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南斯,1921年生,广东清远市清新县人,英籍华人,清远市荣誉市民,现居清远。她自幼酷爱文学、美术、歌舞,曾在欧、亚、非三大洲举办过64次个展,还用中英文写了不少艺术评论和诗文,经常被邀请到英国各大学、博物馆和艺术团体等讲学及表演。1964年创立“中艺院”,广泛地向世界介绍中国艺术,1972年获罗马国际文学科学院金奖,蜚声艺坛,被誉为艺术界奇才和最杰出的中国文化大使。
因为愤怒而作文
“她是个全才型的女人。写作、诗歌、绘画、雕刻、舞蹈、剪纸、设计、戏剧、陶瓷、艺术评论等等,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真正的艺术型人才。”媒体上对郭南斯诸如此类的评价并不少见,足见世人对其推崇备至挚爱有加。
世人之所以这么评价郭南斯,自然是有道理的。在一些人看来,即便穷其一生,在某一方面有突出造诣就算是大家了,而能够在两个方面有出色的表现,则属凤毛麟角,可是郭南斯为什么就能在如此多的领域里游刃有余并大放异彩呢?
说起自己写文章的事来,郭南斯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些烽火连天的岁月。“其实在年轻的时候,我是个非常害羞的人。害羞到什么地步呢,我可以给你讲个小故事。我从上海转学到马来西亚后,有一次学校里要筹款,我就告诉父亲,父亲告诉我,不久一个他的朋友会来,到时向他要就可以了。等我见到父亲的朋友,在他旁边坐了一个小时,硬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说起这段轶事,郭南斯仍忍俊不禁。
“后来感觉马来西亚那边的教学质量很不好,就又回到大陆上学,那个时候听说广州的执信中学很开明,就进去了。抗战爆发后,学校不再平静,很多学生或自发或在老师带领下走上街头,写文章、写剧本披露日本人的侵略真相,号召国人抵抗外辱。我也深受感染,投身到轰轰烈烈的创作中去了。我的国文底子很好,看到日本人在中国肆意烧杀抢掠,心底的愤慨如火山爆发,有感而发,所以文章写得很顺手。”
“可以说,我是因为愤怒而开口,而变勇敢,变得敢说敢做了。我的文学创作是受社会促动的。”
而那些栩栩如生的果雕、石雕、骨雕,更是将郭南斯的艺术天赋表达得淋漓尽致。郭南斯告诉记者,大约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因为母亲病重,她便将老人接到英国疗养。在英国,由于语言不通,老母亲没有朋友,为了不让母亲觉得闷,她在自家的后花园里开辟出一片地,用来种些蔬菜瓜果。“我越看越觉得那些瓜果很有趣,就顺着它们的形状随意发挥,做成人和动物。我很多的艺术创作灵感都是来源于大自然。”
“骨雕就更有意思了。猪、牛等动物的骨头用来炖汤后,就是绝好的骨雕材料了。有的时候自家吃的骨头不够,就去找卖肉的老板要,去外面捡。总之,掌握着一条法则:不管什么东西,用艺术的思维去思考,用艺术的眼光去看待,就会发现它的美。然后在此基础上,稍加点划,就会创造出美丽绝伦的艺术品出来。这就需要无时无地都保持一颗发现的心,一颗创造的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说起父亲,虽然觉得他很聪明,但郭南斯并不讳言不爱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对母亲不忠诚,去外面找女人,还爱抽大烟。”——这些,作为当时清远的名门望族,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郭南斯却朴素地认定爱就应该专一。“但是我很感谢父母对我的包容,凡是我喜欢的,他们都不反对,任由我去做。”
对于母亲,郭南斯则倾注完全不同的一种情感。母亲秉持了中国妇女的所有优良传统:勤快,什么事都做;善良,从来不为自己考虑。在母亲生病的时候,郭南斯更是不远万里远涉重洋将母亲带到英国治疗。“自己方便照顾是自然的,更主要的是当时英国医术发达,我想要和母亲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郭南斯和戴维斯·佳有一个女儿,虽然这个女儿是郭南斯和前夫生的,但这并不妨碍女儿和戴维斯·佳深厚的父女感情。女儿和郭南斯夫妇去英国后,在接受英国思想教育的同时,也接受着中国的教育。也许是受郭南斯的影响,女儿也进行文学创作,并出版过作品。“可是不幸的是,上个世纪70年代,英国一家出版社派女儿到广东做调查,在清远的时候生病了,不久就离开了我们。”说起母亲和女儿,郭南斯话语平缓,虽然岁月过去了几十年,但她对母亲和女儿的爱日久弥新。为了能时时“见到”母亲和女儿,郭南斯为母亲和女儿用陶瓷塑了头像,而她们的骨灰就装在头像里。现在母亲和女儿的陶瓷塑像就摆放在郭南斯的书架上。
现在,郭南斯“唯一”的亲人就是戴维斯·佳了,这个可爱的老头总能给她许多感动。郭南斯依然清晰地记得,“有一次自己生病了,很严重,佳很着急,但是又没有办法,为了让我振作起来,他写了唯一的一封中文情书。看到这封情真意切的‘情书’后,我却苦笑不得。”原来,戴维斯·佳并不懂中文,为了写这封中文情书,他找了本英汉词典,对照英文下面的汉语,把含有“爱”和“情”之类的句子全部抄了上去。
这封没有任何语法和逻辑的情书,郭南斯读得很懂:没有任何一封情书能比一颗情真意切的心更能打动人。在几十年的岁月中,郭南斯和戴维斯·佳,这对异国情缘的夫妻,相濡以沫,相依相扶,诠释了中国最古老的一句诗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昔日老友,不能相忘
郭南斯为人真诚炽热,一生和无数的大师艺匠结交,也留下了许多的美谈。
郭南斯与艺术界的人结识,最早是和陈树人。陈树人不仅是她的朋友,更是她国画道路上的导师。在认识陈树人之前,郭南斯一直在研习西洋画,认识了陈之后,她便有机会深入地接触国画艺术的熏陶和研创,也很快进入到国画的意蕴和境界。不久,郭南斯便以西洋画家的身份,被陈树人邀请到当时重庆的侨务委员会工作,与画家丁衍镛和诗人陈曙风成为陈树人的“画室三友”。
“在重庆,我结识了当时聚集于那里的很多国画大师和文化界人士,比如徐悲鸿、郭沫若等。郁风请我为《大公报》和《新民报》写文章。”之后郭南斯在离国去英国以及亚非国家时,很多艺术前辈和同辈,如关山月、吴作人、任真汉、赵少昂、张建中等等,纷纷作诗赠画,徐悲鸿甚至在病中不吝墨宝,赠一幅宝马图,以示留念。
可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记忆也在衰退,为了记得朋友们的情谊,前几年郭南斯将那些和朋友之间赠画作诗的事编辑了本书。在拿给记者看的几本相册里,郭南斯给记者做起了解说。不管是说到某某老朋友还健在,还是说到某个老友已经过世,她的心境都一如的平静——大概,深厚的感情早已镌刻在心田了吧。
说起以后的打算,郭南斯表示,肯定是活到老,工作到老。现在,她和老伴每天都工作,把自己的书稿整理出来,自己设计自己编辑,“等到编好出版了,我就要去英国了。我和老伴经常生病,万一哪一天我和他都生病住院在不同的病房,他语言不通,没人给他做翻译,带来的障碍是无法想象的。所以我们还是要回到英国去。”记者对她说,英国的冬天比清远冷很多,她马上接上话,说英国的冬天会下很大的雪,“有一次,地面上结满了冰,我和佳一起砰砰全摔倒在地上。”说完,她又翻译给在一边的佳听,两人相视之后忘情地大笑起来。
真像两个老小孩。以前听人说,人越老越像小孩子,总不大相信,现在信了。(达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