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在日本的“抗日反战美术馆”

    
    我到中国旅行社预定回国机票时，看到一份“抗日反战美术馆”的宣传资料：在日本国土上，一位铁骨铮铮的中国人自己掏腰包创办了抗日反战美术馆。于是我急忙给抗日反战美术馆馆长挂电话。
    
    该馆馆长翁秀岳，祖籍台湾，父亲是医生，已退休。他本人出生在日本，日本医科大学毕业，现在一家医院任外科主任医生，今年52岁；妻子滨田佐代子，日本人，是一名护士；有两个儿子，正念中学。在日本，医生的收入是不错的，可以说是一个美满、殷实之家。我首先提出最大的疑问：为什么偏偏在日本的国土上搞抗日反战美术馆？右翼团体很猖狂，说不定会有捣乱危及人身安全。
    
    翁先生笑了笑说：“说来话长，有远情近因。日本战败投降已经51年了，可是至今不仅未做深刻认真的谢罪反省，从右翼团体到内阁大臣，狂言歪论四处横行，甚至南京大屠杀33万人遇难也成了中国人编造的。在八年侵华战争中日本侵略军杀害了近三千万中国人，而日本皇权者只说一声‘添麻烦了’、‘不幸了’就算了结了吗？从100多年前的‘旅顺大屠杀’，到60年前的‘南京大屠杀’，以及至今还残留在中国大陆上的200万枚毒气弹，日本侵略军的罪行可谓罄竹难书！我作为中国人，一想起这些，心中就如火烧一样的愤慨！一直想找一个好的形式，来表现自已多年的愿望——这便是远情。”
    
    “近因是位中国画家叫郭培育，福建人，1989年来日，在法政大学毕业后专门进行有关‘南京大屠杀’的版画及水墨画创作。好不容易在歧阜县预定了一家画廊，准备搞个人专题画展。可是右翼团体不但散布言论阻扰展览，而且还到当地政府及援助郭先生的团体抗议闹事。画廊主怕惹事儿，便中止了郭培育先生的画展。郭先生非常愤怒，在接受报社记者采访时，大声疾呼：‘日本不是民主社会吗？不是讲人权吗？为什么剥夺了我的表现自由！南京大屠杀是铁血事实，绝不允许否认篡改！’美术评论家针生一郎先生也在记者招待会上一针见血地指出：右翼捣乱而被迫停止画展，是对言论自由和人权的侵害，我真为日本害臊。”
    
    当时（1994年初）的这场风波，使我对郭先生的勇气和正义感非常敬佩，很快我们成为志趣相同的好朋友。郭培育是留学生画家；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画不能展出，更卖不了，处境较困难。为了收集资料，也为帮郭先生一把，我便将他这些画全买了下来，然后，倾我所有，又从银行借了钱，在奇玉县买了一处400多平米的庄园，开办了抗日反战美术馆，开始收集资料。逐渐地，韩国、菲律宾的慰安妇们把亲自做的工艺品和表现自己受害的画作复制件寄来了；铭心会把在南京收集到的有关资料送来了；人骨问题究明会的照片也收集到了......特别让我感动的是，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朱成山先生，寄来了有关南京大屠杀的两盘录像带、雨花石及有关资料，并特地在7月7日我们开馆之前，写来了贺信，贺信中说，以历史资料和美术作品为警钟，共同开拓没有战争、和平的未来，这是一件以史为鉴、促进中日两国人民和平友好事业的功德无量的大事。当然，在一个至今仍有部分人不愿意承认过去曾经发生的侵略战争历史真相的国度里，举办这样的展览更需要勇气和魄力，先生这种敢于正视并大力宣传历史史实的义举，可喜可贺可敬。
    
    翁先生虽然是中国人，拿着中国护照，但由于出生在日本，几乎不会说中国话，所以我一直用日语与翁先生和他的妻子交谈。我问滨田佐代子夫人“您是地道的日本人，对翁先生的活动赞成吗？”夫人微微笑，慢声细语地说：“中国有句俗话叫作‘夫唱妇随’。搞这个美术馆，不但费钱，特别是怕惹出麻烦。可是他干的事，是正义的，是为了世界上不再有战争，我做为妻子再不支持，还有谁支持呢？就是有了危险，有了麻烦，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吧”。
    
    我这人心里有话便存不住：“‘抗日’二字改为‘和平’如何！这样一般日本人也好接受一点......”
    
    “你的看法，别人也曾提出过，可是我们这里的‘抗日’的‘日’不是泛指日本全体；而是指过去和现在的日本军国主义者，同时也指至今仍无反省的部分日本人，就应明确地标出来！”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中国人！
    
    在结束这篇短文时，我想留下翁秀岳先生的地址：亍348日本奇县羽生市下川崎1272。希望有更多的人给翁先生一点切实的帮助，哪怕是一封信，一张照片、一点点资料......

                                       （摘自《华声月报》1997年7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