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敬涛
    
    很早以前，儿子皮皮曾对书本疯狂着迷。我清楚地记得，皮皮8岁那年，把厚厚一迭新书抱在胸前，大声宣布：“我太喜欢读书了！”但是，就像一位先哲所感叹过的那样：“时移势易啊！”这句话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应验了。
    
    上初中后，皮皮对文字世界只保持着蜻蜓点水般的兴趣。除了老师布置的“硬性任务”外，他几乎懒得“染指”任何类型的书籍。而且，那时候，他怎么省事就怎么来。一本书第二天要在班上讨论了，他才会拿来让我替他写摘要。
    
    “这本书你看了多少啊？”我经常满怀希望地指着书这样问他，但每次都失望地得到同样的答案——他最多看看封面。不过，值得表扬的是，他对书名和作者了如指掌。
    
    皮皮在读高中期间，他房间的桌子上，书本堆积如山，但就像春天的处女地一样未经开垦。但我能怎么办呢？我不能强迫他，因为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消极对抗”：我加快自己的读书速度，让房子里到处都可以看见书，给人一种书香门第的感觉。书中夹着的书签“炫耀”着我的进度，他不可能永远漠视正埋头苦读的我。我希望我做出的榜样会影响皮皮，但说实话，我对此不太有信心。他毕竟只有十几岁。
    
    几个月前，也就是皮皮18岁那年，事情发生了变化。没有满天星星，没有雷电交加，也没有狂风大作，事前什么警示也没有一切都来得那样突然，就像一块荒芜多年的土地上意外地冒出一朵花蕾一样。在今年乍暖还寒的时候，皮皮用漫不经心的腔调问我：
    
    “爸爸，你那里有适合我看的书吗？”
    
    这无异于天籁之音！我目瞪口呆，居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走到自己的书架旁，开始把书一本本地往下拿。
    
    皮皮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老爸，别激动。”
    
    那一刻，我以为他要告诉我他是在开玩笑。我想象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开，朝我挥挥手，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骗你真容易！”幸好相反，他伸手自己从架子上拿了本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一边走一边翻开书页，他踢掉鞋子，倒在沙发上开始看起来。
    
    一个小时后，皮皮还在那里，埋首于海明威的世界里。我一再冲动地想过去问问他对这本小说的看法。但心中的“天使”建议我三思而后行。看儿子读书的样子就像看一次高空走钢丝的表演，最应该做的就是屏住呼吸，希望他顺利过关。
    
    两小时后，皮皮还在看书．第二天上床睡觉前，他看到最后一页时，我“碰巧”出现在他面前。我站在门边，一边盯着他一边擦干手中的盘子。他把最后一句念出声来：“我熄灭灯，在雨中重新走回旅馆。”他合上书，把书放在胸口上，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朝窗外望去，喃喃自语道：“真令人悲哀啊！”
    
    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了，我的儿子不仅仅是位读者，还是位评论家！
    
    在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皮皮继续徜徉在书的海洋里。从海明威、马克·吐温到夏目漱石、巴金。然后，他开始读别的小说，现在又捧起当前的畅销书。总而言之，他可以堪称手不释卷。而他想要什么书，我就会忙不迭地满足他。这是我长久以来一直希望能够向他表示的爱意。
    
    几年前，皮皮曾对我说：“老爸，我们没有任何共同点。”但现在，我们在共享一个世界。
    
    “时移势易啊！”（来源/日本新华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