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侨机工林广怀:一生随着车轮奔跑
安享晚年的林广怀 记者在南坪妇联养老公寓见到林广怀的时候,他正颤微微地从外面拿药回来。这几天他有点感冒,晚上睡不好觉。瘦、小,彬彬有礼,眼前这个曾是“南洋机工归国服务团”第八批队长的老人,与那个在马来西亚募捐筹款、在抗日战场上驾车飞驰的热血青年中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他说宿舍内阴冷,又乱,请记者坐到他宿舍外公共客厅的沙发上。客厅里弥漫着狗的味道,阳光暖暖的照着,圆桌上的小花静静地开放。这个老人过去86年经历的枪林弹雨、历史变迁与这样的春日似乎并不协调,但他娓娓讲来,那些颠沛流离在他逐渐澄净的眼神里就像一场露天电影。 他行动迟缓,弯腰倒水已非易事;他口音混杂,自嘲是南腔北调;他有良好修养,讲述时用词精当,脉络清晰。在讲述过程中,他不露痕迹地看表,怕人嫌其啰嗦,偶有枝蔓,他会立即纠正并致歉。他不认为自己对国家并无多大贡献,他愿意讲述的不是他个人,而是那整段历史。临走,他感谢党和祖国,并以自认为自己没能给记者太多信息而再次致歉。 驾车抗战6年 我祖籍是福建的,几个月大就跟着父亲去了马来西亚。祖父在那边开了间杂货公司。母亲在那边生了9个孩子,我是大哥。读了小学,我13岁开始学做生意,15岁那年学会了会计。都说我头脑灵活,是块做生意的料。 1937年,我18岁。日本人打祖国的消息让我们很震惊。当时最朴素的想法就是,小的时候和日本人打架,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要打我们的祖国?很不服气,立即参加了南洋的募捐工作。卖香烟、卖花……得来的钱全部捐给国家,做生意的念头在这时也就淡了。 1939年,祖国号召青年为了国家的兴亡,到最危险的地方去。东南亚的华侨领袖陈嘉庚先生于同年2月8日发表了《南侨总会第六号通告》,号召华侨中的年轻司机和技工回国服务,与祖国同胞并肩抗战。看到通告后,很多热血青年响应号召,我也算是一个。志愿回国服务的东南亚华侨司机和修理工总共有3192人,被称为“南侨机工归国服务团”。从那年的2—8月,南侨技工先后分为9批前往祖国,我是第八批,一共7个中队,我是第三队的队长,一共57人。到昆明的潘家湾进行两个月的军事和政治培训后,我到了西南运输处。 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运送军用物资、枪支弹药,也运送士兵。云、贵、川、广西和缅甸仰光等地,都是我们常来常往的地方。1939年底到1940年初广西吃紧,我们的任务就更重了,饥寒交迫那是常事。运部队到前线,晚上不敢开车灯,敌人的飞机就在头顶上,怕扫射啊。只能把头伸出窗外看着路慢慢开,几天几夜睡不了觉。听到路边有流水声,便停下来洗洗脸再上路。那路根本就不是公路,都是黄泥巴。好不容易到了前线,又要把伤兵往后方运。那真是遍地哀鸿啊,看得人心里难受。我个小,又瘦,在前线连我都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勇气,一趟趟把那些爬不上车的伤兵往车上背,子弹就在耳边飞。运伤兵也是件麻烦事,伤轻的要开快点,伤重的要开慢点,都不知道怎么将就。 战士们死了不少,服务团的司机也死了不少。特别是在滇缅公路上,不知道翻了多少车,死了多少人。但是我们在回国的时候宣过誓:不当逃兵,要学岳飞,为祖国战死沙场。1945年日本打到贵州独山,我们负责运送国民党13军到独山,大炮不停打,二三百公里走了好几天,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人是不能离开车的,车就是生命。 现在,3000多人剩下不到60个了,昆明最多。其中牺牲了一部分,1942年会通桥失守到印度去了一部分,1945年复员回南洋了一部分。(节选自《重庆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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