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东，你好》--竹坝行之四

沈世豪

　　岁月苍茫，无情的风雨，却往往会雕塑出情深意长的永恒。
巡逡竹坝这片红土地上那一片又一片的荔枝林、龙眼林，如烟的往事，兀地浮上心头；我想起一别已是32年的老房东了。
　　那是同安洪塘镇的郭山村，距竹坝只是咫尺之遥。1964年5月，我还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我们班同学到这里参加劳动锻炼。那时节，乡村是讲阶级成份的，绝大多数同学都分到贫下中农家去"三同"了。真佩服我那个房东的勇气，他是中农，属于团结的对象，但豪不忌讳，更无自惭形秽之意，一听到消息，就主动去找村干部，要求派一个大学生到他家去。村干部瞧他焦急的模样，调侃地说："又不是分地瓜，你急的什么？"他憨厚地笑了。最后，我才知道，他叫郭金田，只念过小学，因家庭困难，只好辍学在家务农。这次能"破格"分到一个大学生，十分高兴。其时，农民很穷，主食是水煮红薯熟了，再加一瓢麦浆，只有旧历初一、十五，才吃一点干饭，要接待一个大学生，并非易事。他总怕委屈了我，常变换着花样，改善伙食。或烤红薯；或煮米粉，加上味美的鲜海蛎，或烧红薯稀饭，有时，甚至去镇上割点肉。有一次，还抓了一条足有扁担那么长的蛇，兴高采烈地一路在头上舞着回来，煮了一锅美美的蛇汤。那一回，下乡劳动四十多天，不少同学都瘦了，有的还得了病，而我却因为得到他一家周到的关照，不仅安然无恙，反而胖了。我深深感激他的盛情厚意，回校后通了一段时间信，后来，因我疏懒，断了联系。谁能料到，三十多年后，我居然会重返这片多情土地呢！
　　我很快就了解到老房东一家的近况：郭金田已经在1975年因病去世，他的爱人还健在，三个小孩也长大成人。我约了竹坝中学二位老师都是陪我去拜访三十二年前的老房东。我想去叩问尘封在脑海中的一方静土，去叩问那镌刻在时光碑林中不凋的历史，去叩问闽南大地儿女崇高、无私的真情！
　　走进郭山，村口几棵遒劲的古榕，依稀是当年的故人，拦擞精神，从岁月深处走来。昔日的乡间老屋还在，但一般都不住人了！成了农家的储藏室。幛幛小楼如画，娉娉婷婷，仿佛，款款地诉说着人间的沧桑之变。听说当年下乡来的大学生回来了，乡亲们很快就拥了上来，问长问短。我的房东，郭金田的爱人已经近六十岁了，看她走过来，我问道："你还认得出我么？"她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一声长长的呼唤："世豪--"尘嚣落尽。可敬的农家大嫂，严峻的岁月，无情的改变了你的容颜，也改变了我的模样，令人惊叹的是：却改变不了你一家人昔日的一腔真情。
　　神州情真是故乡。面对乡情浓郁的闽南大地，我真想大声地问候："老房东，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