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进口大蒜的惨败，使大老钱毅然决定：暂时放弃做进出口贸易。
    
    在做进出口生意方面，他们显然是浅尝辄止。以失败告终的第一次尝试后，大老钱和劳丽达就有了一个共识：进出口至少目前还不是他们所能做的生意。要做进出口生意，不能把全部希望像下赌注一般，寄托于一个货柜上。这种生意是要靠批量大，一进就是几十个货柜。这个柜子赔了，那几个柜子赚了，平均一摊就盈利了。但是大批量进口，就要巨额资本，这是大老钱和劳丽达力所不及的。
    
    不做进出口又做什么？择业的问题又一次摆在了大老钱的面前。不错，当初他是有远见的，没有盲目乐观，在注册了出口公司后，就把食品加工厂关掉。这一点可算得上稳健，为自己留了后路。可是，中国食品店就这么几家，巴西人又不吃中国的东西，他的大包子、酱猪蹄加工业不可能再扩大生产。如果不能另辟蹊径，他和劳丽达的合作，就成了徒有虚名。
    
    “你不是会武功嘛，开一家少林武馆怎么样？”大钱正为想不出点子而烦恼时，劳丽达突然发问道。
    
    “开武馆？”坐在劳丽达客厅沙发里的大老钱，眼睛亮了一下，身子向前移移坐正了。
    
    他身边的劳丽达，用手摸着大老钱短得几乎是个秃子的后脑勺说：“我爸爸有一间放汽车的车库，平时基本上空着，如果把它间隔一下，后半部分做一个武馆，说不定不错的。”
    
    劳丽达前天跟大老钱去市文化中心，出席过一个中国文化电影周，看了一部《少林寺》的电影。她觉得大老钱，特别像少林寺里的一个武和尚，所以提出了这个建议。
    
    “哎──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大老钱低吟了一句，把劳丽达的手，从自己的头上拿下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其实，大老钱以前不是没有动过开武馆的脑筋。但是开武馆教的是功夫，动刀舞枪，跌打滚爬，必需有一个玩得开的大场地。那么大的房子，租金一定便宜不了，如果只收三猫两狗的徒弟，赚的学费恐怕连房租都付不起，所以他就死了开武馆的心。现在，既然能找到免费的场地，倒也不妨开他一个武馆试试。
    
    大老钱一拍胸脯说：“开武馆，技术方面没有问题。只要你老爸肯出场地。”
    
    劳丽达向他保证说：“我爸爸那边你尽管放心，只要我开口，他一定支持。只要你会中国武功，巴西学生一定少不了。”
    
    见劳丽达还有点怀疑，大老钱拍拍劳丽达的胳膊，说：“本人在中国当过兵，学过擒拿格斗。更重要的是，本人演过京戏，扮演过武把式。有道是，好手抵不过个赖戏子。
    
    说到演过戏，当过武把式，大老钱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客厅中央要当场表演一番。他来一个深呼吸，气沉丹田，两腿微弓，蓦地一个猛虎腾跃，闪电劈刀，接着一个坚如盘石的亮相定位。他那龇牙咧嘴，虎眼豹眉的样儿，把劳丽达给逗乐了。
    
    “好，好，太有意思了！”劳丽达拍着巴掌说。
    
    表演完毕，大老钱喘了一口气说：“当然，如今学习武功，不是为了打架，更不是为了杀人，不过是强体健身，以武会友而已。有你老爸鼎力相助，咱们的武馆开起来绝对没有问题！”
    
    见大老钱很自信，劳丽达也就放心了，向他再次打保票说：“我老爸听我的，借他的车库当武馆绝不会有问题。这次进口大蒜，是他担保去银行贷款的，虽然生意失败了，我爸爸为此被拍卖汽车抵贷，但他没有埋怨我一句。他只是对我说，‘我的宝贝丫头，咱下次可不能再交这么昂贵的学费了。’”
    
    劳丽达说完，拿过无绳电话机来，拨通了她爸爸的电话。她恣意舒服地仰面朝天，依躺在沙发扶手上，将脚搭在大老钱的腿上，耳朵松松地贴着电话听筒，娇滴滴地和她老爸通话。在电话里，她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通知卡络斯，她要和大老钱合开一家中国武馆，需要用一下他放汽车的仓库。
    
    卡络斯很痛快地答应了女儿的要求，他在电话里和劳丽达开玩笑说，希望武馆开起来以后，他的女儿也能好好习武，将来能成为巴西的“花木兰”。
    
    开武馆的场地，有卡络斯相助，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即然要间隔，大老钱决定到现场实地考察一番。看看武馆到底怎么个装修法，还要筹划一下如何招收门徒弟子。
    
    大老钱驾车来到卡络斯的汽车仓库，劳丽达按了一下门铃，一个警卫打开了大铁门，见是老板的女儿，就放他们进去。
    
    这是一间宽10米，深30米的长方型库房。里面仅存放了七、八辆寄卖的车子，只占了十分之一的地方。大老钱测量了一下，如果用一个大蓬布隔一下，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宽敞的练功场地。
    
    到时蓬布壁帘上绘上中国的龙图案，两边分置红色兵器格架，插上大刀长矛等十八般兵器，中间地上铺上摔跤垫子，就蛮像一个武馆的样子了。
    
    大老钱看了里面，又到外面转了几圈，觉得地角也相当不错。开武馆也和开商店一样，得有一个人群熙来攘往的热闹地方。
    
    经过一番了解，大老钱心里更踏实了。他们即将开办的这家武馆，位于中层阶级居住区。这里的居民喜欢学功夫的人较多，又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如此说来，的确是个办武馆的理想地点。大老钱临来前，也考察过几家巴西武馆，积累了一点选址的经验。他知道，武馆最忌讳开在高级区，因为那里虽然都是有钱的居民，但富人一般只热衷打网球、高尔夫球，而对学武功兴趣不高。同样，武馆也不能开在下层阶级区。因为，穷人中爱学功夫的人很多，但是一般人付不起学费，只能上门观望者多，入门注册者少。
    
    这间未来的武馆，又地处圣保罗和卫星城的接壤处，交通便利，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如果武馆的招牌一挂出来，相当醒目引人注目，届时上门拜师的徒弟子一定少不了。
    
    大老钱暗暗高兴，这一回找到了用武之地。他想，也是的，中国人干嘛非都一个劲地搞餐饮业，或开小商店，为什么不能另觅蹊径，向其他的领域拓展事业呢。他来巴西这些年，东闯西荡，南拼北杀，似乎只有今天，才算摸到了一条真正适合他走的路子。
    
    大老钱太高兴了，太兴奋激动了。他的成功就要始于足下，他自信地使劲攥了一下拳头。这次成功在握的机会，是劳丽达给他的，他真该好好感激一下她。猛地，他把身边的劳丽达搂过来，不管路边有没有人，使劲对着她的热唇亲吻了一下。
    
    大老钱猝不及防的吻，把劳丽达吓了一跳。当她明白是怎么会事后，先抡起软软的拳头，在大老钱胸前擂了几下，然后咯咯笑了起来，伸出双手勾住大老钱的脖子。
    
    大老钱对劳丽达的亲吻，是在大街上当众进行的。在那一刹间，他没有顾忌任何东西，地点，时间，旁观者。只有现在他才体会到，为什么常看到巴西人在公众场合亲吻，这叫情不由己，感情来了不由人。刚到巴西来时，他看不惯巴西人光天化日下亲吻。哪怕在排队等车，甚至排队购物时，身边都会碰上一对情人，旁若无人地亲嘴。那时他认为这些人太轻浮，太无羞耻感，难道回家再去亲吻都等不及了吗？！
    
    然而现在的大老钱，自己不但不知不觉入境随俗了，而且觉得刚才一股感激之情，从心里蓦然升起之时，如不及时去吻劳丽达，就失去了一次最佳表达情感的机会。如果是几年前，他一定回到家再去亲吻她。但那种失去最佳时境的吻，就会变得淡泊而做作，没有了即时的强烈和韵味。
    
    回到家里，大老钱让劳丽达代笔，起草一份武馆招生葡文广告，他马上给国内的二哥打电话，让他从速空运一批刀剑兵器来。
    
    第二天，劳丽达去申请武馆营业执照，大老钱去跑建筑装潢市场，买了铁丝、帆布、木板、钉子、涂料油漆，让店家全部送到汽车仓库去。他借来一套电钻、锯子、锤子、刨子等工具，请了两个朋友帮忙，一头扎进仓库里装修起武馆来。
    
    他把三匹帆布染成紫红色，拼缝成一个巨大的帷幕，用一条钢丝横穿吊起，把几辆库存的汽车隔在武馆的后面。帷幕上赫然醒目贴了六个大大的金字──“中国少林武馆”。
    
    帷幕前左右两个兵器架，用方子木和三寸红木板做成，漆成庄严的大红颜色，只等十八般兵器一空运到，往上面寒光闪闪地一插，就如梁山寨里的聚义堂了，不怕巴西人不认这地地道道的中国武馆。他又特别打做一张供桌，黄色锦缎铺面，摆上三脚香炉，放上一尊关公雕像，又找来一对金刚铜像，立于两侧。虽然佛不佛，道不道的，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巴西人反正也不懂，也就把它们当大老钱的先祖先师来供奉了。这个神像对武馆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中国人讲传承，名师出高徒，高徒无名师怎么可以。
    
    神龛和供桌，就安置在紫幕下方正中央。等到武馆开张后，袅袅的香火点燃，再有一帮持刀握剑的弟子排列两则，大老钱不愁武馆里没有沙场秋点兵的威武气派。
    
    接下来，大老钱把房子从上到下粉刷一遍。白墙，黑地，红墙裙，一派战火味十足的色调。进了这里，就像进了古罗马的角斗场。劳丽达跑营业执照，忙得两天没有过来照面。第三天一进汽车仓库，差点认不出来了。哇，大老钱真能干，把武馆弄得好漂亮哟，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更让她佩服不已的是，这一切全是大老钱自己设计，自己领人施工做的，只花了一点材料钱。原本，劳丽达以为，装修武馆，肯定耗资不赀。她再一次感受到，中国人聪明、勤奋、节俭。
    
    一个星期后，中国空运的兵器到了，学生弟子招生也结束了。按原先的计划，能招30个学生就心满意足了，谁知报名才进行了三天，上门注册者就有66人。太好了，正应了中国“六六大顺”一讲。大老钱高兴地马上挂出满额的牌子。他想，武馆开张伊始，别贪多嚼不烂，先把66个教好，取得了经验再扩大招生也不迟。
    
    大老钱一算账又是一喜：一个学生按60元收费算，一月下来就是3960块。真是看不出，开武馆收入一点不比开店少，而且几乎没有什么成本。
    
    学生招齐，兵器到位，万事俱备。于是，大老钱决定举行武馆开幕仪式。
    
    开幕那一天，他请了中国驻圣保罗的总领事，请了一个州议会的议员，还请了市文化局长前来剪彩，有中巴官方的领导人出面，开幕仪式就算够档次和体面风光的了。
    
    一方面为了热闹，另一方面也为了吸引更多巴西人观看，大老钱还请来了华人协会的舞狮队，舞狮助兴。两只由华人操纵的狮子，在咚咚哐哐的锣鼓声中，在震耳欲聋的冲天鞭炮中，狂舞乱跳了一阵。尽管那两只狮子，在侨界活动中用了多年，老旧得有点脏兮兮，但也算让巴西人开了一回眼界，知道中国人咋个耍狮子法。
    
    身为武馆的掌门人和老板，大老钱在开幕仪式上过招亮相是免不了的。他身穿黑褂黑灯笼裤，上台表演了一套少林拳。他在少林拳里，私自掺添加了一些亮相，踢旋子等舞台的动作。但他那套花拳绣腿，虚作声势的表演，依然赢得了巴西人的热烈掌声和喝彩。
    
    娟子、胡秋妹也挤在人群中，出席武馆开幕仪式。她们见大老钱表演的武术里，加了一些舞台动作，不伦不类，忍俊不住，捂着鼻子偷笑。
    
    别看大老钱在台上全神贯注表演，可是他仍能注意到台下的反映，娟子她们的窃笑，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等所有节目表演完毕，开幕式进入了酒会阶段，他举杯挨个与来宾打招呼，当走到娟子和胡秋妹眼前时，小声哀求道：“二位妹妹别笑话大老钱。俗话说，变戏法的瞒不过打锣的。多给兄弟包涵点啦，千万别给大哥拆台。谢啦！”
    
    二
    
    大老钱的武馆开张后，把徒弟分成三个班：上午班，下午班，晚上班。每班练功习武的时间为两个小时。他先从蹲马步教起，然后把少林拳搞成分解动作，再让徒弟们一招一式地学。
    
    其实，少林拳怎么个打法，大老钱也不是很有底。他了解少林拳，是通过看李连杰演的《少林寺》。那电影不是录相带，没有办法借来天天放着看。而且李连杰在影片中，使用最多的好像是棍子而不是双拳。因此，他完全凭着一点依稀印象来编拳教拳。好在李连杰不在巴西，做梦恐怕也不会想到，有个叫大老钱的在巴西打着他的招牌开武馆。
    
    不过，他教的是不是正宗少林拳，对他的徒弟来说不并重要，因为巴西人根本就分不清什么少林拳还是老林拳，只要你教的是中国拳就好。
    
    教授中国拳这一点，大老钱可以说是问心无愧的。文化大革命时期，学校关门停课了，他闲来无事，就上后山练功夫，跟他的大伯学了两年拳。如今拳路虽忘了不少，但长拳、洪拳他还能一招不差地打下来。
    
    另外，当兵下连队锻炼时，他在特务连学过一个多月的格斗。格斗是最实用的武功。如今这些个武艺，都成了他开武馆的资本。如果没有这些武功基础，他也是糊弄不了洋鬼子的。
    
    开武馆和按摩扎针不一样，按摩扎针可以唬人，但开武馆唬不得人。巴西是移民国家，各国功夫都有，各路英豪共存，不定哪天就有人上门挑战，如果没有两下子，绝对是不行的。
    
    当然，在武馆开幕式的武功表演上，大老钱玩了一点花拳绣腿的花架子。但是他认为，在这种开张大喜的群众场合上，在大都是外行人的面前，卖点噱头是必要的，这样开幕仪式才显得好看，才显得眼花缭乱地热闹。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嘛。庆祝开幕不就是图热闹，图开心和高兴。
    
    大老钱开武馆最初的动机很简单，就是挖掘利用中国老祖宗的宝贵遗产，为自己谋一条生活之路。但是，在开馆教授功夫之中，大老钱越来越深刻体会到，开武馆还有比谋生更有意义的使命。他欣喜地发现，上门学习的徒弟学生们，大部分是发自内心地热爱中国武功。这种爱的痴迷程度，连在中国都少见到了，他常被巴西徒弟的行为所感动。他的徒弟中，有一个18岁的金发姑娘，名叫海姬娜。她长得清秀漂亮，高中毕业后刚工作不久，一个月才挣一个最低薪。一个最低薪是110块。然而。她却舍得花60块学费，来学中国功夫。在中国像她这个年龄，如果不笨不傻，哪个不在拼命补习功课，考大学的考大学，考留学的考留学。如果谁用如此宝贵的时间，又花一半多的工资去学武术，肯定会被家人和朋友耻笑为脑子有病。
    
    海姬娜如此喜欢中国武术，大老钱很受感动，在教拳上就格外的卖力。她的每一招每一拭，大老钱都是手把手地教。不仅把手把胳膊，有时还把大腿把腰肢。
    
    大老钱这么卖力地执教，如果是对待一个老太婆，劳丽达也就不会多心多疑，但对海姬娜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有一些醋味和妒意，并且多了一点戒心和提防。
    
    劳丽达知道，巴西的小姑娘，思想解放得很，只要喜欢上一个男人，不管你已婚未婚，也不管你有偶没偶，甚至不在乎年长年少，只要认为有价值，都会不顾一切地热烈追求。18岁的嫁给80岁的，在巴西不算稀罕事。因此，必须防患未然。
    
    劳丽达知道，大老钱可能不会先打海姬娜的主意，但他以往显示的弱点告诉她，他常常抵御不了漂亮姑娘的诱惑，所以才上了黑妲和桑德拉的床。
    
    过去事就过去了，劳丽达不想再去追究。在她看来，一个男人能被很多女人喜欢，说明这个男人有魅力，这不是男人本身的过错。劳丽达与以前的情人罗西分手，就是因这个罗西一点不讨女人喜欢。他活了一生，几乎没有遇到一个对他有兴趣的女人。说来罗西长相不算丑，问题是没有女人缘。无奈，经过与他一年索然寡味的交往，劳丽达与他分手了。
    
    眼下，劳丽达认为，要对大老钱看紧点。她相信这种理论：男人是猫，没有不爱腥的。一旦猫偷了腥怪谁呢？主要怪主人没有把鱼肉放好。
    
    劳丽达得知，海姬娜总是下班后晚上来学拳，劳丽达也就每天晚上到武馆来。她名义上是来跟大老钱学武功，但实际上是来监督大老钱，防止他在把手把脚的教授中，把出忘年之情来。
    
    让大老钱感动的另一点是，巴西的弟子学生们，是崇尚师道尊严的，对他这个中国师傅真是顶礼膜拜有余。他只教过一次有关弟子对师父的日常礼节，徒弟们就永远不会忘记了。每次上课之前，众弟子们都双手合拳，向大老钱深鞠一躬，异口同声地大声颂道：“傅父好！”
    
    每到这时，大老钱都无比自豪。抱拳回敬，心里高兴不已，并充满成就感。在中国的武术界，已经少有这些繁文缛节了。但是，在巴西的弟子看来，这些礼仪是中华武术的精髓之一。他们深信，无礼节是学不到武艺的，要想得到师父的真传，首先要礼师尊师。在巴西崇尚中国功夫者大有人在，但不屑一顾者也在所难免。大老钱武馆开了不到半月，就有人冒出来口吐狂言要挑战。
    
    上门挑衅的人名叫霍德力哥，是一家韩国人跆拳道馆的大弟子。这家跆拳道馆与大老钱的武馆，同属一个区，仅相隔三条马路而已。
    
    当初大老钱选馆址，只注意到了场地大小与学生来源，没有想到附近还有一家跆拳道馆。一个山岂容两寨主，而且跆拳道馆创馆在先，大老钱不打招呼就占城掠地，又抢了跆拳道馆的生意，那韩国人自然是不高兴的。于是，就授意霍德力哥来滋事生非。
    
    这个楞头楞脑的霍德力哥，从大老钱武馆开张第一天，就在门外窥视刺探情报，一连看了三天后，见大老钱的徒弟整天在蹲马步，要么就按着一二三的口令，练分解拳路动作，觉得中国武术不过是些花架子，根本就不堪一击，所以今天带了几个师兄来挑衅。他们先是站在门口指指点点，嘲笑大老钱的学生练蹲马步，然后又不断吹口哨起哄，最后干脆点名要见大老钱。
    
    既然有胆挂牌开武馆，就不能装熊挂免战牌。大老钱知道武术界的规矩，如果怕对方要后退躲避，那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如果软弱退缩，他的徒弟们就会受辱受干扰，武馆就会名声不振。总之，说一千道一万，他必须出来迎战。尽管他开武馆的宗旨不是为了打架，是健身强志，是以武会友，但是对这些调皮的朋友，是不打不成交的。大老钱一狠心，从武馆里走出来，决定迎接霍德力哥的挑战。
    
    见大老钱走出来，霍德力哥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说：“你们的中国武术，都是些花架子，只能拍拍电影电视，骗骗女人和孩子们。你看天天练一二三四，这不是在做健美操吗？”他的话逗得围观的路人，有的哈哈大笑，有的还在吹口哨。
    
    大老钱从簇拥的弟子们中间走上前，平静地说：“中国的武术，不但可以健身，也可以用于自卫。很多场合已证明了这一点，只是你孤陋寡闻，不知道而已。如果你有兴趣领教一下，我今天就陪你玩两把。”
    
    大老钱说罢，拱手弯腰施礼，然后倒退两步拉开架式，只等霍德力哥进攻。
    
    霍德力哥上门捣乱，就是为了想和大老钱较量一下，见大老钱果然上钩了，很是得意忘形。他作了几个怪模怪样的预备动作，身子像水蛇般东摇西晃，划过几个花梢的虚步，使出几个假动作，突然转身出拳，猛地向大老钱打来。大老钱早有所防，两腿机灵地后退半步，使劲一跃向上跳起，像苍鹰腾空一般定在空中，接着飞身后转三百六十度，紧接一个大力的横踢腿，只听噗哧一声闷响，霍德力哥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两眼直冒金花，身子应声倒在了地上。
    
    这干净利落的一击，让在场的人大开眼界，惊奇佩服不已。
    
    大老钱的徒弟们，高兴地大喊大叫，又是蹦高，又是拍巴掌。
    
    大老钱刚才这一招，是当年在部队特务连里学的。为学会这一绝招，他请连长喝过两瓶二锅头，奉献过一条“大前门”香烟。连长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学格斗，其实不要学那么多招数，只要有几个绝招，练得滚瓜烂熟就成。所谓“一招鲜，吃遍天”，就是这个道理。对付迎面来拳，大老钱的绝招就是刚才的“腾旋后蹴”。这一招玩得漂亮，大老钱相信，足够霍德力哥受的，他不能不伏首称臣。
    
    霍德力哥被打倒在地，“腾旋后蹴”接下来的连贯动作，应该是一把匕首直插对方心脏。但大老钱挥拳下去，只是点到为止。他很有海量地把霍德力哥拉了起来，使得威风扫地的霍德力哥很受感动。
    
    霍德力哥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抱拳低头向大老钱施礼，说了一声对不起，扭头快步逃出了围观的人圈。
    
    大老钱的徒弟们，见霍德力哥一伙灰溜溜地跑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扭起桑巴舞来。
    
    刚开始较量的时候，徒弟们还有点儿担心，万一大老钱打不过霍德力哥怎么收场。大家都为自己的师父悬着一颗心。现在看师父轻而易举就打趴了霍德力哥，兴奋得不能自禁，一起上前簇拥师父。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干脆把大老钱给抬了起来，在一二三的喊声中，把他给向天上抛了三次。
    
    等弟子们为欢庆胜利闹腾够了，大老钱招招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清清嗓子倒背双手说：“徒弟们，你们今天来此学习中国武术，不是来学打架斗殴之术，是为健身强志而来的。这是我们武馆的宗旨。对不对？但是，健身要以‘打’为后盾，而‘打’要以健身为目的。没有目的的‘打’和没有‘打’为后盾的健身，都是难以推动和光大中国武功的，两者相辅相成。你们说对不对？”
    
    “对──！”
    
    大老钱的弟子异口同声地大声回答，声音震得武馆建筑瑟瑟抖动。
    
    三
    
    与霍德力哥较量获胜的消息，没有多久就传遍了当地。少林武馆从此名声大振，来报名学中国武术的人日渐增多，几乎每天都有新徒弟上门拜师。
    
    那家跆拳道馆，从此一蹶不振。其中有几个学生，还倒戈跑到这边来，使得大老钱很开心得意。
    
    武馆一天天兴旺起来，大老钱高兴之余，少不了感激劳丽达的帮助。开武馆的点子，是劳丽达想出来的；武馆的场地，是劳丽达从爸爸那里借来的。另外，在申请营业执照，以及财务管理方面，劳丽达都独当一面，省了大老钱很多心，使他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教功夫上。
    
    俗话说得好，要给人家一碗水，自己得有一桶水。不管是当老师还是当教练，必须肚里有货有真本事，才能教得得心应手。因此，大老钱教拳之余，也加强自身的练功。
    
    武馆开张后发展得很顺利，大老钱一狠心，把食品加工生意停了。道理很简单，一心不能二用。既然决定开武馆，就不能再贪图捏包子的酱坊小利。
    
    武馆的对外联络工作，也基本上由劳丽达负责。别看她一直没出来工作，其实工作经验蛮丰富。前不久，附近一家大公司搞庆祝成立十周年大会，劳丽达跑去找公司总裁联系，问他能否让少林武馆的学员，在庆祝会上表演武术节目，为他们助一下兴。公司总裁一听庆祝大会上，有免费送上门的武术表演，自然很高兴，当场点头应允。
    
    劳丽达回来，把这个消息告诉大老钱，谁知大老钱有点不太高兴。他说：“我这么忙，哪有时间去搞什么武术表演，要去表演，总得准备准备，弄得像个样子吧。”大老钱一摊双手，怪责劳丽达多管闲事。这种义务性表演，费事又不挣钱，揽它干啥？
    
    劳丽达却说：“你们中国人，嘴巴上老是挂着钱，钱、钱、钱，任何事首先想到的就是钱，没有钱的公益之事就不想做，这也太急功近利了吧？在这一点，和我们巴西人不大一样。”
    
    大老钱和劳丽达的关系，亲密得只差领一张结婚证了。但每当听她说批评中国人的话，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他昂起脖颈反驳，瞪大眼睛说：“你们巴西人就不讲钱？不会吧，你们是资本主义，照理论说你们才更讲钱。”
    
    劳丽达说：“巴西人不是不讲钱，但巴西人挣钱的眼光，有时放得比较远。你知道不知道，真正聪明的企业，往往有钱的事要做，没有钱的事也去做。做没有钱的事，有两种情形：一是反馈和服务社会，二是当时目的不为赚钱，但从长远的观点看，可能会得到更大更多的经济效益。”
    
    劳丽达因为大声解释，脸都有点胀红了，她用一种期望对方能启悟的目光，看着大老钱说：“我的意思是说，有些事情目光应放远一点。比如，我们免费给他们表演，虽然好像白忙活了一场，但你想没想过，通过我们的表演，会使很多人了解中国武术，并对它产生兴趣。这些观众中的一部份人，日后就可能成为我们的学员。如果你这样想，你就会感谢他们，因为他们的庆祝会，就是我们的‘产品’发表会，这等于免费为我们做广告宣传。”
    
    “对对对，此话有道理！”大老钱终于明白了劳丽达的用意，一拍大腿道：“好，就听你的！”
    
    大老钱接受了劳丽达的建议，周末扛枪提剑带上他的徒弟们，去为那家公司进行武术表演。
    
    事后，还真叫劳丽达说准了，果然那家公司的几个职员，慕名找上门来要学习中国武功。大老钱的徒弟一天天多起来，这些人除了来自附近的街区，甚至还有人从很远的城区赶来学功夫。
    
    劳丽达又给大老钱提了一个建议：第一家武馆既然开成功了，就应该考虑扩大和发展。但是，这里毕竟场地有限，不能容纳太多的学生，因此可能考虑开设武术分馆。她建议大老钱从现在起，物色和重点培养功夫好又忠厚的弟子，以便将来让他们像种子一样，撒到其他区开设的武术分馆中当二老板。分馆采用商业连锁店的形式，即分馆都挂“少林武馆”的招牌，业务由大老钱统一指导，但是分馆经济独立合算，每月学费的20%上交总馆。这样，先在圣保罗东西南北四个城区建分馆，以后再逐步再向圣州内地城市推进。争取三到五年后，让巴西全国各州到处都有大老钱的中国少林武馆。
    
    好家伙，劳丽达的雄心壮志不小，蓝图规划也很宏大。大老钱觉得，这些计划是切实可行的，并非信口开河乱吹牛皮。为此，他对未来充满信心，同时更加佩服劳丽达，称赞她具有灵活的经营头脑。大老钱一高兴，猛地把她揽在怀里，给了她一个长吻。大老钱觉得，今后要在巴西发展事业，离不开劳丽达这样足智多谋的女人协助。从武馆开张以来，她给了他数不清的帮助，不仅出了不少的好主意，还办了不少的事情。
    
    长吻告一段落，劳丽达突然亲昵地问：“你说，咱们俩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大老钱有点诧异，他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
    
    对于和劳丽达结婚，大老钱不是没想过，但是他在她的面前，似乎永远总摆脱不了自惭形秽的心理。他客观地分析过自己，他曾跟几个女人结过婚，虽然其中有真结婚，也有假结婚。但不管真的假的，按杨丽的话说，反正“亚非拉”的孩子全都有了。为此，他一直悲观地认为，凭自己到处播种的德行，劳丽达是不会明媒正娶地嫁给他。即使她本人愿意，她的父母能承认这个放浪形骸的女婿吗？因此，他没有跟她结婚的奢望，总觉得能跟她同居，暂时地拥有她，也算是一种福气了。现在，劳丽达主动提出结婚，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大老钱心里一激动，把劳丽达拥到自己怀里，咬着她的耳朵小声说：“悉听尊便，一切听夫人安排。”
    
    劳丽达听后，一来因为高兴，二来被大老钱太贴近耳朵讲话，弄痒了耳廓，咯咯欢笑个不止，半天才好容易打住。自从她和大老钱合作，开了这家中国武馆，就常有人问她，大老钱是她什么人，她为什么帮他做那么多。一开始，劳丽达说他是股东之一，他们是合伙人的关系。可是最近出现了一个新情况，使得她不得不开口谈结婚的事了。原来，她的月经停了。她跑去看医生，医生说她有喜了。劳丽达明白，此事再不摊牌不行了，如果大老钱真心要和她名正言顺地相伴到老，她是不愿抱着孩子，或挺大肚子踏上教堂的红地毯，所以她必须提出这个问题来。
    
    “那么你同意了？”劳丽达笑着问，然后指指自己的肚子说：“多亏你同意了，不然我又担心，这个小家伙没有合法的爸爸。”
    
    “怎么，真有了？”大老钱伸手去摸劳丽达的肚子，被劳丽达羞赧地制止了。大老钱听说她说怀孕了，有点不相信。但看她说得那么认真，而且回想起最近摸她乳房，感到比以前更加丰满了，也就确信无疑了。
    
    眼下，大老钱心情是复杂的，喜、忧、羞、愧四种滋味俱涌。算上这一次，他已经第四次当爸爸了。他这个“亚非拉”的爸爸，再过几个月又多了一个“拉”，以后别人戏称他的孩子们，就成了“亚非拉拉”。他在心里自我嘲讽。
    
    “那就下个星期六结婚吧。我们那个教堂，下周六刚好没有婚礼。只要和神父说一下就可以了。”说到结婚，劳丽达脸上荡漾起了幸福的笑容。
    
    四
    
    一个星期时间，在劳丽达的企盼中眨眼而过。
    
    劳丽达把要嫁给大老钱的事，毫不隐瞒地告诉了父母。这桩异国婚姻，尽管来的有点唐突，但是劳丽达的父母，还是理解女儿的感情，并同意了这门亲事。
    
    女儿出嫁，当父母的总得表示一点心意。作为结婚礼物，劳丽达的父母，送给女儿一辆零公里的奥迪红色跑车。在他们看来，将来女儿出嫁后，总要常回娘家看看的，不能让女儿女婿开一辆破车子上门吧。何况岳父还是开汽车行的，不是千万富翁吧，送一辆进口车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能让邻居说小气鬼的闲话。
    
    星期六这一天，大老钱起了一个大早。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好一番梳洗打扮。他把胡子细细刮一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又用定发水定了型，换上一套新买的黑色礼服，再把皮鞋擦得贼亮。
    
    一切收拾停当，他冲了一杯奶粉，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着。等约定的时间九点一到，便满面春风，哼着京剧小曲，开上红色奥迪跑车，去劳丽达父母家接他的新娘了。
    
    劳丽达尽管早已搬出娘家住了，但是按照风俗和习俗以及仪式，她还是要回到父母家，从那里再走向结婚的礼拜堂。
    
    昨天晚上，出去饭店用餐回来后，劳丽达就宿了在娘家，和爸爸妈妈促膝交谈，好好聊了聊家常。她很少回家这么长时间地和父母长谈。她聊了和大老钱开的武馆的情况，聊了他们结婚后的生活计划和打算，当然其中少不了表达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
    
    9点20分，大老钱的红色奥迪跑车，按时来到劳丽达父母家门前。看来，劳丽达娘家的人，早已在等待大老钱的到来了。他的车子刚停下，还没有按喇叭，电动的院门就慢慢启动敞开了。劳丽达在父母的陪同下，从院子深处走出来。
    
    穿着拽地白色婚纱的劳丽达，脚步轻盈而缓慢。大老钱抬头望去，差一点认不出来了。经过美容师上门梳妆，新娘在一片翠绿树丛的衬托下，和在桔黄色的晨光辉映中，显得格外地绰约多姿，无比地妩媚动人，漂亮得都让大老钱不敢相信了。
    
    大老钱稍稍一怔，笑着上前礼貌地问道：“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吧？”说着忙走上前，亲热地和岳父岳母互吻和拥抱，然后过来亲吻新娘，轻轻挽起她的胳膊，引导她向红色跑车走去。
    
    大老钱打开右手车门，扶劳丽达上车坐好。按顿好了新娘，又去和岳父商量去教会的行车路线。然后，他们驾车向教堂开去。
    
    大老钱的奥迪跑车打头，岳父的奔驰车随后，一位亲戚的冠都车殿后。由三辆轿车组成的小车队，相互保持一定距离，向市中心的一家天主教会进发。行进的路上，大老钱打开天窗，把汽车音响音量开到最大，一路放着欢快的桑巴舞曲，沿途引来不少行人回头或驻脚张望。
    
    星期六的上午，马路上车子不挤。9点50分正，红跑车准时来到了教堂门前。教堂台阶上已站满参加结婚礼拜的人。大家见新娘新郎一到，忙让路自动站成两排，夹道欢迎他们的到来。
    
    大老钱下了车，绕到车的另一侧，给新娘打开车门。劳丽达脸带甜蜜的微笑，含情脉脉地走下车来，挽起新郎的胳膊。亲戚的车子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六、七岁的小花童，站在新郎新娘的前面。
    
    教堂里美妙悠扬的婚礼进行曲响起，两个天真可爱的小花童在前面开道引路，新郎新娘踏上了长长的红地毯，向教堂神圣的大殿里面走去，一直走向深处悬有耶稣像的神坛前。
    
    宽敞静洁的教堂，肃穆而神圣，甬道两侧的长椅间，已站满了观礼的教友。人们面带微笑，用一双双祝福的目光，迎接一对新人的到来，并致以崇高的注目礼。
    
    大老钱和劳丽达，缓缓而行来到神坛前。一位慈祥的鹤发老神父，身着白色衣袍，手执法器和《圣经》，站在神坛和耶稣像前，为新郎和新娘主持婚礼。
    
    结婚典礼宣布开始，神父先带领大家颂经，教堂里回荡起了众人整齐浑厚的朗诵声。接下来在乐队的伴奏下，由男女教徒组成的诗班，用训练有素美声唱法，唱动人悦耳的赞美诗。然后神父作祷告仪式。当完成上述例行弥撒程序后，神父手持《圣经》，向新娘发问：“新娘，站在神的面前起誓，你是不是真心爱你的丈夫，是否自愿嫁给他为妻？”
    
    劳丽达羞涩幸福地微笑着，轻声而坚定地回答：“是”。
    
    神父又转身问大老钱：“新郎，站在神的面前起誓，你是否爱你的新娘，并自愿成为她的丈夫？”
    
    大老钱干脆而大声地说：“是。”
    
    当新郎新娘都表示真诚相爱，愿意与对方白头偕老，共同在神的保守下渡过未来的一生时。神父再次领教徒颂经祈祷，宣布新郎新娘相互赠送结婚戒指。在一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大老钱将由岳父出钱买的金戒指，戴在了劳丽达纤细的右手无名指上。劳丽达也将另一只金戒，给大老钱戴到了左手无名指上。然后两人彼此亲吻。
    
    美妙的圣乐再次响起。新郎新娘此时已成为一家。接下来的仪式是，一对新人要分别与双方家人及亲友拥抱握手，以表示谢意和接受美好祝福。
    
    教堂的婚礼既隆重又简短，不到一个小时便结束了。接下来的日程是，新娘新郎及亲属朋友们，分头开车去预定的饭店吃喜宴。
    
    这是一家高档豪华的西餐店，宴会大厅宽敞、清静而典雅，脚下是红底黄花的厚地毯。铺有乳白色餐巾的餐桌上，摆有精致的小花篮，燃着白色的蜡烛，精细的瓷器盘碟晶莹剔透，三套不同规格的刀叉，全部是银子制做的，餐具豪华而考究。
    
    西餐价格不低，但菜数不多。一个盛大的结婚晚宴，只有三道主菜肴，外加一道甜点和水果。三道菜肴是：一盘法国牛排，一盘奶络鱼排，一盘清炒芥兰菜。一道甜点是巧克力蛋糕，水果则是半个木瓜加冰淇淋。喜酒有香槟酒、红、白葡萄酒和威士忌。
    
    巴西人喝酒没有猜拳行令，酒席上也不劝酒，碰杯只是听响而并非干杯，再加上来赴宴的都是不贪酒的教徒，所以喜酒吃起来就显得温馨而不热烈，欣喜而不狂欢，完全不像中国的婚宴，那样热闹欢腾，那样尽兴痛快，那样一醉方休地放肆。酒席宴上，有一个五人的小乐队伴奏。三把小提琴手，一把中提琴和一架手风琴手，在一张张餐桌间穿行演奏助兴。当来宾们酒过三旬，宴会大厅放起了欢快的乐曲，舞会开始了。大老钱和劳丽达首先下场开舞，而后是新娘的父亲和女儿跳舞。接下来，其的他人才可以邀请新娘或新郎跳舞。
    
    大老钱与露塞跳完舞回到桌前，打算多喝几杯酒痛快一番。虽然西餐没有中餐好吃，他也不打算轻易放过这难得的行乐机会。按中国话说，人生两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今晚的婚礼，就是他在巴西梅开二度的花烛夜。再说来到巴西这么多年，第一次参加这么高档的宴会，岂能不多喝它几杯亏待自己。大老钱端着酒杯，来到娟子和胡秋妹的桌上，分别与两位邻居连干三杯。三杯上肚还意犹未尽，干脆拉过一把椅子来，坐在了娟子和胡秋妹中间。
    
    劳丽达见新郎一去就不回桌了，跑过来提醒大老钱，让他主动邀请岳母跳舞。按婚宴的礼节，新郎请岳母跳舞是必不可少的。
    
    大老钱是干文艺出身的人，啥舞都见过并能装模作样跳它几下，跳交际舞当然不会怯场。但是一听说要与岳母跳舞，心里就有点打怵犯愁。原来，劳丽达的妈忒胖，少说也有90公斤。他耽心自己拖不动胖岳母。然而，既然新郎与岳母跳舞是婚礼不可缺少的一项，他不能背逆西方的礼节，让来宾失望和让岳母大人扫兴，只好抬头挺胸彬彬有礼地邀请岳母上场跳舞。
    
    大老钱带岳母跳的是华尔滋，尽管华尔舞节奏够抒缓轻松，但他还是感到无比好吃力，一曲未终就大汗淋淋了。怎么形容与岳母起舞的那种沉重感呢？想来想去他想起了东北老家，想起了村口老井旁那盘驴拉的碾子。跟岳母大人跳舞，不比推那架碾子省劲。
    
    大老钱边跳心里边想，这么横粗老胖的岳母，怎么会生出一个漂亮苗条的女儿来？简直不可想象。这位岳母肯定是摄取了太多的营养，又进门出门地坐岳父的“奔驰”，几乎没有一点运动，才造成现在这个样子。前车之鉴，不能忘记，他以后娶了劳丽达，可要让她少吃多运动，别让她的体形向母亲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