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铁梅
这篇文章的素材在我的抽屉里躺了很久。之所以迟迟不敢成文,是因为,我几乎不敢沉淀出这些事件背后的种种苦辣酸甜……不过,我的读者们,或许,你们敢?
──记者手记
是家中的小保姆引我走进这个领域的。
是一个周末的黄昏,小保姆站在我面前,一反她平日腼腆寡言的常态,急切地要我帮忙,为她刚被解雇的同乡凤儿另找一份工作。从小保姆多少有些激动的神情里,我隐隐地觉出了事情有些不寻常,于是茫然地问:“她想做什么呢?”
“给娃娃喂奶。”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有奶,可以给娃娃喂奶。”
小保姆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晰。终于我从片刻的迷离中清醒了──是的,千真万确,北京的雇佣市场上出现了一个新的职业:奶妈。
凤儿,你真的快乐?
骆小姐,你真的爱孩子?
当天晚上,我便去见了凤儿。
没想到凤儿长得这么甜美,活脱脱一个《霓虹灯下的哨兵》中的春妮儿。我告诉她,她垂目一笑:“好些人都这么说过……”笑时嘴角边现出一个小酒窝,使得她和春妮儿更有几分神似了……只是,她过于隆起的乳房、衣服上渗出的奶渍使她看起来象一个十足的中年妇人了。
说到做奶妈的经历,凤儿还是挂着一副甜甜的笑,好象丝毫没有委屈:
“是我先来的北京,在人家做小阿姨。我男人来了以后就帮人家装修,他会点木工活儿。一年前我俩有了孩子,我就帮人家看店了,卖烟、方便面、饮料什么的……有一天,我在柜台里头给孩子喂奶,来了个女的买东西,对我左看右看的,问她买啥她也不说,转了一会儿就走了。第二天她又来了,问我愿不愿意给她的孩子喂奶,说每个月给我1000块钱的工资,管吃管住,还另加一份我孩子的奶粉钱……”
“你当时就答应了?”我问。
“当时我呆呆的,说啥都不信呢。当天晚上和我男人说,他说这么好的活儿你不干还想干吗?一年能净挣一万二呢,兴许咱俩遇上贵人了……就这么着,她再来的时候我就应了。”
“然后呢?”
“她把我领到医院,给我检查身体,还验了血……过了几天,她就带我住到她家里去了。”
我愕然。想不到雇主的心思如此周密。转念一想却也觉得理所当然了。暂且不说那象幽灵一样飘浮在人们头上的爱滋病的阴影,就是患乙肝一类的传染病,已足以危及婴儿了。有资料记载,旧时代中的奶妈甚至需要褪了裤子受验,以证明没有淋病梅毒一类的性病……
沉默了片刻,我小心翼翼地问:“你自己的孩子呢?”
“我男人在房山有个姨妈,她给带着。”
“喂什么?”
“奶粉。”
“什么奶粉?”
“说是……雀巢牌的。”
在这里,我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雇你做奶妈?再好的奶粉也抵不过母乳,因为母乳不仅营养丰富、微量元素齐全,更含有人工奶粉无法替代的母体抗原。世界卫生组织正在全世界范围内推行母乳喂养工作,包括中国。你知道吗?”
凤儿点点头,可脸上呈现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
“那么你忍心用你的奶水喂别人的孩子,却给自己的孩子喂奶粉?”我追问。
“你们城里的孩子不也都喝奶粉吗?没见有什么不好呵,从前我们乡下的孩子想喝洋奶粉还喝不着呢……”从凤儿漫不经心的回答中,我感觉到她根本没有相信母乳的好处。又或许,在她的头脑中尚没有“生命质量”的概念,育儿的观念还只停留在让婴儿存活的水平上……果然,她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了:“大姐,再帮我找户人家吧。”
“还做奶妈?”
“是呵,一年净挣一万二呢。”
凤儿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期盼,我却茫然地沉默了……为了打破僵局,我问起了她的原雇主。
凤儿说,她的雇主骆小姐一直待她很好。她们住在一幢花园别墅里,她只管给骆小姐的孩子喂奶,其他的家务另有一个小保姆料理。骆小姐人很大方,不但顿顿给她吃得好,还把自己淘汰不穿的高级服装送给她。一年多了,没见骆小姐发过一次脾气……凤儿不断地诉说她有多幸运,在我刨根问底的再三追问下,才吞吞吐吐地流露了一点苦楚。她说,骆小姐事事都很挑剔,不准她看电视,怕她接触射线对孩子不好,规定她每天吃什么,喝多少汤,差一丁点儿都不行,而且不论是鸡汤还是鱼汤,都不准放盐,实在难喝极了……“还有,还有,”凤儿终于长出一口气般地吐出来:“她不愿意我和我男人见面。我男人来看过我两次,她的脸拉得老长。在她家一年中,我只回家看过我男人一次,待了不到一小时──她非要跟着我回家,而且老大不耐烦地催我快回去。后来我听见她在电话里跟人说,不能让我跟我男人……睡觉,说:‘鬼知道那男的有病没病呵!’我气得心里头说:你才有病呢!那些花花病都是你们城里人才得的呢!”
也许是因为终于说出了最难启齿的话吧,凤儿的精神明显地放松多了,话也多了起来。她说,她从来没见过男主人,骆小姐的丈夫是香港的商人,刚把她接到香港定居了……采访不到骆小姐对我来说是很大的遗憾,我只能更详细地询问凤儿,以弥补这个不足。我问凤儿骆小姐自己为什么不喂孩子,她没有奶吗?凤儿先是茫然地说不知道,可忽然又象想起什么似地一拍手:
“呵,对了,她说过喂奶会影响体形,说女人胸部丰满最最要紧……这是她一个朋友来家里玩儿的时候说的,那位大姐也是要生孩子了。她还说,还说……”凤儿眨着眼,边说边红了脸:“她还教那位大姐,别自己生,要做手术,说是自己生孩子的女人阴道松弛,老公不喜欢……”
我百感交集。
蓦然想起在日寇入侵、上海沦为“孤岛”时期,名噪一时的女作家苏青曾写过一篇《拣奶妈》的文章:在那烽烟乱世中,许多乡下妇女生了孩子便送到育婴堂,自己当奶妈挣钱,维持一家的生计。替苏青奶孩子的奶妈虽没有扔掉自己的孩子,但在第三天上自己的孩子饿得直哭,婆婆抱过来希望也给喂一口的时候,奶妈却恼恨地狠狠打了自己孩子一巴掌……最后苏青伤痛地写道:“我对伟大的母爱深深地感到怀疑,原来所谓‘昊天罔极’之德,在经济发生问题时便大打折扣,以后我永不读《蓼莪》之诗。”──如果说这个折扣打在凤儿身上是悲哀的话,那么打在骆小姐身上就更显悲凉了──都说母爱是人类乃至一切生灵最伟大的天性,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无条件的、义无返顾的付出,而部分生活在现代化大都市、衣食无忧的女性,却为了保持身体的曲线美而拒绝哺乳,因为担忧阴道松弛影响男性的性感觉而选择剖腹产,即使她知道自然分娩对婴儿更好,婴儿需要产道的挤压,需要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才好适应人间……
为孩子雇奶妈是出于爱,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还是有一个疑问想提出来──有所保留的爱是爱吗?尤其是,它能被称之为母爱吗?……
“囡囡不哭,囡囡不哭!”
“我才是她妈妈!”
与凤儿相比,小玉显得沉重多了。她从一句“我好悔呵──”说起,说着说着就眼泪涟涟了。
“我是在北京妇产医院生的产。因为我妊娠高,离预产期还有好一截子的时候就住院了。临床的是位北京大姐,她待我蛮好,看我怕生,不敢说话,就帮我打点着,我有个什么事儿都找她说,她再帮我去叫医生护士……我生孩子的前几天,她提到了雇我当奶妈的事儿。她说,城里人十有八九都没有奶,说妹子你要肯的话我不会亏待你,我给你高工资,你还有什么条件我都满足你……我没多想就答应了,当时还就怕我自己也没有奶呢。”
“她给你多少工资呢?”我问。
“一个月1200块。”
“你觉得高吗?”
“我觉得……挺高的。”
“那你的孩子喝的是什么奶粉呢?”
“我不知道……出院以后,就照我和大姐说好的,我把孩子交给婆婆带回乡下,我就住到大姐家去了。她生的也是女孩儿,比我的女儿早生了四天……”
看着小玉悲伤的样子,我柔声问:“你想念自己的孩子,是吗?”
小玉缓缓地摇头,说出了一番出乎我意料的话,这时我才体会到了奶妈可能要承受的另一重精神上的痛苦。小玉说:
“我不想念自己的孩子,就是想这奶过的孩子。她叫囡囡,长得又白又胖,可招人疼呢……我一直把她奶大,断奶后也还是带着她。囡囡她爸她妈都忙,黑天白日地忙,囡囡白天跟我吃,晚上跟我睡,乖乖的不劳她爸妈操一点儿心……囡囡她妈总是夸我,背地里也听见好几回她跟人说:多亏了小玉,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也好高兴,囡囡她妈待我这么好,我就越想干得好一点,对囡囡也更好……可是有一天,难得囡囡她妈有空,我俩带着囡囡在小区的花坛边晒太阳,囡囡歪歪扭扭地走着,把鞋走掉了,我赶紧跑过去给她穿上。在我低头给她扣鞋带的时候,囡囡一边用手摇着铃铛,一边叫着‘姆妈,姆妈’,那样子可喜人呢。我扣上鞋带,顺手就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一下,囡囡也用两只小手抱住了我的脖子……我一回头,看见囡囡她妈沉了脸。当天晚上,囡囡睡了以后,她妈过来跟我说:‘你注意点分寸,不是妈就别乱答应。’从那以后,囡囡她妈见我就不高兴……”
我一边听,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手,示意我理解,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实在疼囡囡,她的小手指头被门掩了一下,我都心疼得直掉眼泪。后来囡囡她妈让我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大哭起来,我求她说:姐,你让我留下吧,我不要钱,真的,我不要你一分钱,我就是舍不得囡囡……可囡囡她妈不让。这时候,囡囡跑过来抱住我的腿,说:‘小玉不走,小玉不走,囡囡要小玉。”我蹲下来抱住囡囡哭,她妈生气了,死命地把囡囡从我怀里拉开,囡囡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哭得都快噎住了,又心疼地劝囡囡:“囡囡不哭,囡囡不哭……”
说到这里小玉已经泣不成声了。她低泣了好一会儿,才又断断续续地接下去。
“离开囡囡以后,我想她想极了,可她妈不准我回去看……后来我在这个裁缝摊儿上帮工,婆婆也把孩子给我送来了。我的女儿又黑又瘦,不爱说话不爱哭,也不爱动,我做活的时候她就坐在一边,一个乒乓球就能玩儿上半天……我怎么也不能象喜欢囡囡那样喜欢她,我一看到她就想囡囡。囡囡到底是我奶大的,她吃奶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她总是闭着眼睛好满足的样子,额头上总是渗出一层汗珠……还有,她抱住我的脖子时那种暖乎乎的感觉……”
生育抵不过养育,在哺乳中滋生母女之情是太理所当然的一回事了。小玉痛悔地说,早知道这样痛苦就不当奶妈了……临别,我向小玉要了囡囡家的电话号码。小玉一再叮咛:要是能见到囡囡的话千万别忘了给个信儿,不知道囡囡长得多高了?……
采访囡囡的父母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十几个电话搭过去,得到的仍然是冷冷的回绝。甚而有一次,囡囡的父亲怒称我再骚扰他们的话他就控告我。我不甘心地多次努力,谦和地表示我的诚意,我绝无偏见的立场,我决不伤害他们的承诺……终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一把温柔的女声:“得了,你非要谈就谈谈吧!”
迈进囡囡的家门,我立刻感到了压抑和尴尬。囡囡的父亲站在我面前,也不让座,而是怀着冷漠和敌意问我:“你找我们到底想谈什么?你是不是把我们当成了大地主刘文彩了?!”
我实在错愕。细一回想,才想起小的时候看“收租院”的展览,有大地主刘文彩雇奶妈的情节,这才恍然明白了为什么囡囡的父母对我怀着深深的戒备──在当今的社会“奶妈”没有被定位,雇主当然难免有很大的压力……
交谈中,气氛很自然地舒缓了下来。特别是囡囡的母亲,言谈话语中透出一种毫不造做的宁静温柔,我们开始象朋友一样地对话了。
“为什么要雇奶妈呢?”
“当然是为了让孩子发育得更好一点。”
“你自己没有奶吗?”
“我没有,确实没有。”囡囡的母亲说得很诚恳,“其实,生孩子前我就猜到我可能没有奶……不,不是高龄产妇的缘故,是因为我看过一篇报道。一位日本女研究人员专门研究为什么都市的女性少奶水,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大都市的女性不是没有奶,而是乳腺被堵塞了。研究人员从许多女性的乳房里吸挤出了羊毛绒一类的秽物。结论是,好多人不注意,常把胸罩和外衣、羊毛衫等一起放在洗衣机里搅,结果微小的秽物附着在胸罩内,进了乳房,天长日久堵塞了乳腺。我看了以后暗暗担忧,因为我也从来没注意把内外衣服分开来洗,而且我还有一个习惯,春秋天气暖和时,不穿背心,直接把薄羊毛衫套在胸罩外面……所以我猜我是不会有奶水了。”
这个讯息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得有些吃惊:“是这样……”
囡囡的母亲接着说:“其实我就是有奶水,也不能长喂的。我在外企公司上班,工作节奏快得要命,压力很大,没时间不说,常常还要陪客户饮酒,而哺乳期的妇女是禁饮酒精饮料的……还有的事你不身临其境是根本想不到的,我们公司的一位同事生孩子不久就来上班,恰好总经理走进她的办公室,总经理嗅嗅鼻子直皱眉头,嫌她身上有哺乳期妇女都有的奶腥味儿。总经理说她失礼,硬要她在胸前、脖子上喷香水。你知道,再好的香水,哪怕是世界顶级的‘巴黎之夜’,其香料对婴儿也有刺激,哺乳期的女性怎么能用呢?”
在就是高层次、高薪酬的“白领丽人”的悲哀了。
我问:“你们公司的老板难道不按国家规定,给哺乳期的妇女该有的假期吗?”
囡囡的母亲叹了口气:“你是记者,你去调查一下吧,看看北京有多少家外企、合资公司按国家的规定办了?……换个角度说,就算给你假,只要你不想被淘汰,还想在公司里被重用,你就不可能休假。公司的一切业务不会因为你而改期,如果你休假不做就自然有人代替你做。”
我沉默了……
当我问起她为什么要阻止小玉与囡囡的感情时,囡囡的母亲有些激动了。她坦率地承认说:“是的,我看到我的女儿叫她妈妈心里就是不舒服,就是要制止。囡囡是我生的孩子呵,我才是她妈妈!……其实我一点也不恨小玉,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可是我不可能把母女亲情都让出去!谁不爱自己的孩子?难道我们不是为了孩子的前途才这样疲于奔命的吗?我也不想忙到顾不上孩子,可我有什么办法啊!”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我:“设身处地,如果是你,不得已地要忙碌,可是你的女儿不知事,整天把别人认作妈妈,跟你疏远了,你心里难过不难过?你会怎么处理?”
我再一次沉默了……
临别前,我见到了囡囡,果然长得白白胖胖,伶俐可爱。顺便也借此文对小玉说一句:囡囡很好,小玉,你放心吧……
“我挣的是这份钱……”
“别放弃你先天的权利!”
“我家的许大姐真好!”这是岈妹一句由衷的感叹。
见面前我已经知道,岈妹口中的许大姐是留美的博士。见面后看到她们亲密的样子,才始相信,原来一个洋博士和一个农村打工妹之间竟能建立起这样深厚的情感。
岈妹开朗活泼,毫不腼腆。她神色骄傲地说:“我的奶好多哎,大概是我妈传下来的。我家六个孩子,全吃我妈的奶长大,我们乡下没什么好的吃,可我妈吃什么都有奶。村里的乡亲都夸我妈:千斗谷,万斗麦,抵不过你两只奶袋袋。我生了孩子以后,奶水涨得疼死了,孩子吃一边都吃不完,还得挤出一大瓷缸子……我原来在楼上那家做小时工,大姐生了孩子那家人来看,知道大姐没奶,就说,让岈妹来你家喂宝宝吧,她的奶水多得兴许两个孩子都吃不完呢。这么着我就来了。”
许博士笑道:“真是多亏了岈妹,看来我有福分吧。”
岈妹急切地说:“我遇到许大姐才是有福分呢。我带着我自己的孩子住在大姐家,大姐把我的孩子和她自己的同样看待。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大姐孩子有的我的孩子都有,一人一份一个样。有的时候两个娃娃穿一样的衣服,带出去晒太阳,人家都当是双胞胎呢……有一阵子,我爹哮喘发得厉害,来北京治病,我哥又不学好,赌牌把挣下的钱输得一干二净。我急得嘴上起了泡,奶也不够了。这当口大姐安慰我,预支我好几个月的钱,还让我单给我自己的孩子喂奶,大姐的孩子喝奶粉。我说,别,大姐,我挣的是这份钱呢。大姐让我放心,说给孩子喝的是国外进口的最好的奶粉:S-26惠氏爱儿乐。我也就没多想。忙过了我爹的事以后,偶然看了一下奶粉筒,看到上面印着一行字:‘母乳是新生婴儿的最佳食物,只有在母亲母乳不足或无母乳时,才可以爱儿乐S-26代替母乳。’我一问才知道,再好的奶粉也不如人奶。我挣着大姐这份钱,可大姐在我奶水少的时候先紧着我自己的孩子,这份情可让我怎么报答呢……”
许博士却说得十分淡然平和:“应当的。雇奶妈,可以,母乳确实是任何奶粉替代不了的好东西。但奶妈奶不够时,还是该以人家的孩子为先,哺育亲生儿是母亲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该放弃的先天的权利。”
“可既然是在雇佣关系下──”我提出疑虑。
许博士用探讨的口吻说:“其实,我并不赞成在奶妈问题上纯粹的雇佣关系。人乳是有特殊属性的商品(如果能称为商品的话),前提是必有刚生育的母亲。那么,当她的奶水不够喂两个婴儿的时候,还把它作为商品出售,会带来一些问题……”
“你指的是先天的不平等?”
“总之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我又问:“你在美国见过类似的事吗?”
许博士说:“从来没有。奶水不足的母亲都给孩子喂奶粉。许多婴儿专用的优质奶粉都达到了联合国粮农组织和世界卫生组织食品标准委员会所定的婴儿奶粉标准,比如S-26惠氏爱儿乐奶粉……我在想,奶妈现象的出现,除了我国传统习俗的影响外,是不是也与独生子女问题有关?爱孩子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过分迷信母乳也是一种愚昧。”
人乳究竟该不该成为商品,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一回事了,而奶妈的个案到底有多少,也尚没有统计数字。但是无论如何,这个现象是出现了……有一则公益广告号召人们:“全社会都来关心和支持母乳喂养”──那么,请让我们在关心和支持母乳喂养的同时,对奶妈的雇佣问题也投入些许关注。
(注: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文中出现的人名皆为化名)
──《北京纪事》199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