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侨机工杨保华：赤子功勋耀千古

    
    坐落于昆明西山森林公园的“南洋华侨机工抗日纪念碑”，被定名为中国侨联“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上百名海外华侨和社会各界人士前来拜谒瞻仰。
    
    杨保华老人伫立在“赤子功勋”几个鎏金大字面前，久久不愿离去。秋风秋雨中，四周松涛阵阵，半个多世纪前那硝烟弥漫的战争场面仿佛又重现眼前。
    
    杨保华是当年回国参加抗日战争的3000名南洋华侨机工中的一员。他祖籍广东，出生于马来西亚一个小镇上，父亲是一名普通工人。由于家庭困难，小学毕业开始帮人洗车，17岁时，已经帮助父亲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马来西亚华侨界掀起了救亡高潮。1938年，陈嘉庚先生领导的南洋华侨总会号召青年回国参战，4万多东南亚华人毅然离家别亲，回到祖国战场。23岁的杨保华报名参加了“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服务团”。
    
    “当时中国非常缺司机，很少有人会驾驶运输车，结果军火与军粮的补给便出了问题，”杨保华回忆道，“父亲60岁了，我又是家中长子，家里已经给我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17岁的女孩。他们生怕我在战场上有个什么闪失。我瞒着家里悄悄报了名。直到临出发了，才和他们告别，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沿海港口被封锁后，滇缅公路成了中国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海外支援抗日的军需物资都依靠这条道路输入。杨保华等3000多名南洋华侨机工被正式编入抗日军，肩负起运输军需品到前线的重任，冒着枪林弹雨，往返于中缅两国之间。
    
    “那时候真是苦啊。从昆明到畹町抢运汽油，遇上天气不好时跑一趟要一两个月。有时候跑几天都看不到人家，忍饥挨饿是常事，实在不行了就在路边捡苦竹笋烧了吃。被蚊子咬了，很多人都感染上疟疾。”
    
    滇缅公路沿途山高谷深，道路崎岖。两车相会，靠往路边的地基很软，一不留神就塌陷下去。加上天上有日本飞机狂轰滥炸。很多次杨保华都亲眼看着前面同伴驾驶的车翻滚下万丈深渊。
    
    “最危险的一次是我拉着一车伤兵从边境回保山，路上遇到了日本飞机。我们的车被炸了，等我苏醒过来，发现满车的伤兵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老人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开的是一辆载重3吨半的货车。
    
    运输队伤亡非常惨重，有1000多南洋华侨机工因战火、车祸和疾病为国捐躯，但是这条抗日生命线却始终保持畅通。
    
    而在海那边的家乡，当年的未婚妻苦苦等了几年，以为杨保华已经阵亡，终于嫁了他人。“抗战胜利后我和家里才恢复了通信，不想回去打扰她了。”1946年，1000多名南侨机工复员返回故乡，杨保华却留在了云南，一生都没有离开汽车，始终颠簸在红土高原的崇山峻岭中。
    
    “可怜我那老父亲，从1938年离开家，直到他90岁去世，后半生我都没能在他老人家面前尽孝侍奉。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哪。”1993年，老人终于得以回到马来西亚故乡探亲，在父母的坟茔前撒下一掬热泪，带回一掊黄土。
    
    为了纪念在反法西斯战争中作出卓越贡献的南洋华侨机工，云南省人民政府在昆明西山森林公园建立了“昆明南洋华侨机工抗日纪念碑”，表彰赤子功勋，激励后人。
    
    当年从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勇士们已纷纷作古。今天，杨保华和五位白发老战友相会在纪念碑前，执手相望，竟无语凝咽。（新华网）
    
    “国宝”杨保华采访记
    
    杨保华是南侨机工云南联谊会的创始人、连任理事长，被云南侨界称为“国宝”。我1998年开始在南侨机工子女汤小梅的引领下采访了“国宝”杨保华先生。几次采访，都非常顺利，可惜，我不太听得懂杨保华先生的话。
    
    近几年来，南侨机工历史重新得到公正的评价，他和联谊会的同志们的工作更加忙碌了。每当海内外热心人士来访，人们就高兴地通报：又有客人来看望“国宝”啦。因此，“国宝”也是人们对健在的南侨机工的尊称。试想：三十年代自愿从南洋回国服务的3000多壮士，在抗战中有1000多名为祖国牺牲，战后又有1000多人复员南返，留在国内历尽沧桑的，至尽健在的只有9人了，出于敬重，人们便尊称为“国宝”了。
    
    我每次采访杨保华先生他都给我唱歌，可是，我每次都一句也听不懂。杨保华最爱唱的歌叫《热心救国歌》，歌词大意是：
    
    一
    热心救国是应该，做了汉奸臭三代。
    有钱出钱寄国内，无钱出力杀日寇。
    最后会胜利，最后会胜利，最后会胜利，咱国的福气！
    
    二
    阿婶阿嫂阿姐妹，莫要日暝（日夜）抹胭脂。
    当今国难的时期，应该为国做“大志”（事情）。
    最后会胜利，最后会胜利，
    最后会胜利，咱国的福气！
    
    杨保华是广东人，却用闽南话演唱，而且语音纯正。所以，北方人都听不懂。
    
    我采访杨保华，让他叙述自己的一生，每次必请汤小梅女士担当翻译。杨保华先生身高有180米，可是，说话慢条斯理的，他说：
    
    “七·七事变”后，南洋华侨掀起抗日救亡热潮。有一次，我看到一本揭露日寇侵华罪行的画报，上面有一伙日本兵公然侮辱一位中国老太婆的照片，我气愤极了。日寇如此野蛮凶残，简直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我决心亲手杀死这群野兽，为祖国同胞报仇！因此，当陈嘉庚先生号召南侨机工回国服务时，我便积极报名回国打日寇。
    
    我们第四批南侨机工回国的路线，与前三批不同，不是经安南转乘火车入滇，而是搭船到仰光，再乘汽车沿滇缅公路抵达昆明的。我被编入西南运输处第13大队37中队。中队的任务是在畹町、芒市至保山之间抢运军用物资。
    
    1942年5月，惠通桥失守，滇缅公路中断，盟军供应中国的武器及军用物资，就只靠飞越喜马拉雅山的中印航线。这些军用物资必需从仓库运往机场。因此，印度丁江机场，急需一批汽车司机，盟军便在昆明招募华侨机工前往印度。我们这些刚从滇缅公路撤退下来的机工们都踊跃报名，我与50名战友被批准第一批赴印，领队是李卫民，于1942年8月乘美军飞机抵达丁江机场。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在机场跑短途运输。我们这些南侨机工在滇缅公路开过车，技术很高，因而受到盟军的赞赏。
    
    当时在印度机场搞运输，时常遭到日军飞机的空袭。每当拉空袭警报时，那些外国人都弃车跑到防空洞去了。有一次，空袭警报才拉响，日本飞机就已到上空了，这时，一辆满载军用物资的大卡车刚开进机场，情况非常危急，万一被炸，会造成对机场的威胁，其后果不堪设想。这时，我们的这位南侨机工战友，并没有弃车逃命，而是掉转车头往外直冲，目的是将敌机引到别处，以便保住机场以及其他车上的物资。车子加大油门呼啸向前飞奔，黄土尘烟滚滚像一条黄龙翻腾，敌机发现目标立即尾随追击。当飞机追上黄龙背后射击时，这位机工却来个急刹车，车停了，但黄龙却滚滚向前，飞机追着黄龙疯狂扫射，以为汽车已被炸个稀巴烂了。其实，司机又掉转方向，把车开到路边的大树下，隐藏起来。飞机绕个大弯回来不见汽车踪影，以为得手了，就洋洋得意飞走了。由于这位机工的英勇行动，机场上的物资和人员都安然无恙。许多外国人看到这种宁可牺牲个人而保住其他人的英雄行为，都连声称赞。
    
    我们在印度机场完成了运输任务之后，即搭乘美国空中霸王号，飞越喜马拉雅山驼峰，回到了昆明。
    
    好容易熬到卢汉起义，昆明解放了，但南侨机工失业的问题一时还未能根本解决。在困难的时候，我想起了陈嘉庚先生，想起了抗战期间成立的华侨互助会，心里亮了，该给陈嘉庚先生写封信。
    
    我们没想到，陈嘉庚先生收到信后，立即拍来急电给昆明侨务处，侨务处王一知处长到处找我。王处长高兴地对我说：“一个月前陈嘉庚先生就拍电报来了。非常关心你们南侨机工，指示说云南任何单位需要司机，首先要录用南侨机工。”王处长接着说：“我看你们生活确实太困难，先给你们一些救济好吗？”我说：“我们要就业，不要救济；救济只能救一时之急，就业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现在，杨保华老先生收入990元，医药费也给报销一部分。我最近一次在2004年9月又一次采访了他，前前后后我采访了他五次，拍了他10盘录象带。
    
    现在，南侨机工的支持者们正在云南宛町地区拍摄题为《南侨机工风云录》的电视剧。《南侨机工风云录》有20集，投资方是南侨机工当年回国的老机工们。我相信，在中国电视剧的平台上，中国的民众一定会看到当年抗日战争中我们中华民族可歌可泣的南侨机工的英雄身影的，历史是存在的，中国人民不会忘记他们。（摘自人民网《最后的南洋华侨归国参加抗战的机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