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诺/中国银行巴黎分行总经理

    
    在一个市场机制较健全的经济里，利率体系应包括三个部分，即中央银行的基准利率、市场利率和银行利率。基准利率是货币政策的具体落实，由它影响市场利率，并促使银行利率发生变化。由此看出，利率所代表的货币的价格并非是一种单向的行政定位，而是在充分考虑市场态势的前提下，以传导机制去尽量平衡货币的供求。在经济发展史上，利率市场化是一种改革性的发展，不可一掷而蹴。外国的经验说明，实现利率市场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中国在完善市场经济体制的同时也应为利率市场化做必要的准备。
    
    一、利率市场化的意义
    
    在实现利率市场化之前，央行对存、贷款利率进行直接管制，以维持利率的稳定。在金融市场欠发达的时期里，直接干预手段能表现出其效力，央行能较方便地使用它，以推动资金的投放。但是，直接管制利率起码产生两个负面结果：一是资金分配难以达到合理水平，由于缺乏竞争，金融资产也无法自我发展壮大；二是管制容易造成对存款利率的压制，出现了非市场平衡下的金融价格，这种人为的扭曲最终导致资金的浪费，缺乏有效性投资的蔓延。
    
    实现利率市场化的目的是为了改变这两个负面结果，同时又要维持利率的稳定运行。为此，在央行不再直接管制存、贷款利率的情况下，商业银行根据市场供求关系变化而自行厘定。而市场利率又分为短期利率和长期利率：前者为货币市场利率，为基准利率而定；后者为市场利率，是根据对基准利率变化的预期而发生变动的。央行对长期利率无法进行控制。商业银行自行厘定的利率是在参考长短期利率的基础上，根据所述作业务的对象、性质、风险及期限扣除成本后所预期的收益率。
    
    因此，利率市场化包含三个层面的问题。首先，它要求央行在确定其货币政策目标的前提下，应配之以间接干预手段，即只通过调整基准利率影响货币市场，以此传导长期利率，并推动商业银行的资金流动。其次，金融市场的规模与成熟度能为货币政策提供传导的可能，否则央行的间接干预不能发挥应有作用。再者，利率市场化给予商业银行更大的业务空间，同时也必然考验其经营能力。由此也就提出了利率市场化的一系列先决条件。
    
    二、从国外经验看实现利率市场化的先决条件
    
    西方发达国家的历史表明，市场经济的发展是个渐进的过程，利率市场化集中反映了市场经济的成熟程度。各国对利率基本上是先管制，后放松，其间有快、慢之分。利率何时能市场化，关键不在央行作出改变对利率干预的形式的决定，而在围绕此问题在金融领域推行改革的结果是否已可使央行能尽快作出改变对利率干预的形式的决定。这些结果应包括：
    
    1、造就一个具有流动性和开放性的金融市场
    
    利率市场化不是简单的利率问题，还涉及信贷管制的取消、外汇管制的放松，并使货币政策传导机制有效运作，从而刺激货币、外汇、债券和股票等市场朝向更为开放的方向发展。而且，市场上的交易工具应相对较多，即期、远期、调期和期货等业务均有基础，保证市场的流动性。只有在此情况下，生成的市场利率才不受交易规模和对象的限制，使之在市场化的方向下按其自然轨迹演化。
    
    西方国家在80年代期间出现的金融市场一体化刺激了竞争，推动了大量新型交易工具，尤其是衍生业务的出现，有助于市场规模的扩大，也保证了利率市场化的进程。
    
    2、造就一个较能有效进行自我管理的银行体系
    
    利率市场化给商业银行经营提供发展机会，也提出挑战。不言而喻，机会在于业务的增加和收益的上升。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利率的波动，造成经营风险加大。因此，商业银行应健全内部的利率管理机制，对防范和规避利率风险具备必要的手段和措施。目前商业银行利率管理通常采取利差管理模式，不仅要考虑到融资成本、费用（人工、期权等费用）、风险程度和资本受益等，还要落实营销战略和客户政策等，竞争激烈。利差是商业银行收益的主要来源，靠市场融资，资金成本相对要高，但在竞争条件下，商业银行为吸收存款应让利，贷款也要减息，形成利息收入边际化，威胁到其发展甚至是经营安全。因此，进行有效自我管理的商业银行，必须在内部形成审慎操作原则和确立风险评估体系，以此加强抵御风险的能力。否则，利率市场化对金融业发展是毫无意义的。
    
    3、确立能独立实施货币政策的中央银行的地位

    利率市场化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还看国家债务是否能进行市场化的管理。具体地说，国家债务应依托金融工具，并由此去消化。因此，必须具备一个流动性较强的债券二级市场，使央行有可能透过它进行操作，使用利率杠杆向市场吸纳或吐出资金。这就是货币政策的运用。为增强货币政策的效力，西方国家强调赋予央行独立实施的权力，使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分开。只有这样，央行的货币调整能力加强了，其制定的基准利率对市场才能起有效的传导作用，利率市场化才能得到实现。
    
    4、建成一个质量和效益有保证的支付系统
    
    交易的终了由交割来体现，应有一个质量和效益有保障的支付系统来完成，其关键问题是资金流动的安全通畅。因此，对不同客户群体，不同的业务品种，应有不同的支付渠道，在提高服务质量的同时还应考虑不断降低清收成本的因素，形成竞争优势，否则无法吸引到更多的投资者，尤其是国际投资者。只有出现了更多的投资主体，利率市场化才有意义。
    
    利率市场化是大势所趋，尤其是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要谋求本国金融业向更高层次的发展，就只能引入所有灵活的价格机制。当然，管制制度可以维系利率的稳定，市场化会使得利率频繁波动，增加经营方面的风险，导致商业银行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资金提高管理水平，将利率风险量化，为决策提供依据，大大提高了成本。但是，利率市场化也同时鼓励金融创新，带动中长期存款业务的发展。应指出的是，利率市场化后的一段时间内，商业银行竞争加剧，可能导致盈利下降，甚至发生倒闭情况，冲击金融体系的稳定。因此，监管当局应考虑利率市场化后金融业的适应期问题，尽量减轻此期间可能产生的阵痛。
    
    三、在中国推行利率市场化应做的准备
    
    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以来，金融市场建设已有了长足进步，尤其是近年发展了已具规模的货币、外汇、债券和股票市场。但是，市场监管有待完备，交易品种要多样化，创新能力还要挖掘，规避风险手段应加强，还有交易对象和范围的扩大。尤其是中国社会与经济正处于较快速的转型期，产业结构调整造就了买方市场，但消除短缺经济后却开始了通货紧缩现象，对货币政策的实施提出了新的问题。企业和金融机构从现在起要面临“入世”后的许多挑战，初始时更多的是承受对外开放不断向纵深发展带来的压力。所以，利率市场化是发展过程中的客观要求，中国为此应在宏观及微观管理上创造更多的条件。
    
    长期的利率管制使央行还不习惯于使用间接调控工具，市场的传导功能仍然要有一个培育的过程。另者，商业银行长期来还未形成利率风险管理意识及使用规避风险手段，对自身管理水平的提高也要有一段时间，这两方面的工作几乎是同步的，但更重要的似乎是从微观做起，即在加大货币市场建设力度的前提下，尽快制定有关的金融立法，要求商业银行建立内控机制，同时提高央行的监管能力，为有效实施货币政策做必要的准备。
    
    中国目前已取消对贷款规模控制，但货币供应量仍是货币政策操作的中介目标，补以利率工具为调控手段。因此，一段时间以来，中国已出现如何协调利率政策的问题。因为人民币还不是可兑换货币，随着国际资本流入与流出中国的加大与加速，外币与人民币之间汇率的相互影响也更明显，其中要依靠人民币利率来调节。再者，中国的经济发展条件和周期与国外有区别，人民币利率与外币利率政策也会出现反向变化，为维护国内宏观经济利益，只能对人民币利率进行有效管理。今后一段时期，中国仍会处于不断协调本外币利率政策的状态中，对外币利率按国际市场及时调整，对人民币仍会实施一套独立的利率政策，只是调控手段会趋于灵活并密切与市场的关系。根据人民银行的部署，今后几年推进人民币利率市场化的重点将放在：一方面是扩大利率的浮动幅度，规定贷款利率上浮的最低限和存款利率下浮的最高限；另一方面是更大地发挥公开市场操作的作用，通过买卖各种债券调整货币供应量，影响市场利率走势。
    
    从微观上看，商业银行的改革步子却可以加快，从内部管理、风险防范和授权制定三方面去完善金融体制。为此，商业银行需要做好多项工作：
    
    ——为利率市场化的到来，商业银行要首先建立起以效益为中心的业务价格体系。这需要央行的积极支持，将制定金融产品价格的权力赋予商业银行。在此前提下，商业银行考虑的是客户的综合效益，从开拓金融产品到市场营销考虑，其中涉及到派生业务及客户的信用风险、叙作业务的期限，以及自身的筹资成本和根据风险权重进行资本金使用分配等。
    
    ——资产负债除了从风险角度进行管理外，还要以市场利率为导向对内部资金匹配进行管理，以此首先促使商业银行进行内部资金利率市场化管理。从内部对资金的使用开始，商业银行就已习惯于利率杠杆的使用。
    
    ——内部管理实施分级授权制度。利率的使用不实行浮动权力，业务无法搞活。但无授权情况下的权力下放，会造成经办不知所措，或给予客户不利于银行的利率水平。这方面的问题尤其表现在贷款利率上，没有一套妥善的处理制度会直接影响银行的收益，因此除确定贷款的批准权限外，还要订立盈利目标，设定价格浮动的上下限。贷款利率的错位或者导致银行短期利益受损，或者导致优质客户的流失和造成客户结构的劣化，影响银行经营的长期利益。
    
    ——利率市场化意识的培育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商业银行需提高对市场利率水平变化的分析和判断，这是进行有效管理和经营的前提。这方面的工作投入量很大，需要建立利率信息库和风险分析系统，形成一套能对各类产品和客户的利息收益进行分析，反映计息资产负债利率风险状况的系统，其中涉及会计制度和统计制度的建设，也要求高水平的信息科技手段的支持。
    
    最后，从国外的发展经验看，在利率市场化过程中，监管当局对商业银行的内部管理必须有明确的要求，否则因为风险管理不当导致严重亏损的可能性很大。目前，巴塞尔委员会已提出了新资本协议，在对商业银行实施量化管理的基础上提出更严格的要求，这将是监管层次上的又一次提高，对商业银行的经营提出新的挑战。
    
    纵观中国的情况，近年来的金融改革已缩短了利率制度与市场化的距离。考虑到中国目前经济处于一个特殊的转型期，为避免利率的过度波动产生的负面影响，其市场化似应是渐进的。但是，“入世”的冲击又不能不考虑。因此，中国利率市场化改革的顺序安排是，外币-本币，贷款-存款，并先放开大额和长期业务利率，在延伸到小额和短期业务利率。按照此思路，实现利率市场化的前提还是，金融市场建设已较完善，监管能力已较强。所有这些，都应有一个大致的时间表。“入世”已客观地促使这个时间表应更加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