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现象


靳丽萍

第一篇:

广西现象

    最近北京有传闻说:在打掉“大老虎”成克杰之后,广西又挖出一个巨型蛀虫,此人份量虽不及号称“广西王”的成大人,但也是桂系官员中位居二、三把交椅的头面人物。

广西籍贪官,可以说是世纪之交中国廉政风暴中最显眼的一群。有人粗略估算,平均每两个月,广西就要给全国人民奉献出“一个县级以上的贪官”。

不仅数目众多,落水贪官的官阶也节节升高,从副县长、市银行行长,副市长,自治区副主席,直至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基层中层高层中央领导层,党政金融公安司法,无不出现腐败。

以下是一份不完全的统计:

1999年7月,广西玉林原支行行长梁用浩,因受贿被判死刑;

8月,广西原自治区副主席徐炳松,因受贿被判无期徒刑;

10月,广西钦州市原市委书记俞芳林,因受贿受审;

12月,广西钟山县支行行长蔡军,因受贿擅开近2亿元的银行汇票被判有期徒刑12年;

2000年5月,广西原交通厅党委书记褚之田,因受贿被开除党籍;

5月18日,广西贵港市原副市长李乘龙,因受贿被枪决;

6月,中国建国后最大只老虎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广西自治区主席成克杰,因受贿被提起公诉。

广西贪官如此前赴后继的汹涌态势,引起了专事腐败问题研究学者的高度关注,他们甚至以一个新专有名词来形容这种状况:广西现象。

新护官符

清华大学教授李强认为,“广西现象”透露出:中国政界的腐败已到达某种深度状态,就像《红楼梦》中的“护官符”,各级官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亲上攀亲,官官相护,形成在地方一手遮天的关系网。一旦一人漏出马脚,不是相互求情瞒天过海,就是顺藤摸瓜揪出一大片。

广西高级检察院对本刊披露说:前不久被枪毙的贵港市副市长李乘龙,和已判无期徒刑的自治区副主席徐炳松,就是一起案中案的AB角。

199612月,李乘龙受贿案的调查进入最关键阶段――取证,此时,“一个神秘高层人物”打电话给广西检察机关,要求他们以当时认定的 4.5万元的犯罪事实结案。

而更多的证据还在搜集中,办案人员凭直觉意识到:4.5万元绝对是冰山一角。迫于内外压力,检察院内的一个知情人以匿名信的方式,把此事捅到了中央高层。

最高人民检察院立即决定:由中纪委与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组成联合调查组,赶赴广西,亲自督办此案。

即使在中央调查组进驻广西后,一些侦查行动还是莫名其妙地被走漏风声,证人们不是躲了起来,就是什么都不敢说。显然,李乘龙背后有高人撑腰。

联合调查组最后被迫采取了全封闭式的办案,包括将李乘龙秘密从广西转移到广东。这时,那个神秘人物的魔力才失灵,案情终于有了突破。

一位办案人员找到了李乘龙藏在轿车后座的小密码箱,打开时竟被吓了一跳:两尺见方的小箱子里,放着价值1084万元的存折、票据!还有10多处房产证;350万元的家具报销单;4份空地使用证和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以及一叠贵重首饰和古董的清单……

李乘龙受贿不是4.5万元,而是1666.8499万元!据说,他得知密码箱被发现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命根子没了。”

这是建国以来广西数量最大的一起贪污案,李乘龙因此被判死刑。

玉林“官”系网

在联合调查组进驻广西,将李乘龙收审时,广西不少高官就有了不祥之感。其中一位更是如坐针毡,甚至遍访算命先生,问卜凶吉。

据传言,一个算命先生还真说中了他的心事:“你很有钱,但是你不敢花,也不敢存进银行,所以很痛苦。”

这个痛苦的人就是徐炳松。

徐炳松是广西玉林地区“官系网”上的最高层人物。他的籍贯本是广东台山。60年代清华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广西。

徐炳松真正飞黄腾达是在玉林。由于他在当地进行了全国最早的农村改革试验,使玉林日后成为广西第一强县,因此被提拔为玉林地委书记,50岁时更当选为广西自治区副主席。

李乘龙,本身就是玉林人。小时候穷的放牛,靠后天努力,24岁就当上了玉林地区的团委书记,39岁成为玉林市委书记。

广西政界的不少人知道:这两个玉林强人的交情不浅。

广西检察机关的案宗显示:徐炳松多次给李乘龙递条子,让他“关照”玉林的朋友,李乘龙从来是心领神会,一律照办。

玉林一个度假村的经理想开“典当行”,但这是特种行业,执照审核非常严,须经公安部门批准,徐炳松收了对方2万块钱,就写了张条子给李乘龙,结果执照不到一周搞掂。

1995年,玉林市要修一条二级公路,徐柄松又以30万的价码,给一个从没干过什么工程的小老板写了张条子,李乘龙见条后批示:“请交通厅按徐主席的指示办。”后来,那个小老板仅靠这项工程的承包转发,就赚了上千万。

正因为李乘龙是这些交易的中间环节,徐柄松在他遇难时,才不敢见死不救,直到事情发展到徐炳松也罩不住的地步,李乘龙才死心塌地表示,要“坦白从宽”,要“立功赎罪”。

当然,李乘龙并不是只知道给上级做嫁衣的替罪羊,他自己在下面也有一张关系网。 

在玉林,没有人不知道“十大王”。所谓“十大王”,是李乘龙以“能人经济”为名,在当地挑选出来的10个有钱的个体户。这10人分别从事旅游、水泥、宾馆、饭店等行业。李乘龙与他们兄弟相称,给他们批贷款、批土地、批工程,解决纠纷,甚至让这些个体户当上了市长助理、政协副主席、助理检察员。

而他得到的是,1666万元。据目击者说,李乘龙的办公桌上有一把尺子,有人来送钱,他就大大方方地拉开抽屉,用尺子把钞票“一扫而入”。经测算,李乘龙在玉林时,每天平均收入一万元。

这种上下勾结的利益共同体,一出事就翻牌成了风险共同体。1996年年底,正是由于“十大王”里的“水电大王”出了事,才挖出了李乘龙,继而扯出了徐柄松。

据广西高级检察院的知情人透露:李乘龙还曾交待过“广西第一要人”成克杰的问题,并以此在法庭上要求免他一死,但遭到拒绝。

官场三大路线:老乡夫人公子爷

广西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是如何编织起来的呢?一位在当地检察机关工作数十年的资深人士透露说:有三大路线。老乡路线,夫人路线,公子路线。

    2万元钓到特殊执照的典当行老板林坤,与徐柄松本来非亲非故,毫不搭界,两人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在玉林生活过。一次活动的一面之缘后,林老板就带着高档水果和点心,隔三差五到徐宅去,交流“同乡情怀”。

在玉林公路承包中发了大财的小老板周卫东,本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小人物。他知道想巴结徐炳松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要从正面打进“圈子”几乎不可能。自己唯一与徐家沾点儿边的是:徐夫人曾经在他工作过的文化局当过副局长。虽然两人没说过几句话,但这并不防碍周卫东以老部下之名,谦卑地看望老领导,一来二去地,也由外围进入了内围。

玉林“十大王”之一的“水泥大王”陈新,既不是徐炳松的同乡,也不认识徐夫人,但他的堂兄,是玉林高中的校长,而徐炳松的两个儿子曾经上过这所中学。这样,老师关心学生常常家访,顺理成章也上了徐家的关系网。

除这三大路线外,还有所谓“美女路线”、“战友路线”、“同学路线”、“五百年前是一家路线”等等,总之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脑袋够尖,脸皮够厚,腰包够鼓,最终都能挤进“官”系网,获得“护官符”。

 一个中央,无数贪官

    “广西现象”虽以广西为名,但有关专家特别强调:它但绝不是广西独有的现象。事实上,是广西的“官”系网破了洞,贪官污吏个个显形,才让广西一下子“沦为”腐败重灾区的模样。专家们说,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福建现象”、“广东现象”、“云南现象”取而代之。

腐败问题研究专家李强认为,国家应该从“广西现象”看到:地方腐败一旦发展到了“家族化”、“集团化”、“网络化”的地步,惩治腐败、消灭腐败就变得更加困难,腐败势力会大到地方检察机关、地方纪检部门都难以承受。

广西最高检察院的一位检察官表示,当她对付一个贪官时,不论其官位大小,都在做心理准备,这个人的背后,可能有一个强大的势力集团。

事实上,最近公开的重大腐败案件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全是由中央亲自出马,或强力干预,才得以水落石出。

李强说,不能让地方腐败势力“网住了”地方反腐势力,不能让地方检察人员身陷“护官符”中有心无力,因为中纪委只有一个,最高人民检察院只有一个,刘丽英只有一个,靠一抵十,抵百,抵成千上万,中国的腐败哪一天才能得到解决? 

第二篇:

警惕“穷人的”腐败

广西现在沉浸于一片喜悦的气氛中,连南宁的出租车司机都知道为什么。中国本世纪初“最伟大的工程”――西部开发,原来只包括10个省,现在加了两个,其中之一就是广西。

谁说我们该穷?

西部,过去总是与“贫穷、荒凉、保守、愚昧”诸如此类令人不快的词连在一起,但现在,人们以搭上“西部列车”为荣。

一张“西部的入场券”意味着什么?

――巨额的,足以彻底改变一个地区面貌的工程,最小的投资单位都上亿!

――比深圳的优惠政策还优惠的政策:投资比例只要超过25%就算外资企业,3年内不必交税,3年后也只需交一半;

――国家信贷的高度倾斜,三大国家政策银行的贷款超低息,甚至无息;

――所谓的现代文明:世界500强跨国公司财富论坛互联网全球化……

一句话,发财致富的机遇。

20年间让东部人尽占的好事,现在轮到了西部。幸运的广西人,他们至少争取到了这种可能性。

事实上,每一个广西人都认为他们没理由贫穷。广西身处自然条件最好的亚热带,气候温和,雨水充沛,光是五花八门的野生植物就有8000多个门类!北海里的鱼有500种。 

在地下,广西有中国储量最大的锡、锰、砷等14个矿种;在地上,红水河每天的平均水量是黄河的2.8倍!

    广西有5个民航机场,3个海港,两个河港,是中国与东南亚往来的最好的出海通道。

广西还有世界上最漂亮的风景之一:桂林。

可是,广西人穷。人均GDP不到福建的一半,是山东的26%。直到今天,还有49个贫困县,28个是国家级,21个是区级。在美丽的西北山区,住着广西最穷的一群人,大约228万人仍在为填不饱肚子叹息。

不是百姓的机遇

广西人需要机遇,所以才被划进了西部圈里。问题是机遇来时,却未必属于需要它的人。

1993年,广西玉林市里决定上马一个重点工程:拆迁开发东龙路。当时的市委书记李乘龙兼任工程部总指挥。在工程决定当天,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好朋友”,一家水泥公司的经理谢朝明。

这位书记暗示谢朝明与香港一家公司,赶快组建一个所谓的中外合资企业,并亲自帮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解决了企业执照。

这家匆忙组成的,连承包方案都是临时拼凑的“合资公司”,最后获得了承建权。谢朝明得到了大笔由国家支付的补助资金,李乘龙得到了50万元的红木家俱,20万的一幢新房,女儿国外读书的2.5万美金共200万元回扣。

未等公正公开公平的招标幌子在公众面前树起,有利可图的工程早已进了权势人家的后院,这就是建设的“机遇”。

在广西工程界,很多人知道这句话:“工程是棵摇钱树,摇好能致富”。原因很简单:一方面能吃国家的补助,另一方面可以肢解工程,层层转包,然后层层吃回扣,而到了最后一个分包商手里,当然只有偷工减料的份了。

1995年,同样是玉林市,同样是开发一条公路,同样是一家假中港合资公司,得到了投入资金达1.5亿元的这项工程。据估算,工程实际只用了8000 万元,除4000万付利息外,3000万元去向不明。但证据确凿的是,40万元进了当时的自治区副主席徐柄松的腰包。

这就是“开发”的机遇。

    据广西高级检察院介绍,李乘龙吃“工程回扣”都是明码标价,他一个人要拿工程总投资的8%!

除了“工程”这一发财的机遇,“土地”也是生财之道。在李乘龙玉林任职的几年里,他给关系户们批了大约5万亩土地,平均一亩地换回一万多元。         

越穷越腐败

西部经济研究专家徐奉贤研究发现:在中国,越是贫穷的地方,腐败越严重,而这些地方贪官腐败的最主要表现就是:吃工程,吃建设,吃国家的各种补助,拨款。

广西审计部门对1999年广西专项资金的使用情况进行审计时发现:钦州等5个市的44个基本建设项目,用款计划是2660万元,但实际到位只有1725万元,935万元去向不明。

中央和自治区给防城区、上思县等9个县的“义教工程” 拨专款2972.7万元,但截止20003月审计时,尚有713万元没有到位。

柳州等3个地市的扶贫资金,有1094万元没有拨付到位。

靖西等22个国家级贫困县的扶贫资金,有14145万元没有及时拨付到位,超过扶贫资金投入总额的35%。

13个地市县的扶贫办公室挤占和挪用了扶贫资金943万元,用来拯救生活在饥饿阴影中的人们的钱,被截留下来发了工资,奖金,一个扶贫办公室动用311万元扶贫款给自己盖了房子买了车。

贫困地区的贪官,并不贫困。

广西合浦县已经好几年发不出工资,但他们的县委书记何建林,每逢节假都要举家旅游,足迹遍及北京、上海、四川、湖南、广东、深圳,行必坐最舒适的,吃必点最好的,住必要最豪华的。给小费一出手,就是上千元的。

    何建林曾隐瞒身份包养一个从贵州来的20岁的打工妹。两人相处不到半月,这位穷县的父母官给小情人买礼物就花了16万元。打工妹的老板惊讶地说:“你这个老板才真是有钱!”

一个更大的潘多拉盒子

最近,广西正在为抓住西部开发这次前所未有的机遇,确立一批“重大项目”。

以下是广西计委副主任梁斌提供的一份的工程名单(部分):

――百色水利枢纽工程,预计投资60个亿,其中,水利部掏10个亿;

――龙滩水电站,预计2001年上马,投资300多个亿;

――西水东调工程 ,投资29个亿;

――8个灌区大型水库,投资14个亿;

――有第二条“京广线”之称的洛阳至湛江铁路,总投资11个亿

……

这些气势恢宏,动辄十亿百亿的工程,很快就要一个个进入招标、竞标、承包、建设的程序中,进入到执行他们的上上下下的官员手中,对他们来说,这是什么样的“机遇”呢?

    广西玉林市检察院的负责人王贵文说:“李乘龙贪污那么多,就是因为他的权力太大,监督又如同虚设,老百姓曾经两次在街上贴大字报,多处多次上访,都没有人管。”

李乘龙的辩护律师在法庭上说:“他在玉林市的权力是无人控制的,是绝对的,绝对的权力,自然要产生绝对的腐败。”

    清华大学教授李强指出,贫穷落后的地区更容易产生腐败,一个主要原因是:这些地区都在大搞基本建设,大上工程项目,有权的主管官员们成了“香饽饽”:窃取资质认证要找他们,寻求挂靠庇护要找他们,获得工程承包要找他们… …

四川省省长宋宝瑞这样形容当前的建筑市场:“阿猫阿狗都能混入,昨天还只会种水 稻,今天就能承揽工程。”

    在西部之前,中国最大的工程三峡水坝建设自1994年动工以来,腐败丑闻就层出不穷。国家审计署对三峡移民资金审计后披露,有多达5亿人民币的移民资金被挤占、挪用、私吞,占到移民总资金的12%

丰都县的一个国土局局长,就侵吞了1600多万元。

据说,整个西部开发的总体投资可能要超过1万个亿!

当轰轰烈烈的西部大开发拉开序幕,如潮水般的建设资金注入那些贫瘠土地,贫穷的人们将莫大的梦想寄托之上时,令人担忧的是:它也许是一个“以穷人”的名义发财堕落的“空前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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