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美国有美国的情趣，活在中国有中国的意味。移民美国20年来，多次回国，匆则一周，缓则两3个星期。今年九十月间，因为应邀先到威海出席世界华文文学国际研讨会，又应邀回到故乡江门参加中国侨乡（江门）嘉年华活动暨华人论坛，中间相隔20多天，整个旅程长达34天。一头一尾两会之间，除了到杭州校对《宗鹰文集》和《展我散文集》外，只好多安排些访友会亲。
    
    教授亲友，尤其是一位表兄，触动极大。我和展我起程前，他寄来中国护照和美国绿卡影印件，托我到领馆办理中国护照延期。我们在北京时，他来酒店见面。我说：“离开美国一年，你的绿卡危险啦，可能会被取消。”他微笑说，“随它吧！回不去就算啦，不希罕了。反正在这里很好。”回想多年前，他宁愿在美劳苦也没有回去定居的念头，我不禁有点诧异。
    
    曾任农大教授的表兄和表嫂，50年代在农大毕业后，自愿做“当代昭君”，工作在内蒙古草原，勤恳尽心，双双赢得牧民赞扬。不幸，1957年，性情耿直的表兄，直率给顶头上司提意见，蒙罪成了没有戴帽的“右派份子”。面对人生打击，他一方面继续诚心勤恳地为牧民服务，一方面利用对牧草的观察研究，成了当时罕见的微量元素专家。表嫂也忍受株连的痛苦，坚持为牧民服务同时，潜心研究种子，成了优秀的种子专家。
    
    “文革”后他们双双应聘回到农大任教授、研究员。表嫂的种子学研究赢得美国专家赞赏，多次应邀来讲学。除了来美国讲学小住一段时间，一直坚持在国内主持研究和教学，近年还不顾身患心脏病而尽力工作。表兄当年以秘书长身份正在筹备国际微量元素研讨会，突然要他退休，他一气之下，来美在两个女儿家中依亲，为了生活到餐馆、仓库等做劳力。我曾经劝他，何必用自己的才华、学问来赌气？以他在微量元素研究的学问和成果，退休后在国内也可以发出余辉，做出“夕阳贡献”。但他一时难消心头的旧恨新怨。几近十年，在美国边打工边研究，对银杏叶的医疗作用颇有心得。他还埋头写出一本反映广东人民抗日的长篇《滚滚珠江》，用自己的汗水钱付梓印刷。
    
    表兄一直想接病多体弱的表嫂来美安度晚年，但是，表嫂放不下她的研究，她的实验室……两国分居，一拖又数年。去年，他回国照顾表嫂，没想到，一回去，他的心思也被吸引住了。自己搞搞研究啦，筹备校友会活动啦……一忙就是一年。那天北京见面，他说：“表嫂本来分了一套住房，我回来又补分了一套住房。现在，我要研究、写作就躲到我那套房间。不久后，就合起来换一套很好的大房间。我们两人的退休金也不错，足够生活啦！完全无需儿女们接济。精神也有了寄托，研究、写作，反正不用赶，没压力，量力而为，尽心而做”。
    
    “唉，你早几年回来就更好了。”展我说。
    
    “我也不吃后悔药。在美那些年，也是一种难得的人生体验，人生历练。何况，还有意外收获。”他从提包拿出两本522页厚的《滚滚珠江》。
    
    “听说你们在给美国的大学送书，我这两本请带回去代我转送……。在那里有那里的收获。回来有回来的意味。我有很多社会活动、交谊活动，就拿筹备庆祝校庆来说，天天忙，一下子就是一个星期，一个月……身心也愉快”。
    
    “你真是海外归燕享晚晴！”我和展我异口同声。
    
    （来源：美国《星岛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