亲近,又无厉害冲突的人进行。吴叔正好是这种人,一来他事业成功了,看不上胡秋妹做的小生意,不存在同行竞争的威胁。二来他年长于她,经多见广,经验丰富,可以帮她出主意,给她以指导和建议。因此,她愿意把在批货中所经历的事,包括所受的气和委屈,在电话里一古脑地向吴叔倾吐。 尽管是一对谈话颇为投机的男女,电话打久了也会觉得有点单调。吴叔就约胡秋妹出来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比举着电话筒干聊有情调多了。 圣保罗是国际大都市,各国风味的餐厅随处可见。吴叔建议,他们两人每星期出来吃一次饭,每次换一个不同国家的餐厅。这里有意大利餐,西班牙餐,葡萄牙餐,韩国餐,日本餐,法国餐,德国餐,阿拉伯餐,何必总是吃中餐呢! 吴叔告诉胡秋妹,他和六、七个要好的朋友,组成了一个美食团,每周找一家不同国家的餐馆聚餐,计划一年时间内,尝遍圣保罗各主要国家的代表餐。他们认为身在国外,如果没有勇气去尝试他国的菜肴,实在是枉到了海外。 “喂,你吃过西班牙海鲜饭吗?今晚我们去西班牙餐厅好吗?”吴叔在电话里问道。 “好哇,有人请吃,哪有不到的。几点几分在哪里碰头?”胡秋妹刚洗过头,边梳头边问。 “你在家等着,我去接你。”看来吴叔今天心情不错,愿意亲自驾车出去吃饭。 “那好吧,等把车开到了楼,你下按一下喇叭,我就下去了。”胡秋妹高兴地说。 胡秋妹抓紧时间换衣服,半个小时后当她刚打扮停当,楼下果然轻轻响起三下汽车喇叭声。 胡秋妹从窗子上伸头一望,是一辆黑色雪铁龙车停在门前,开车的正是吴叔。她向吴叔招招手,快步走出房间向大门跑去。她走过去的一路,留下阵阵法国香水的芬芳味道。 胡秋妹头一次坐吴叔的雪铁龙车,这辆高级轿车给她的感觉是,车厢既宽敞又舒适,真皮座椅松软光滑,冷热适宜的空调,悦耳的CD音响,使人感到温馨自在。难怪有钱人都爱开高级车,它到底和普通车不一样。 “这辆雪铁龙好漂亮,花了多少钱买的?”胡秋妹随口问道。 “将近10万巴币吧。”吴叔边把CD音量调小边说。 “真够贵的。”胡秋妹吐了一下头。这个价格几乎可以买一座普通的小洋房了。如果换了她,绝舍不得买这么高级的车,反正有个车能代步就行了。开好车子税也交的多,保险费也贵,一旦坏了修理费也高。 40分钟后,雪铁龙开进一家大宾馆的停车场,一位服务员过来帮吴叔停车。吴叔和胡秋妹乘电梯,一直上到大楼的最顶层。原来,这家西班牙餐厅,设在五星级宾馆的顶层。 布置典雅清静的西班牙餐厅,虽然设在高得让人眩晕的楼顶,但落地大玻璃窗外的平台上,室内悬梁下,以及立柱四周,到处是花卉青藤铺陈萦绕,使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大花圃之中。 吴叔和胡秋妹在一个临窗的桌前坐下,服务小姐走过来,礼貌地道过晚安后,微笑着送上菜谱,问他们想要什么。 他们点了一盘奶油小龙虾,一盆海鲜饭,一盘炒鱿鱼,饮料要了两个菠萝汁。 等服务小姐走了,吴叔身子向桌前靠了靠,目光盯在胡秋妹的脸上,笑咪咪地说:“今天带你来这里,除了请你品尝西班牙餐,有一件事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听我的意见?我这人糊涂虫一个,在巴西混得这么惨,会有什么好意见提供给你。”胡秋妹漫不经心地说。 吴叔却一本正经说:“我想把我的店处理掉,然后到大陆走一趟。” 这一点胡秋妹没有想到,一副吃惊的表情:“卖店?为什么?” 吴叔沉吟一下,淡淡地说:“不为什么,不想做了,做累了呗。”胡秋妹有点着急了,说:“那店生意不错,卖了太可惜。”吴叔一笑,说:“不想做了,钱也赚过了,就没有什么可惜的了。” “我建议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反正我不赞成你卖店就是了。对了,你突然要到大陆去干什么?总不会去找太太吧?”胡秋妹以开玩笑的口吻问,但心里却警觉起来。 “算你猜对了一半。想去大陆旅游观光一下,十几年没有去了,听说大陆有了很大的变化。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就顺便讨个老婆回来。人老了,总得有个伴吧。既然,你看不上我这个老头子,只好找不嫌弃我老的女人了。”吴叔乘机说出了心里话,苦苦一笑,用一副无奈的目光看着胡秋妹。 一位男服务员走过来,送来两杯他们叫的菠萝汁。 “嘿嘿……你这个老头,人老心不老,在巴西不够你找的,还要到大陆去挑。怎么,你还想找个大姑娘不成。”胡秋妹嘿嘿笑着说。这番话让人感觉不出她很在意这件事,其实她心里是很怕失去吴叔的。一旦吴叔真从大陆带回一个女人来,她和吴叔之间的交往,无疑就要画上句号。 一种嫉妒和忧虑涌上了心头,但她一时不知该对吴叔怎么说。一番玩笑开过之后,两人一下子找不到话题,沉默无语起来,各自慢慢吸着杯中的果汁。 这时,服务生手托菜盘,送来了他们点的饭菜。 小龙虾、海鲜饭、炒鱿鱼,是胡秋妹最喜欢吃的饭菜,然而听了吴叔要去大陆寻伴的消息,胡秋妹不知怎的,一下子没有了胃口。 “怎么不吃?龙虾很新鲜。快,趁热吃。”吴叔往她碗里夹了一只小龙虾。 “嗳,谢谢,我自己来。”胡秋妹说。 说心里话,胡秋妹不是没有想过和吴叔的可能性,也不止一次权衡过与他结合的利弊与得失。从好的方面考虑,如果嫁给了吴叔,马上就是不缺吃穿的婆,一辈子不再为经济犯愁。再说,吴叔这人脾气不错,嫁给他不会受气,这一点也是可以肯定的。不如人意的方面是,他比自己年长21岁。年龄相差之大,全完可以做自己的父亲。 事无两头利,甘蔗没有两头甜。如果自己舍吴叔而去找别的男人,寻个年轻的不是难事,但找个这样有钱的就不容易了。找个年轻英俊的当然不错,但是经济上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至少要艰苦奋斗很多年,才能打下一个殷实的基础。它还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夫妻共舟共济。一旦夫妻同床异梦,中途又分手离异,所有的成果便前功尽弃。这样又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有出头之日。如此说来,找个年轻的男人,并不能保证一定幸福。 有时候想一想,胡秋妹觉得自己钻进了年龄的牛角尖,怎么也不愿走出来。自己虽然还比较年轻,但也是离过婚的女人,并非情窦未开的处女,又曾嫁过一个穷巴西人,吴叔能不计较这些,也算是大度了。如此说来,也没有什么大亏可吃。 胡秋妹已经开始想通这件事了,但碍于面子和一种女人的虚荣心,使她不能立刻表露出自己的心思。 胡秋妹放下刀叉,用餐巾拭了一下嘴角,抬起头不动声色地说:“什么时间吴叔去大陆,跟我说一声呀,要不要去青岛?” 吴叔咽下一口嘴里的饭,说:“当然,去大陆一定要去青岛。你不是说青岛很美吗?你还说青岛出漂亮姑娘,到时还要你的亲朋好友,帮忙介绍一位婶子呢。” “没问题,给你找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年轻又漂亮。”胡秋妹瞥了一眼吴叔笑着说。 “十八岁的姑娘,你吴叔可消受不起,不敢想也不敢要。像你这么大的,倒还可以考虑。”吴叔再一次提到胡秋妹。 胡秋妹一笑,故意不回应他。关于她和吴叔的事,还要做最后的思考。这个决定,当然要在吴叔回国旅游之前完成。胡秋妹换了一个话题,谈起了她批货的事来。 “知道吗?上个月批货,我赚了700多块,这个月估计可以赚2000多块。”胡秋妹脸上流露着得意的神情。 “哟,成就不小嘛,刚批货就赚这么多,很不错了。”吴叔也替她高兴,并举杯祝贺她。 胡秋妹举着杯子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上个月我找到了一家大客户,一下子订了我20箱的货。”胡秋妹眼里闪着幸运、欢快的光泽。 “大客户一下订了20箱货?”吴叔有点生疑,不放心地问:“这个客户可靠吗?他是那家店?” “绝对可靠的,他上月也订过我们的货,付款付得很及时,而且是现金。他的店在购物中心里,是一间店面不算太大的店。”胡秋妹很有把握地说。“购物中心的店家,都是付一个月房租,租一月店面的。也就是说,那里的店主流动性大,他们说进就进,说撤就撤,你要特别小心哟!”吴叔的口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一下批给这种店20箱,有点太多了!” “我看那个刘老板,人挺好的。又是我们山东人,蛮忠厚的,不会有问题。”胡秋妹很自信地说,全然没在意吴叔的提醒。 “总之,你小心一点就是了。商场上诡谲莫测,不可掉以轻心。在这方面。我有太多的教训了。在巴西经商,一个华人成功的历史,就是上当受骗的历程。你总有一天会体会到我说的话。” 吴叔把刀叉横放在盘子上,拾起餐巾开始擦嘴巴。在西餐馆里用餐,只要你把刀叉这样摆,服务员就知道顾客酒足饭饱了,就会过来收拾盘碟。 他问胡秋妹,还想要点什么。胡秋妹摇摇头,表示她也吃饱了。 吴叔要来账单看过,掏出钱夹子付帐。他的钱夹子里面,花花绿绿地插了一排信用卡,至少有六、七张,他抽出其中一张卡,夹在账簿里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去柜台那边划卡,呆了一会送过划卡单来,让吴叔在上面签字。 他们又稍坐了一会,喝过一小杯浓浓香香的咖啡,然后起身走出饭店,乘电梯下到停车场。 四 今天,是胡秋妹批货两个月来最高兴的一天。按一个月的付款期,是该到刘荣山店里收货款的日子。 一个月前,刘荣山订了20箱音乐首饰盒。每箱24个,10箱就是480个音乐首饰盒。每个批发价是27块五毛,总共是1万3200块。按5%计算,胡秋妹只要把货款支票向老板一交,就可拿到660块佣金。 一天就赚660块,真痛快,真过瘾! 胡秋妹想,如果能找到10个、20个这样的大客户,钱就赚得容易了。这样批它几年货,就可把开店丢的钱捞回来,将来重新买个店,东山再起。 拿到600多块钱,应该庆贺一番才是。胡秋妹早想到这一点,昨天晚上吃饭时,她当众宣布,周末要请大家吃烤肉。202号的团结户,很久没有好好聚会了,应该热闹热闹了。这些日子忙着批货,劳丽达常帮她收晾在外面的衣服、毯子。前些日子,娟子也挺关心她被姓冯的坑骗之事,常安慰开导她,还帮她垫付过一个月的房租。这些都应该借吃这顿饭,来答谢回报大家。 胡秋妹一边往廿五街走,一边在酝酿措词。请大家吃烤肉时,总该说点什么开场白吧。另外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吴叔也参加一下。其实她和吴叔的来往,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吴叔打电话过来找她,都是大家帮传的。就凭传电话,也早该请大家的客了。 想事走路不觉路长,不知不觉之间,胡秋妹走进了购物中心。 这家购物中心,是一个很有经营头脑的中国人创办的。他把一栋空闲了三年的五层大楼租下来,经装修分隔成一间间小店面,再分租给一个个小商家。由于化整为零,店租较为便宜,所以店面被抢租一空。在这里经商的人,华人占了一半多。经过几家熟识的中国店家门前,胡秋妹心情愉快地和老板们打着招呼。随后,她直奔刘荣山编号B10的店面。 然而,当她来到B10店面门前时,心里格登一下楞住了。怎么回事?店门紧锁着,隔着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见店里空空荡荡。她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仔细看看门上的编号,一点不差,是B10呀。她又看看左右两边的店,左边是专卖长毛绒玩具的,右边是卖中国瓷器的,一点都不会弄错的。顿时,胡秋妹的心绷紧了。她走进右边店,问老板娘:“请问,B10店的刘先生……到哪里去了?”胡秋妹说话的声音,结结巴巴,还带着颤抖的尾音。 “搬走了,不做了。听说到外州去了。”隔壁老板娘,用浓重的福建口音说。 “搬走了,什么时候搬的?昨天早上我还看见他的。”胡秋妹仍不能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 “昨天晚上临打烊时搬的。有七、八个工人帮忙,还租了一辆货车,把所有的货,连柜台都拉走了。” “啊!……”胡秋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一股玄晕冲上头顶,只觉身子在轻飘飘地摇晃,她忙伸手扶住玻璃橱窗,才没有倒下去。 “怎么,他有欠你的钱?”老板娘见胡秋妹一脸的沮丧,似乎看出了问题,问道。 “上月我批给他20箱音乐首饰盒,今天该付款了,他这么缺德,携货跑掉了。那是1万3200块呀!他跑了,这货款就得我来赔偿!”胡秋妹说着,眼眶红了。这个刘荣山,太无情无义。当初胡秋妹觉得他是山东人,看在同乡的情谊上,才那么信任他,一下子批给他20箱货。可是,他竟然卷货逃走了。 胡秋妹吃亏就吃亏在,太轻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情份,太天真幼稚,又太急于做成大生意,所以才铸成了她批那么多货给他的大错。真是谓祸不单行。前一跤还没爬起来,后一跤又跌下去,她简直是倒霉透顶! 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想方设法打听到刘的下落。如果能找到他,即使钱讨不回来,至少还可能把货要回来。即使要不回全部的货物,能要多少算多少,也可把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 可是胡秋妹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她在购物中心里打听了一圈,没有一人知道刘的住址和电话,更没人能说得出他的去向。这再一次证明,刘荣山携货离去,不是正常的亏损倒闭,而完全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拐骗货物。 据购物中心一个买鞋的说,刘荣山这次拐骗的货,还不止一家进出口公司的。最近一个月来,他的生意并非兴隆,却大量进货屯积。现在,事情很明白了,他大量进货是在干拐骗货物的勾当。据说,他吃下这么一大批货物,运到遥远的外州小城去开店,就可以大大赚它一笔。 完了,一切全完。胡秋妹失魂落魄地走出购物中心,拖着沉重的得像打了石膏的腿,走进了宏达进出口公司。现在,她仅存的唯一希望就是,能盼老板原谅迁就她一次。如果这一万多块钱,全部由她来负责赔偿,她简直就活不下去了。她本来就欠了吴叔7000块钱,如果再举债赔偿1万3000块,她怎么能承受得了! 胡秋妹把被刘荣山欺骗的经过,向公司老板叙述了一遍,说到伤心之处还落了眼泪。她以为江老板听过这番不幸遭遇,总会表示一点同情,给她一点安慰。 然而她想错了,江老板没吐一句安慰话,反而以冷峻的口气说:“这件事情恕我无能为力,你还是设法去找那姓刘的解决,如果找不到姓刘的,实在对不起,那只好由你负责了。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从你进公司第一天,咱们就讲好按这个规定做,我们不能破坏这个规矩。如果破坏了这个规矩,公司里的其他几十个推销员怎么办?他们受人欺骗被拐走货物,难道全都由我来承担!这样的话,我这公司还能开下去吗?” 胡秋妹看得出来,这事与江老板没有一点协商的余地。她知道,江老板的钱没人敢不赔,这钱是逃不掉的。因为,江老板每个月都向黑社会交“保护费”,如果谁和江老板过不去,黑社会的人会出面替江“摆平”。那伙人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帮别人讨钱要债。因为按道上的规定,讨到钱他们少则可以分三成,多则可以分一半。为了讨钱,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上一个月,一对北京夫妇欠了别人的钱,因一下子还不出来,被黑社会的杀手堵在家里,活生生割断了喉管。想到这些血淋淋的案子,胡秋妹就不寒而栗。 怎么办,这一万多块钱从哪里来?圣保罗市大归大,她认识的人多归多,然而可以依赖和求助的实在寥寥无几。胡秋妹自然又想到了吴叔。不过,这一次她实在无颜再向吴叔启齿。自己与吴叔并不沾亲带故,吴叔从没在她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人家有何义务有求必应地帮助你。吴叔不是没有提醒过她,商场尔虞我诈,务必多加小心和提防。可是,她没有引起高度重视。吴叔曾很诚恳地提出,要把他现成的店让给她做,说好赚了钱全归她所有。可是她以清高的姿态,拒绝了他的好意。她放着稳稳的生意不去做,偏偏要逞能显强,自己去瞎闯荡。结果怎么样,到头来撞个头破血流呵! 江老板的一万多块钱,不但必赔无疑,而且不能拖延。想来想去,在巴西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借钱给她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再厚着脸皮向吴叔借。 上苍保佑,只要吴叔这次再能帮她渡过这一关,她一定视他为救命恩人,一定终身不忘他的大恩大德,她哪怕给他下跪磕头都行。如果他这时提出来要她嫁给他,她一定义无反顾地答应他。经过一次次的挫折,她觉得吴叔才是真正的靠山。经过一次次的考验,她感到吴叔才是真心地爱她。她好后悔,早知如今,当初不如早同意嫁给吴叔得了。 “又要交学费了是吧?”听完胡秋妹讲被刘荣山欺骗的经过,吴叔不紧不慢说了这么一句。 他既没有对胡秋妹责怪,也没有对刘荣山鞭挞。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对于他这位持重的老侨来说,这种上当受骗的事,可以说是见多经广,临闻不惊。 “小胡呀,我早和你说过,不要盲人瞎马地乱闯。商场犹如战场,你杀我砍,不死就伤。哪会那么容易,就轻易打出一片天地来呢。所以,我才给你我那现成的店,让你去经营。那家店我也是拼杀了多少年,才立住脚的。可是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你呀,不撞倒南墙是不回头的。这一回,学费交得又不少吧?”吴叔叹口气,摇摇头又说:“你们这些新侨,赚钱心切,又任性自负,很容易上当受骗。好了,下一次小心点啦。借钱的事没有问题,这么大数额最好不要用现金,我给你开一张支票吧。” 吴叔掏出一本支票,走到客厅边的小圆桌前坐下开票。他又一次爽快慷慨借钱给她,使胡秋妹感激涕零,一股热流陡然涌上胸腔,似乎堵得喉咙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种情不由己的冲动,使她多想把自己的身体贴近他。从后面看去,吴叔的肩膀宽大厚重,多像海边坚实的堤岸,又似港湾里岸然不动的泊位,她这条经过狂风骇浪袭击,险些巅覆的小船,多想抛锚投纤靠上它不再巅波漂泊。 胡秋妹轻手轻脚走过去,胳膊温柔地攀伏在吴叔肩上,将嘴巴贴近他的耳朵说:“吴叔,你真好……我怎么感谢你呢?我……” 吴叔转身拉过她的手来,用他那双闪着慈祥和兴奋的眼睛望着她,说:“好有什么用,你也不嫁给我,看来你吴叔,真是老得没人要了。” “怎么会呢?吴叔千万别自卑。像您这样心底善良的人,年龄不会成为爱情的障碍,会被很多女人喜欢和追求。”胡秋妹认真地说。 “噢,是这样吗?小胡可真会说话,真会逗我这个老头。可是,我对别的女人都不感兴趣,我只想……想的是你……”吴叔话语结巴起来,突然一把将胡秋妹抱住了。 胡秋妹咯咯笑着,尖声惊叫着,试图挣脱吴叔的怀抱,但是争抗是乏力和软弱的。她举起软绵绵的拳头,雨点般捶打吴叔的肩膀,但吴叔却好像全然没有感到。打了一会儿,拳头越来越稀,终于落下不再抬起。她似乎精疲力竭,趴在吴叔的肩上不动了,任凭吴叔抚摸着她。 一阵耳鬓厮磨后,吴叔的嘴巴压在了她的芳唇上。他的手慢慢伸进她的背部,解开了她胸罩的扣子,然后又把她身子反过来抱着,两只手各捧着一只弹动的乳房,轻轻地摸着揉着捏着。当她在被爱抚中发出轻轻的喘息时,他的手渐渐滑向她的腹下,一直伸向两腿间潮湿的三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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