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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海边度假险酿车祸

2004年1月9日

    
    一
    
    今天,是议员街202号住户最高兴的日子。大老钱的车子修好了,住在这里的中国人,总算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小轿车。
    
    大老钱宣布过了,谁有事需要用车,就言语一声。他这个司机是义务的,不取分文报酬。当然,如果谁实在过意不去,要给小车加点汽油,他是不会拒绝的。
    
    正值星期天,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的确是去桑托斯海边踏浪玩水的好天气。
    
    一大早,大老钱就把他的“巴西利亚”,开到了房子的前面。他一会儿给车门紧紧螺丝,一会儿把车座调调,一会儿踹两脚车轱辘,在对这辆刚修理好的车做最后的检修测试。
    
    今天一起去海边的人,除了大老钱,有林娟子母女,有胡秋妹,还多了一个巴西姑娘,名叫桑德拉。
    
    桑德拉是大老钱邀请来的。现在,这个细高的白人姑娘,正在逗娟子的女儿珠珠玩。
    
    胡秋妹看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扯着嗓子问:“大老钱,什么时候才出发呀,你的车到底修好了没有?会不会半路抛锚。半路抛锚可就把我们害惨了。”
    
    大老钱用棉纱擦着手,胸有成竹地说:“各位女士,你们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咱大老钱的车子,虽然不是名牌香车,但安全正点是没有问题的。好,现在就请大家上车!”
    
    大老钱像一个军队的指挥官,很有力度地一挥了一下手。
    
    第一个上车的是林娟子和珠珠,她俩坐在后座上。接着是胡秋妹,她也坐在后面,挨着林娟子的女儿珠珠。因为桑德拉是大老钱邀请的客人,大家就把前面的座让给这位巴西姑娘。
    
    当大家都坐好了,大老钱一踩油门,推手挂档,脚松离合器,车子便起动向前开去。由于大老钱离合器抬得急了点,车子向前猛冲了一下,使刚想换一下坐姿的胡秋妹,差一点撞到前座的靠背上。
    
    胡秋妹故意发难道:“我说大老钱,你有没有驾照呀?别无证驾驶!无证驾车被捏着,在巴西可要蹲班房的。”
    
    大老钱嘿唏一笑道:“咱怎么能没有驾照,上个星期刚考出来的。”
    
    胡秋妹显然不信,撇撇嘴说:“听听,大老钱又在吹牛了,他这半瓶子醋的葡语,还能考出驾照。他能考出来,咱这车人没有考不出来的。你说是吗,娟子?”
    
    娟子嫣然一笑说:“你说的对,我才不大信大老钱能考出本子来。我曾听人说过,考驾照时要背120道问答题,还要认识60多个标志牌。到了交通局的考场,要在15分钟的时间里,从80个问答题里,打勾选择20道正确的答案,外加一道默写题。答对了百分之七十五的题,才算及格。这对中国人来说,是需要在葡语上下一番功夫的。可是,我好像没有看见过大老钱用功过嘛。”
    
    胡秋妹接过话说:“谁说不是,我也从没看到他学葡语,更没看到过他背考驾照的题。”
    
    大老钱叹口气道:“唉,我承认娟子说的都很对,但你们这些人都是死脑筋,怎么不会想想变通的办法呢?我到巴西这些年,总结出一条规律:中国人到了国外,为什么个个都能生存和赚钱?最主要是因为中国人聪明!你想想,中国人来到国外,大都是赤手空拳,没有资金,更要命的是连话也不会说,就跟个哑巴和聋子一样。但是要不了很久,中国人不但站住脚跟了,还一天天发展起来,为什么?就是因为除了勤奋节俭,就是靠会肯动脑筋。”
    
    汽车在路口遇到了红灯,大老钱踩下刹车,等绿灯亮起重新开动了车子,接着又说:“中国人与巴西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中国人脑瓜灵,再就是中国人胆子大,只要能挣钱,什么事都敢干。巴西人太墨守陈规,太循规蹈矩,太安于现状,太胆小怕事。正因为这样,大部分巴西人,生来是什么样,到死还是什么样,一生当中没有多大的发展和变化……”
    
    “好了好了别扯远了。还是说说你的脑瓜如何灵,怎么一夜之间就灌满了葡语,第二天就考出驾照来的。”胡秋妹打断了大老钱的话说。
    
    娟子也有点沉不住气了,问道:“你的驾照莫不是用钱买来的吧?这个也算聪明!”
    
    大老钱摇摇头:“肯定不是花钱买的。花钱买驾照就不叫聪明了。那是最笨的一招。”
    
    胡秋妹急了,问:“那你到底么个聪明法,把驾照骗来了?”
    
    大老钱不紧不慢地说:“我葡语是不行,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有人葡语比咱好,为何不可借用一下呢?”
    
    林娟子说:“我明白了,大老钱一定是让懂葡语的人,冒名顶替,给他考出驾照来的。”
    
    大老钱得意地一笑:“嘿嘿,还是咱林娟子聪明。”
    
    胡秋妹把头向前伸了伸,问:“那怎么个冒名顶替法呢,教教咱,赶明咱也弄一张驾照。”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式。
    
    大老钱清清嗓子,摆出卖关子的派头,慢条斯理地说:“各位都听好了,并不得将此秘诀外传。首先,你要打听到一个会葡语的人,他又正需要考驾照,然后你就拜托他帮你这个忙。如果他答应了,你们就一同去报名考试。记住,进了考场,你让你的朋友在他的考卷上填上你的名字,而你在你的考卷上填上他的名字。监考的巴西人一般不熟悉东方人的名字,一般不会发现考试卷子调了包。结果呢,因为你的朋友葡语好,一定会帮你通过考试。而你的葡语差,当然过不了关。这不要紧,下一次你的朋友再用他的真名重考。这样你不就可以领到一张驾照了吗。”
    
    “真没想到,这个大老钱,还真有些鬼主意!”娟子说。
    
    胡秋妹从后面伸过手来,拍一下大老钱的脑袋瓜说:“你这小子,就是因为鬼主意太多,才骗了那么多的巴西姑娘,是吧?”
    
    提到巴西姑娘,胡秋妹又把话题引到桑德拉的身上。这位桑德拉是最近才认识大老钱的。
    
    胡秋妹大声质问:“大老钱,这位白人姑娘,你是怎么骗到手的?快快从实招来。”她知道桑德拉不懂中国话,便出言毫不忌讳。
    
    刚才,大家在听大老钱讲如何冒名顶替考驾照,桑德拉只是呆呆地望着大老钱。等大家笑了,她才慢半拍地跟着大家傻笑,一看就知道,她没听懂半句中国话。可是桑德拉挺可爱的,可爱就可爱在她很随和,每当大家说笑时,她也跟着大家笑。她虽什么听不懂,但她总是分享大家的快乐。
    
    大老钱脸上显出委屈的样子,说:“骗我可是没有骗。我大老钱虽然风流,可不下流。我有一个铁的戒律:朋友的太太从不碰的,别人不情愿从不强求的。这位巴西姑娘,是我去店家送货时认识的。她是意大利人的后裔,据说,他爷爷曾随八国联军去过中国,她家现在还有中国的古董呢。她说她喜欢中国的文化,喜欢吃中国饭。就是冲着这一点,我就挺喜欢她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喜欢我。”大老钱一副赚了便宜又卖乖的得意劲。
    
    娟子嘻嘻笑着说:“有人说,巴西是男人的天堂。大老钱,你来巴西可算是来对了地方,处处都有女人相伴,简直生活在鲜花当中,是不?”
    
    二
    
    大老钱的“巴西利亚”,正以时速100公里的速度,在通往桑托斯海边的公路上奔驰。
    
    窗外,四线高速公路两旁,时而是绿茵茵的草地丛林,时而是连绵起伏的苍郁丘陵,时而是湖泊萦绕的农舍庄园,时而是果满枝头的果园。这些美丽的图案,如同一幅巨大的山水画长卷,在不断地向旅途中的人们伸展。
    
    整天生活在车水马龙,喧嚣嘈杂的大城市里,一旦来到天高地旷,绿水荡漾,青山叠嶂的郊外,立时给人一种清新舒畅,心旷神怡的感觉。大老钱情不自禁,吹起悠扬的口哨。
    
    大老钱边吹口哨,边回想起巴西人常说的一句话:上帝是巴西人。
    
    上帝是不是巴西人,大概谁都无法考究。但是,上帝偏爱巴西人,是千真万确的。因为上帝给巴西人的这块土地,实在是太美丽富饶了。
    
    从此间的华文报纸上,大老钱知道了一些地理知识。巴西有850万平方公里的疆土。这块比中国稍小一点的土地,是由平原和高原组成,没有干涸的沙漠,没有萧瑟的戈壁滩,没有荒山禿岭。亚热带的温暖潮湿气候,以及充足的阳光雨水,使它终年草木葱绿,四季常青。巴西可耕种的面积,据统计只开发了五分之一,五分之四还是一片原始的自然风光。怪不得到了巴西城市郊外,公路沿途只见草地丛林,不见庄稼农作物,偶尔可看见一片果园,或一群放养在山坡上悠闲吃草的白牛。很多人纳闷,巴西人不种地吗?在中国,出了都市到处是农田,到处是菜园大棚,到处是村庄农舍。这一点与巴西迥然不同。
    
    巴西的自然环境太好了,物质资源太丰富了,是一个很适宜居住生活的地方。为此,数百年来,吸引了那么多的各国移民来此发展。这使大老钱想起一位诗人的佳句——“不恋家乡生处好,受益深处是故乡。”
    
    是的,巴西是个可爱的地方。如果能在这里开创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如果能在这里事业有成,他也会把它视为第二故乡,甚至会在这里安度晚年。圣保罗市是建在九百米高原上的一座城市,往海滨桑托斯去,走出30多公里,汽车就开始一路下山,进入峰回路转的盘山公路。
    
    这是一段时而穿过隧道,时而拐过“之”字路,时而驶过山涧高架桥的险峻地段。因为树木参天,山麓起凹,峰峦叠障,常有云气雾水笼罩与弥漫,当汽车穿驶其间时,犹如穿行在神秘的仙境之中,其美轮美奂难以言表。当然,如不小心驾驶,就有葬身深渊的危险。
    
    “要下坡了,大家都坐好扶稳!”大老钱大声发号施令。
    
    下达完命令,他自己率先正正坐姿,把脚从油门上抬起,踩紧了刹车闸。
    
    谁知是车底镙丝太不中用了,还是由于端正坐姿或踩闸门用劲过大,他的车座突后面滑去。座位后滑,人也随之向后退去,使得他的脚够不到车闸了,车子开始加速向下冲去。
    
    大老钱大叫了一声:“坏了,座位跑后面了,够不着车闸了!”
    
    才一句话的功夫,车子就像失控了一样,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沿蜿蜓盘山公路疾驰。
    
    “快,胡秋妹!快从后面给我顶住座位,用膝盖顶住!顶住!”显然有点危急,大老钱声音都点变调了。
    
    胡秋妹知道,大老钱不是在开玩笑,车轱辘急转弯发出的吱吱声,和车窗外嗖嗖的呼啸声已在向所有的人发出了危急的信号。她哪敢怠慢和迟疑,赶紧按大老钱的吩咐,从后面使出全力,顶住大老钱的座椅。
    
    旁边的林娟子,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忙伸过一只手来帮忙。连前排座的桑德拉,也帮着拉紧手刹车。
    
    然而,手刹车因为没修好,根本不起作用。胡秋妹和娟子,都是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来的力气把大老钱的座位推到原先位置上。能推多少就推多少,总比不推要好得多。胡秋妹依然使出吃奶的劲,拼命推着大老钱的座位。
    
    胡秋妹两手推不动了,又侧身改用肩膀顶住后滑的座位,并喘着粗气问道:“大老钱,能踩到闸了吗?”
    
    大老钱说:“踩到是踩得到,但就是缺一把劲。”
    
    胡秋妹又问:“我快没有劲了,还有多少时间才能下到坡底?”她的脸上泛起了一层汗珠。
    
    “快了,再坚持一会儿。再有几分钟就到坡底了。”大老钱说。然而话音刚落,大老钱又失声惊叫起来:“不好,方向盘掉下来了!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胡秋妹一听,脸色顿时吓白了。天哪,汽车怎么能没有方向盘?失去方向,车还不栽到山涧里!这下子可全完了,胡秋妹脑子里轰地一响,意识与思维一下子变成了空白。
    
    刚才,大老钱为减轻座位向后滑的力量,就使劲拉着方向盘。结果用力太大,方向盘竟给端了下来。
    
    见大老钱修的破车,一会儿座位向后移位,一会儿方向盘掉了下来,娟子又好笑又好气。这个大老钱,当初修车时,楞装成行家。这个也敢拆,那个也敢卸,似乎在向她们显示他无所不能。结果怎么样?这个没装牢,那个没安正,上了盘山公路,闹出这些触目惊心的事故出来。娟子真不敢再往更坏的地方想,没准车子再向前开一会儿,连轱辘都会飞出去呢!
    
    看大老钱紧张得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林娟子想笑,却不敢笑出来。想责备他几句,又觉得不是时机。于是,使劲咬着牙,使嘴唇变得失血般惨白。
    
    方向盘总算被大老钱按了回去。车子有了控制,就不致于变成可怕的无头苍蝇,乱窜乱拱。大老钱后靠胡秋妹和娟子给他顶着座位,右靠桑德拉在一旁边拉着手闸,终于走完了下坡的路段,行驶到了接近海滨的平缓公路上。
    
    感谢上苍,危险总算过去了,大家相互看看,松了一口气。
    
    大老钱把车子停在路边,走下车来,从后备箱里拿出工具,开始修理方向盘和座位。
    
    大家也趁机下车,舒展一下酸累胀麻了的手脚,透透刚才的紧张空气。
    
    刚才,车上连出两桩险情,没有一个人的心,不是提到嗓子眼里。简直太惊险,太可怕了,差一点大家就坠入万丈深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大老钱的破“巴西利亚”造成的。
    
    抱怨车子是假的,抱怨人才是真的。一下车,大家就像开批斗会一样,围住了大老钱,你一言我一语,数落起大老钱来。
    
    胡秋妹首先发难,叉着腰,瞪着眼,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大老钱,说真的,你倒底是会修车不会修车?我坐了那么多年的车,碰到过颠掉保险杠的,碰到过爆了胎的,还从没见端下方向盘的!刚才,真叫你他妈的吓坏了。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我想,我这人怎么这么倒楣呢,来巴西钱没赚到,小命却给丢了。”
    
    林娟子蹲在一边,搂着珠珠的脖子,说:“瞧,把我们珠珠吓得,小脸现在还煞白呢。我以为,这一回俺娘俩可要报销了!我早就对你说过,买车别光图便宜。还有,修车不是谁都能干的,最好还是送到修车厂去。”
    
    胡秋妹气还没消尽,又挖苦大老钱说:“省钱别在修车上省钱,拿着性命开什么国际玩笑。” 桑德拉虽不懂大家在说什么,但看出来大家在抱怨大老钱。她也用葡语表达了她的见解和不满。那话语翻译成中文就是:“我的上帝,这个车子很不好,应该去找那个卖主,他怎么可以把这么危险的车子,毫不负责地卖给大老钱呢。如果我们出了人命,大老钱可以上法院告他。”
    
    桑德拉根本没弄清事情原委就瞎咧咧,胡秋妹用白多黑少的眼珠瞪她一眼。心里话,这个桑德拉,不了解情况乱弹琴!这该人家车主什么事。一分钱一分货,买这么便宜的车子,能没有毛病吗?再说,车子刚买回来的时候,方向盘本来是没有问题的,硬是大老钱胡拆乱卸,才弄出这些毛病来的。这一点,显然桑德拉不知道。
    
    低头修车的大老钱,自知理亏,没有反驳,两手作揖求饶:“好了好了,二位大妹子,请息怒!咱大老钱虽然修车技术欠点火候,但是我自掏汽油费,又当义务司机,拉大家来海边玩玩,动机还是好的吧,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大老钱说的也在情理,又一副委屈讨饶的样子,谁还忍心再责备他,于是大家缄口不语,结束了“批斗会”。
    
    半个小时后,车子修好了。大伙上车继续赶路。当穿过一座市区的隧道,又驶过几个街口,桑托斯海边的一溜棕榈树,就远远在望了。
    
    三
    
    地处大西洋东海岸的巴西,是一个古老的板块。数千公里的海岸线,多由细如沙糖般的平坦沙滩组成。
    
    桑托斯是全国最大的港口,从塔吊林立,巨轮首尾相连的海湾出来,便是七公里长的白色沙滩。临海眺望,一望无际。沙滩与沿海大道之间,是草坪和花园。沿海大道边,遍植棕榈树。每隔数百米,就有一间用茅草做屋顶的酒吧,并附设冲水龙头和卫生间。酒吧里大开的音响,正放着巴西的乡村歌曲,节奏欢快而悠扬。
    
    沿海大道上,停满了各式小轿车。从车牌来看,来海边玩的人,大都来自圣保罗。
    
    中国人到了周末,多以逛商店为主要户外活动。巴西人与中国人不同,周末多是到海边或郊外庄园度假。星期天除了餐饮娱乐业,一般商店是不开门营业的。
    
    大老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子,把“巴西利亚”停好。大家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烤肉炉子,搬出冰有牛肉和啤酒的保温箱,拎上毯子及阳伞,向沙滩深处走去。
    
    他们选择一块洁净的沙滩,铺开了毯子,支起了大阳伞,建立起一个营地。这里离水边不近也不远。既可日光浴,也可观赏海里冲浪游泳的弄潮儿。
    
    安下了营盘,大家开始换泳衣,做下水前的准备。
    
    大老钱临出发前,早把泳裤套在了身上了。因有备而来,只要一脱长裤就可下水。
    
    大老钱朝娟子和胡秋妹看看,倒要看看这几个女人,怎么个换衣服法。根椐他刚才的观察,附近没有更衣室。
    
    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海边长大的胡秋妹,怎会被这点小问题难倒。她早有准备,包里带来一条黑色长裙。长裙就是她们换衣服的微型“更衣室”。
    
    胡秋妹开始更衣。她将黑长裙套在腰上,先把长裤退下。再把长裙提升到脖颈上,将要换的泳衣夹在胳膊下,然后身子半蹲下。此时,只露出一个头来的长裙垂地,除了特异功能透视眼,任何人是看不到里面的。在长裙的掩护下,再把内裤脱下来,最后换上泳装。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
    
    胡秋妹换完泳衣,又把长裙给借给林娟子用。林娟子用完又教给桑德拉,不一会的功夫,女人们都把泳装换好了。
    
    毕竟中国人比较保守,胡秋妹和林娟子穿的泳衣,是传统的连体式泳装,从胸到腹,遮得严严实实。桑德拉穿的泳衣,就开放多了,是露脐的三点式比基尼。她的比基尼之小,胸罩就像两块小布头,刚刚遮住乳晕。裤衩子更小,小得像条月经带,深深夹在腚沟里。
    
    胡秋妹和林娟子的泳衣,虽然最大程度地遮盖着肉体,仍引来不少巴西人奇怪的目光,甚至把她们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胡秋妹不理解,没有穿得有什么不得体,干嘛巴西人像看怪物似的看她俩。她起先以为泳装哪里开线了,露出了隐秘部位,上下前后细看,没有哇。于是问大老钱:“大老钱,巴西人老盯着我们看什么?我们穿得根本就没有暴露什么。”
    
    大老钱笑了,怪声怪气说:“看你们丑呗。”
    
    胡秋妹更不明白了:“我们丑,怎么丑了?满海边比我们长得丑的人多了。”
    
    大老钱摇摇头,说:“咳,不是说你们长相丑。连这个你们都不懂?告诉你们吧,巴西人以皮肤晒得黑为美丽。瞧,你们从不晒太阳,白得像刮了毛的大白猪,巴西人在看你们笑话呢。”
    
    “噢,是这样!”胡秋妹终于明白过来。
    
    大老钱又拍拍自己的胸脯道:“你看我,人长得黑,在中国人家都管我叫钱黑子,年轻的时候,有人说我长得黑,将来找不到老婆。可我在以黑为美的巴西,就成了美男子。”
    
    娟子看大老钱太得意,抓起一把沙子掷大老钱,说:“别臭美啦,人家巴西人是晒出来的黑,你呢,主要是长得黑。”
    
    大老钱不服气,说:“我是七分长三分晒,总比你们不晒强。至少人家没有把我当怪物看吧。”
    
    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词儿,胡秋妹和娟子相视无语。
    
    大老钱乘机劝她们:“小胡、娟子,你们真的是要好好晒一晒了,晒得像巴西人那样油黑锃亮才是美。现在连我也觉得,像中国人这样白条条的,是不大好看,就像什么呢……”胡秋妹知道大老钱说不出好话来,但依然想知道他说什么,就问:“像什么?”
    
    大老钱故意放慢了速度,大声说:“就像医学院解剖室里——弗尔马林泡着的僵尸!”
    
    胡秋妹一听跳了起来,挥拳对大老钱就打,说:“闭上你这乌鸦嘴!今天大家可是在下海游泳,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话出拳落,重重地捶在大老钱背上。
    
    娟子在一边也纵容说:“该打,使劲打,再让他胡说八道。”
    
    见有人身后支持,胡秋妹还要再打。大老钱撒脚就逃,一遛小跑,连蹦带跳踏进海水,一头扎入了迎面而来的浪涌里。
    
    大老钱下海游进了深处。不时在水中举手摇动,像一个胜利的泅渡者。
    
    胡秋妹踩着细细的白沙走到海边,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海潮味道。这股海的味道,是那么的清新和亲切,那么的温馨和熟悉。
    
    啊,原来地球上的五大洋都是相通的,巴西虽然地处大西洋之岸,但海滩和胡秋妹的家乡,青岛海水浴场的沙滩一样的美。只是比起来,青岛的沙滩面积要小多了,小得就像一个小水湾。
    
    她不会忘记,每到了盛夏时节,青岛海水浴场人满为患。老远往沙滩上看去,是一片蠕动的肉色。再往水里看,人挤得就像锅里煮饺子。再看桑托斯海边,七公里长的沙滩,绿树成荫。远看,就像苍天抛下一条巨长的翡翠腰带。近看,一波接一波冲上海滩的白色浪花,犹如刚启瓶流出的浓浓啤酒沫。戏水畅游其间的人们,尽情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惬意和温馨。
    
    大海,勾起了胡秋妹对家乡的回忆。同时,也勾起了林娟子对婚姻的反思。她的婚姻,与沙滩也有着某种联系。
    
    旧地重游,娟子记忆犹新。就是在这爿海滩上,七年前一个周末的夜晚,蔡正良开车带她来到这里,面对一轮皎白的新月,他跪在沙滩上向她求婚。
    
    当时,蔡正良怎么对她说的呢?他说:“娟子,求求你,嫁给我吧,我太爱你了,离了你我简直就没法活。”
    
    他跪在地上,乞求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副虔诚的样子,谁也不会有疑那不是肺腑之言。她相信了,她感动了,她爱怜地把他揽在自己的小腹前。
    
    蔡正良说完求爱的话,拿出一个小首饰盒,小心地打开来,里面是一枚钻石戒指,迎着月光闪闪发光。作为求婚的昂贵礼物,他把它郑重地戴在了娟子右手无名指上。那个美丽的夜晚,当娟子幸福地戴上了那枚钻戒时,没有想到凡事有得便有失。她在得到了蔡正良求婚礼物的同时,她失去了再抛绣球的权利。
    
    很多时候,大自然的场景,能起到重要的决定作用。如果那天不是在浪漫的海边,如果不是在月光似银的夜幕下,娟子可能不会那么轻易接受蔡正良的戒指。
    
    神秘而浪漫的大海,温馨而深沉的夜晚,给蔡正良爱情的誓言,平添了一笔令人心动的因素。试想,如果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如果是在萧杀的荒山秃岭上,蔡正良向林娟子求婚,林娟子也许会毫不客气地说,对不起,请让我再考虑一下。
    
    但是那一天晚上,她怎么没说这句话呢?她怎么没有想到天下会有负心汉呢?她怎么没有想到爱情有无尽的变数呢?可不可以说,是多情的大海和谧静之夜,麻痹了娟子的防范之心。
    
    直到现在,林娟子还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当时蔡正良追求她,是发自内心的,决不是虚情假意,她体会的出来,是用心和全部的感觉在体会。他们之间的隔阂,关键在于鸡蛋里挑骨头的婆婆,还有趁隙而入的那位有钱人家小姐。
    
    她说不清,能否与蔡正良破镜重圆,重新开始。看见正在海边用沙水滴塑着宝塔玩的珠珠,林娟子真不敢想象,女儿一辈子与后母生活在一起,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那个玉琴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珠珠吗?难呵。现在,蔡正良当然还是爱珠珠的,但如果跟那玉琴再生儿育女,他还能一如既往爱她吗?他不会将父爱从一个孩子身上,转到另一个孩子的身上呢?这种可能太大了,甚至可以说是必由之路。
    
    想到这些,一层忧云愁雾,便浮上娟子的脸颊和眉宇间。
    
    林娟子心事重重,失去了玩的兴趣,她只在海里走了走,连泳衣还没湿透,就又回到了岸上。
    
    不知玩了多一会儿,大家都累了,拖着沉沉的步子从海里回到岸上,围坐在太阳伞下喝汽水,吃点心和水果。
    
    太阳不觉间已经移到了头顶,该是午餐的时间了。
    
    大老钱支起烤炉,开始点火引燃木炭,动手做烤肉。眨眼的功夫,炉架上的牛排、肉肠和鸡翅膀便吱吱作响了,并飘起了香喷喷的烧烤青烟。
    
    几乎所有的中国人,来到巴西后都喜欢上了吃烤肉。巴西的牛肉,都出自一两岁的菜牛。因生长期短,肉质肥嫩。再加上牛是在牧场里自由放养的,又不施农药,完全不必有污染之虞,也不必担心会有畜疾,尽管放心地食用即可。这种牛肉,只要稍加烧烤,里面甚至还带一点血水,就可以拿来吃了,其味道香美无比,好吃极了。完全不像国内的牛肉,出自干不动活才挨宰的老牛身上,肉老得要煮几个小时才嚼得动。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天。桑德拉第一次加入中国人度假行列,兴致最高。吃喝到兴奋的时候,还跟着录音机的歌曲,手舞足蹈跳起桑巴舞来。
    
    桑德拉奔放的情绪,感染了大老钱。他把啤酒罐往地上一放,擦擦腻油的双手,上前拉起桑德拉的右手,挽着她的腰也跳了起来。他们边跳边唱,那欢天喜地的样子,吸引了附近巴西人的目光。
    
    正好有几个巴西人,打他们身边路过,其中一人小声评说:“瞧,这帮日本人,有吃有喝有跳,真够快乐自在的。”
    
    大老钱扭过头来,一边跳,一边大声纠正道:“喂,朋友,我们不是日本人,我们是中国人!哈哈,中——国——人——!”他一字一字地往外蹦,说完跳得更欢更狂了。心想,巴西人老说中国人活得太沉重,说中国人玩的时候也想着生意上的事,一副人无近忧必有远虑的样子,不能放开了玩。今天,我们就放开了玩给你们看!
    
    在巴西各国移民中,最多的是葡萄牙人,其次是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除了上述的欧洲移民,再排就轮上日本人了。历史上,日本有过多次政府行为的大规模移民,如今在巴西的日裔多达二百万,而中国人仅有十几万人。地地道道的少数民族。
    
    亚州人在巴西人的眼里,相貌都是一样的,他们上分不出哪是中国人,哪是日本人,哪是韩国人。因此,他们凡碰到中国人,通通称他们为日本人。在很多不守法、玩世不恭的华人看来,中国人常常被误认为是日本人,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因为一旦自己做了坏事,当被巴西人指责和臭骂时,黑锅就由日本人替中国人背了。
    
    大老钱就经历过多次这种事,还把详细经过当笑话讲给娟子听。
    
    有一次他到银行付款,进门一看柜台前大摆长龙,不排两个小时的队别想办成事,于是就厚厚脸皮,加塞挤到队伍前付了账单。排队的人们站得腿酸心焦,不会对此视而不见。见大老钱一不残疾,二不年迈体弱,却死皮赖脸地插号,当然不能咽下这口气。一位老先生首先发火,责骂大老钱说,“你这个日本人,一点不守规矩,真不像话!”大老钱没做任何解释,尴尬一笑走了。他嘴里自我安慰地嘀咕,反正骂的不是我,我不是日本人。没事!
    
    还有一次,大老钱开车闯红灯。差一点撞翻一个过街路人。那路人吓了个半死,当从惊恐中反过神来,自然出口不逊:“他妈的日本人,你想要老子的命!我抄你的车牌告交警!”大老钱没有言语,吐了一下舌头,举手打了一个德国法西斯式的敬礼,一踩油门溜了。临走还是那句老话,骂的反正不是我,我又不是日本人,没事!
    
    然而一旦他做了好事,大老钱似乎不会忘记,把荣耀贴在中国人的脸上,把功劳记到中国人的账下。
    
    有那么一天冬天的晚上,他帮一家中国教会为栖身桥下的叫化子发食品。那帮穷人们领到了面包和牛奶,直抱拳作揖,感激涕零。因不知施舍者尊姓大名,就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说,谢谢日本人,日本人真好,在他们遇到寒流,吃没喝时送来了食品,真是雪中送炭,恩重如山。
    
    大老钱马上给他们纠正,说:“我们不是日本人,我们是中国人。知道吗?中——国——人——。你们葡语叫做CHINES。”大老钱不厌其详地解释,直到他们完全明白,眼前站的这些人,长得与日本人一样,但其实不是日本人,是良心大大好的中国人。
    
    大老钱曾出着怪样,对娟子笑呵呵地说:“这种事其实挺好的,时间一长,巴西人就以为,凡是坏事都是日本人干的,凡是好事都是中国人做的!”
    
    话是这么说,但有时大老钱想想,也觉得忒不公道。日本人招谁惹谁了?干嘛老为中国人背黑锅?也太有点倒楣了吧!
    
    其实大老钱知道,这些个年来,中国人在巴西做的坏事不少。杀人的,走私的,偷税的,卖假货的。到头来,很多帐却记在了日本人头上。凭良心讲,这有失公平。但中国人还没有一种勇气,来承认自己的罪错,拿出行动改变自己的形象。
    
    大家吃了,喝了,唱了,跳了,玩得十分尽兴。一晃大半个下午过去了,光芒明显不如中午强烈的太阳,已慢慢变成了橙红色,正向西边的山峦间坠落下去。
    
    该是返城的时分了,大老钱宣布打道回府。
    
    应该说,这一天大家都玩的很开心,都尽兴,甚至乐不思归。只有林娟子一人,情绪始终不高。这一点大老钱看在了眼里。
    
    别看大老钱性格豪爽,但他粗中有细。林娟子的心事,逃不过他的眼睛。大老钱很喜欢林娟子,但他十分清楚,娟子是有夫之妇,因此他不该有非分之想。常言道,夫妻劝和不劝散。乘人之危,捡别人便宜,不是大老钱的性格,也不符合他的作风。相反,对大老钱来说,喜欢娟子表现在他身上,就应该是不遗余力地帮助她,就应该是关心体谅呵护着她,使她能重返蔡家,而不是插足于她和蔡正良之间,尽管他不怎么喜欢姓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