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邻居花了2万块，请专业造景公司把后院彻底翻新后，我家也不得安生。虽然没那般的大手笔，也因陋就简地作了改造，折腾了几个月，最后的工序是油漆栅栏和地面。活不必我干，但油漆得去买。于是，跑了一趟“家居总汇”(Homedepot)。这地方，我过去常来，这几年实行“油瓶倒了不扶”主义，凡和修理房子有关的，尽量不沾手。在这样的大商场买一两加仑油漆，我以为手到拿来，原来复杂得很。要买哪一种？找在货架旁边笑吟吟的店员问，他忙于给另一顾客解释刷子的用法，只努努嘴，要我到旁边的货架找。我找到了，却无法分辨是哪种色地。再问，却不获回答了，要先拿号码去排队。队不长，轮到时才问清楚，罐装的都是白色的，你要哪种颜色，得现配。好，我指着说明书，要猪肝色。店员利落地把要求输入计算机，配好附加色。用螺丝批打开盖子，把附加色倒进，封盖，放在震荡器里去摇匀。总共费时约20分钟。趁等候的空档，我去选了铁钉和经过防腐处理的木枋。
    
    然后，排队付款。前面才两个顾客。第一位离开，轮到一位白种女人，她却不动，在埋头读从身旁架子抽出来的八卦杂志，入迷了，收款员叫了几次也不应。我暗喜：这人间，成天迷离恍惚的人物不只我一个。我只好大声说：“小姐，对不起，到你了。”她如梦初醒，把杂志放回去，对我甜甜地道声谢，忙将购物车推前。我看到，她买的可不少：大号垃圾桶3个，垃圾袋一盒，洗涤剂一箱，园艺工具成堆，灯泡，刷子，链条……我下定决心等下去，尽管在排队学里有一定律：你所排进的一队总是最慢的。不料就在此刻出了事，我轻轻把平板购物车推前时，木枋上的油漆罐滚了来，盖子松脱，褐色油漆泻在地上，漫成了一个椭圆。我连说糟糕，扬声请路过的店员来善后。我对赶来察看的主管说，我虽难辞其咎，但店员没把盖子盖紧，也有责任。他表同意。当然，我不须为此赔偿。
    
    不过，也没有谁马上行动，将地上的椭圆形褐漆清理掉。我看着老觉难过，有人摔个七仰八叉就太冤了。在前边掏信用卡的迷糊女人回过头，看看地面，惊喜莫名地嚷：“这是什么？太漂亮了！”我说：“刚刚完成的艺术品。”她附和：“正是正是。”
    
    (来源：香港大公网 作者：刘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