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隽琪:我就喜欢念书,我把念书看作是一种享受。中学时,如果我写了一篇满意的作文,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只要有继续念书的机会,我就一定要抓住它。所以恢复高考后,我马上考研究生,能公派出国学习,我更是求之不得。到了丹麦,真是开眼界了,一是物质的丰富,商店里琳琅满目,当地人服装的色彩鲜艳抢眼;另外,那里的自然景观特别美;还有一个,就是我的导师比我大10岁,他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学术成果已经非常多了。当时,我就觉得时间特别紧迫,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我们已经耽搁了最好的10年,所以,得拼命才行。
在丹麦人眼里,那时的中国还是很落后的。我在国内受过正规教育,无论是基础学科,还是专业研究方面,丝毫不比他们差。所以,我出国后,就更加坚定这个信念,只要有好的环境,中国人就能做出更好的成绩来。我把全部精力扑到学习中去。导师定的题目,我一个星期一份进展报告给他。为此,导师对我也是刮目相看。入学3个月后,我自己都没提,他就把我读博士的全部手续给办好了。在我们那一批留学生里面,我是第一个办好的。通常,如果基础不好,他们只让你做一般访问学者,不让读博士学位。
记者:您出国留学的时候,我国刚刚改革开放,出于一种现实的考虑,许多在国外学业有成的留学生选择留在了外面。您对科研有这么高的热情,丹麦技术大学有那么好的做学问的条件和氛围,您当时在学校里也很有名气,又有外国的公司机构邀请您加盟,您为什么会选择回国来?
严隽琪: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次学校举办Party,一个外系的教授正好坐在我旁边,他问我是哪个系的,导师是谁。我回答后,他马上就说,哦,我听说过你,知道你非常勤奋。当时,我跟他讲我勤奋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要用比别人短的时间拿到博士学位,二是我早点拿到学位,就可以早点回国,因为我想家。结果他说,难道中国人还会想家吗?这句话给我刺激特别大。
记者: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严隽琪:后来我也问了我的导师,导师给我解释,说这是一位很骄傲的教授,美国麻省理工毕业的,学问很大。另外,他也带了一个中国留学生,明明课题已经做完了,却求他把自己在这里的时间延长下去。在这位教授看来,中国是一个贫穷落后、很糟糕的国家,出来的人都不想回去。所以,他才奇怪我会想家。这就是我当时要回国的一个动因,我希望外国人知道中国人是爱自己的国家的。另外,我在交大的一个教授,当时正好出国访问,到丹麦技术大学来看我。那时,已经有公司邀请我留下来,我的教授力劝我回国,他说将来就算想再出来,也得让他们以专家的身份来请你,给你更高的礼遇。中国的学者要有这个志气。还有一个原因,事关我做人的准则。我是公派出来的,在我出国的问题上,学校里也是有争议的。有些人觉得,她的社会关系那么复杂,出国后还会回来吗?也有老师说,她是一个可造之才,而且人品很正派,应该派她去。所以我说,我是为相信我的人回来的。人要讲信用,要对得起帮助过我、信任过我的人。人活在世上,要有一颗感恩的心。
要建立与科技创新体系相适应的人才结构
(回国后的当年,严隽琪入选国家863计划自动化领域计算机集成制造专题七人专家组,而后又担任上海应用工程专家组组长,在她领导的交大CIMS研究所内建成了国家863工程实验室、上海先进制造技术产学研合作基地,取得了一系列重大成果。)
记者:当时,像您这样从国外回来的专家非常少,是香饽饽,各方面的待遇尤其是生活条件应该有很大改善吧?
严隽琪:当时可不讲究这个。我回来后,就住在上海交大的筒子楼里,做饭是在走廊里烧煤球炉。我真没觉得苦,因为感到祖国需要我、信任我,全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再说,有在煤矿十年的锻炼,对生活要求也不高。人要有一个良好的心态,不能改变客观的时候,那你就改变主观,多想你得到了什么。我每天非常高兴地去上班,每天都要面对新的问题,解决新的问题,不断有成功,不断激励自己。现在,我会对年轻人讲,当你碰到困难的时候,就意味着你要提高了,当你把困难跨过去了,就说明你已不是昨天的你了。
记者:您所在的两任863计划七人专家组主要做什么?
严隽琪:当时,几乎是集指挥员、战斗员、裁判员于一身。国家出了个大题目,要我们破题做规划,要在全国组织攻关,自己还要领衔其中一部分课题。每天忙得不得了。那时天天面临新的问题,白天做专家,晚上当学生,天天看书到深夜,恶补。可以说我一回国就受到重用,不是愁没有课题,而是愁时间不够。我女儿说小时候最常见的就是我坐在书桌前的背影。她上大学后,有一次回来给我讲,妈妈,原来家庭可以是另外一种样子,就是家里人可以坐在一起闲聊天的,我听了挺心酸的。
记者:女儿其实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责怪您忽视了她,可见,您把全部身心都奉献给国家的科研事业了。我们知道,您后来当了政府官员,也没有离开科研领域,任上海市副市长的时候,曾分管科教。即使现在做了民主党派中央的领导人,您依然十分关心我国的科研事业发展。作为科技领域的资深专家,您怎样理解当前我国正在大力推进的科技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