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坐巴士久了，今晨坐一回，却出了小岔子。事情是这样的，峰期已过，巴士很空，我独占一张3人座，埋头读苏俄作家的随笔集《林中水滴》。连日阴雨，今晨稍收敛，也没停下“水滴”，从车窗往外望，一片灰蒙蒙，树林的绿意也哑了几分。在金门公园附近，3个小女孩蹦上车来，都是非洲裔，看个头，最大的9岁，最小的7岁，很天真烂漫似的，该是上学去的吧？可是时间早过了。在旧金山这多元社会，穿衣也是五花八门，3个女孩，两个穿厚厚的花夹克，缠围巾，这倒完全合于时令，眼下是深秋了。最大的那位却只穿一件单薄的Ｔ恤。换上我，一定上下牙齿干仗，她却谈笑自若。3个小孩和黑人司机似乎是亲戚，从上车到就座，一直亲亲热热地说笑。──普通的一幕，人间祥和的浮世绘。
    
    我除了被孩子的笑闹声吸引，抬头看了一下外，只是埋头看书。姿势自然是最为适性任情的，为了旁边无人的缘故──空着的右手搁在椅背上，腿是二郎式，看到得意处晃上几晃，不得意时也晃，因为巴士颠簸的缘故。3个女孩好动，先是站着，不久，相继坐下来，且往后挪动，一位坐到我独据的长椅来，中间还隔一座位，彼此依旧相安无事。个子中等的女孩终于站腻了，要坐下来。她站在面前，不作声，却老盯着我。我猛然醒悟，是嫌我的手搁在椅背呢！好的，手撤下来。果然，她在我身边坐下。我的二郎腿还翘着，因为下意识的缘故。女孩子们在窃窃私语，我在读“时序已到了小白桦把最后的黄叶撒落在云杉树上和入睡的蚂蚁窝上的时候了。”忽然，有物不重也不轻地敲在小腿上，我猛一缩，哦，小女孩以脚踢我，我是罪有应得的──二郎腿晃着，不留神碰上了小玉腿了。我抱歉地看看她，她的眼睛露着抗议的闪光。到此，我已犯规两次，不好逗留，立即转移到另一座位去。
    
    远远看着3个小女孩，心里盈溢着敬意。近年美国的小学教育，虽然还遭各界严厉的批评，但在防范性骚扰方面，该是极端成功的。看小女孩对成人的提防，高得不可思议的自我保护警惕性便知道。不幸的是，我成了反面角色。从此，我坐巴士须严阵以待，手脚务必放对地方。
    
    (来源：香港大公网 作者：刘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