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的“俄式金融危机”

    事实上，这次美国金融危机对俄罗斯的冲击，远比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对俄罗斯的冲击大得多。1998年的时候，俄罗斯的市场体系，生产规模还很小，老百姓经历了多年的动荡，再来一点动荡也无所谓。而现在，俄罗斯已经经历了普京时代8年的高速发展，生产关系刚理顺，市场规模也比当时大得多。而且，整个俄罗斯经济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也要紧密得多。

　　从2000年到2007年，俄罗斯经济在普京执政时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高增长。依靠不断攀升的石油价格，俄罗斯共获得了4757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这其中的72%用于充实俄罗斯国家财政，其余部分则用于政府经常项目支出，政府也得以偿还沉重的政府债务。

　　但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是，从叶利钦到普京，都没能解决俄罗斯经济面临的核心问题，那就是经济结构过于依赖石油和能源，除了资源和能源，俄罗斯经济长期乏善可陈。在油价暴涨时期，普京依靠石油收入稳定了卢布汇率，提高了俄罗斯人的收入，也使得他本人获得了巨大的民众声望。

　　随着美国金融危机的爆发，国际期货原油价格迅速下跌，畸形的经济结构立刻不堪一击。仅在2008年11月一个月之中，俄罗斯外汇储备便缩水了288.7亿美元，随之而来的是卢布急速贬值。2009年俄政府的财政预算以每桶95美元的平均价格计算，2011年则以每桶88美元的平均价格预算，而当前，国际油价仅为每桶50美元附近，如果油价长期疲软，俄政府赤字将会不断扩大，政府有可能重新债务缠身。

　　现在油价暴跌，普京的声望开始受到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人的怀疑，一些人开始上街游行反对普京，甚至连总统梅德韦杰夫也在公开场合批评普京应对金融危机的措施迟缓，这在过去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还有个严重的问题是，如果说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时俄罗斯经济面临突出问题是国家债务的话，这次面临的突出问题则是企业债务危机。企业债务大概是5000亿美元，是欠西方的债务，这个是大问题，是个让俄罗斯政府非常头疼的问题。

　　如果政府不给这些私人企业注资，他们最后就有可能被外国资本控制，尤其是一些大的能源公司，比如铝业和石油公司，欠的外债很多，如果最后被外国人控制，这是俄政府不愿看到的结果。而如果要救这些企业，政府又没那么多钱。而且，给这些私人企业的钱，投进去后很难监控，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私人老板们中饱私囊，打了水漂。

　　现在，失业率不断上升，这开始让俄罗斯人感到不安。俄罗斯地广人稀，至今也不过1.5亿人口，长期以来失业并不是一个让俄罗斯人担心的问题。但现在，对失业率不断增长的恐慌情绪正不断上升。

　　一个奇特的现象是，尽管世界各国为了应对金融危机和经济紧缩普遍采取了大幅度降息的措施，而在俄罗斯，应对金融危机的手段却跟别人相反，不但不降息，反而在加息。因为俄政府必须通过加息维持卢布的币值，抵御卢布继续贬值。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长期以来，俄罗斯的经济一直处于高通胀状态。最高峰的时候，通胀率甚至高达300%多。普京执政的8年，尽管俄罗斯的GDP平均增速达到了6%，但是通胀率却达到了12%。如今，卢布急剧贬值，物价更是飙升，这也使得俄罗斯政府必须通过加息，遏制高物价和高通胀。

　　俄经济体制改革严重滞后

　　俄罗斯是一个新国家，苏联解体以后才成立，但是其政府的运作却是老的，沿袭了前苏联政府的结构，跟国内以前的计划经济比较类似。

　　另外，俄罗斯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大得难以想象。我第一次去俄罗斯是1989年11月8日，从西伯利亚穿过去，坐了六天六夜的火车，整个西伯利亚两边都是森林，当时感到很震撼，俄罗斯是一个很大的国家。但如果从国内生产总值(GDP)上讲，俄罗斯又很小，只有中国GDP的三分之一。

　　此外，这些年国内关于俄罗斯的宣传——大家认为俄罗斯这些年很辉煌，在世界上影响力一下子又恢复了，这实际上是个假象。

　　普京最大的功绩是把俄罗斯从很动荡的状态下稳定下来了，从乱到治。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又面临解体危险，像车臣战争等。90年代俄罗斯发生了很多恐怖事件，单在莫斯科就发生了居民楼爆炸、两次地铁爆炸以及剧院劫持人质事件等，那时候的俄罗斯相当动荡。

　　前几年国际和国内把普京吹得很神，实际上他的运气好，执政8年里石油价格暴涨。但实际上整个经济体制的改革(比如灰色清关问题)，整个经济结构的调整(70%-80%的产品靠进口，高科技搞不了，劳动密集型又不愿做)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风浪一来所有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普京执政的特点在哪里？我总结是“三重三轻”：重人治，轻法治；重军事，轻民用；重行政，轻市场。所以俄罗斯现在金融危机出了问题还是跟国家领导层的特点有关。

　　可以说，在这一轮全球化的浪潮中，俄罗斯并没有找到它的位置和方向，实际上被边缘化了，即使在整个独联体的地位也是在下降。

　　俄罗斯想把以前的独联体国家拉到身边，但是它的钱不够。比如金融海啸后，独联体开会搞了一个货币稳定基金，俄罗斯拿了100亿美元。100亿是什么概念？2月份中国刚跟俄罗斯签订了一个长期贷款协议，一贷款就是250亿美金！所以俄罗斯的实力还是远远不够。

　　另外，俄罗斯这个国家还有“三高三低”的问题。一是高通胀低增长，普京执政期间平均是12%，高的时候达到过15%，而GDP增速是6%。6%以西方标准看是高的，但扣除通货膨胀因素后就比较低了。

　　第二就是高死亡率低出生率，这是一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人口数量下降。俄罗斯男子平均年龄只有58岁，大多是非正常死亡，比如酗酒等。

　　第三是高犯罪率低破案率。

　　但俄罗斯人的习性让华商们看到了商机。因此虽然历经艰辛甚至是危险，他们仍然对俄罗斯市场不肯轻易言弃。我估计到2050年，在俄罗斯的华人将达到500万人。我相信，这场金融危机过后，华商们很快会重返俄罗斯，就像10年前亚洲金融危机结束后他们重返俄罗斯那样。(李红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