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琉球
□文/朱小平
“历史上悬而未决的琉球问题也到了可以再议的时候”——2013年5月8日《人民日报》
琉球国王宫
琉球与中国的历史渊源深厚，“中国从未自琉球取得一钱一物，中国对琉球一向是予而不取”琉球位于中国台湾与日本九州之间，依东北、西南走向顺序由奄美诸岛、冲绳诸岛和先岛诸岛组成，蜿蜒1千公里，
总面积4600平方公里。琉球之名即与中国有着深厚的渊源，在中国古语中，“琉”为“石之有光者”，“球”即为“美玉”。琉球与中国的交往很久远，而不仅仅是藩属关系，也不仅仅是政治、经贸、科技、文化方面的交流。琉球与中国大陆存在着极其深厚的渊源。以今天的人类学角度来看，琉球人种属南方蒙古人种，与中国南方人种颇为相似。琉球人的语言不同于日语，明显受到过福建方言的影响。明洪武五年(1372年)明太祖朱元璋命“以即位建元诏告其国”，琉球人受明朝启发，统一成一个琉球中山王国，也从此成为中国最亲密的属国。每一代琉球国王登基，都会请求中国皇帝的册封，在琉球人看来，只有中国的册封，才具有最高的法律地位。正式建立藩属关系后，明政府开始给予这个遥远的藩属以厚爱，不仅是赠送海船(明永乐年间已赐海船30余艘)、货物等，还特别赐给琉球国“闽人三十六姓善操舟者”迁往琉球居住，以帮助只会“缚竹为筏，不驾舟楫”的琉球人提升航海技术， “令往来朝贡”(《明会要》卷77，“外藩•琉球”)，其中蔡姓中的蔡璟，是明初奉命迁往琉球闽人之后裔，在明成化年间已成为琉球官吏，由“导引进贡”的通事，后升为琉球中山王长史(《明宣宗实录》卷64)。另蔡姓中的蔡温也在琉球朝廷中任三司官。出使中国朝贡的使节，也多由三十六姓中人担任。现任冲绳县知事仲井真弘多也是蔡氏后裔。
至今琉球那霸有“久米村”，是当年三十六姓工匠艺人居住之所，当时称“唐营”或“唐荣”(《蔡氏家谱》)，负责琉球与明朝的朝贡、册封、贸易来往甚至外交等事宜，同时负责造船及航海、外交文书的编写、翻译，在琉球社会中的地位甚高，也受到琉球朝廷的重视。琉球国官学生的名额几乎都是三十六姓子弟，也因此对琉球国儒学文化的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正因如此，三十六姓后裔很多出任琉球朝廷要职。如三十六姓后裔郑迵，官至三司官。很长时期，都有福建人渡海来到这里。在1609年日本萨摩藩入侵琉球时，郑迥就坚决主张抵抗。1879年日本侵占琉球，三十六姓后裔基本持抵抗态度，主张抗日复国。很多后裔坚决不接受日本的统治而选择回到中国。
今三十六姓后裔在冲绳的虽然使用琉球人姓名(琉球人姓名与日本人姓名并不相同)，但每个人都有汉姓，除蔡、郑姓外，还有金、毛、陈、林、曾、高、吴、李、阮等。他们不仅将汉文化文明引入琉球，在语言、宗教、风俗、服饰、房屋样式、发型、饮食甚至空手道，都影响了琉球土著人。甚至琉球朝廷官吏的官帽、官服都是仿造明朝样式制作。琉球人不仅全盘接受了儒教，甚至也受汉文化风俗影响喜食猪肉包括内脏等。而日本人在饮食主流习惯上是不吃猪肉的。直到清代康熙年间，还在派遣工匠迁居琉球，以 “父国”(琉球王对中国的称谓)的宽厚，尽力帮助琉球国享受中国的先进文明。琉球人来中国朝贡，所带不过土特产，但中国皇帝赐予琉球人的物品却更加丰厚。明清几次闭关，但皇帝却特批允许琉球商队来泉州进行贸易。商人偶尔违反法律，朝廷都会格外开恩不予处置。
琉球人对中国始终充满真挚的情感，也非常感恩，1852年，美国“罗伯特•包恩”号载华工400余人，从厦门驶往美国加利福尼亚。美国船长肆意凌辱华工，华工不堪其辱而举行了暴动，而恰巧途经琉球，在琉球朝廷和琉球百姓的支援下，华工终获胜利(《泉州海外交通史略》，172页)。诚如主张琉球独立的冲绳“中琉协会”的山里副会长所说，只有中国才是琉球的真正朋友、真正恩人，“600年来，中琉交往，中国从未自琉球取得一钱一物，中国对琉球一向是予而不取，而日本则恰恰相反，取而不予”！
百余年来琉球人不仅反抗日本吞并，也从未停止过复国和独立运动
1872年，日本开始处心积虑吞并琉球，并威逼禁止向中国纳贡和使用清朝年号，亡国在即的琉球人不得已向中国求救。1876年12月10日，琉球王尚泰的姐夫、紫巾官向德宏与通事蔡大鼎、林世功(这两人均为三十六姓后裔)等化装乘船前往中国，在海上漂泊了半年后，于次年4月2日到达福州，并向清朝闽浙总督何璟、福建巡抚丁日昌呈上琉球王的求救咨文。
1877年12月，闽浙总督何如璋出使日本，交涉琉球事宜。在神户港未下船，琉球使臣马兼才在夜色中秘登使船，向何如璋哭诉琉球亡国在即，请中国施以援手。何到东京后，琉球官员毛凤来等数次来见，哀求中国出面干涉挽救琉球亡国惨状。就在何如璋义正辞严谴责日本恃强凌弱之时，日本一方面采取拖延战术，使谈判陷入僵局，一方面却在1879年4月，派遣数百名军警强行登陆琉球霸港，宣布“废藩置县”，并强掠琉球王尚泰至东京软禁。
5月，滞留福州的向德宏闻之国亡家破，立即率蔡大鼎、林世功等到北京陈情。但至上海时，闻听在华日本人组织暗杀队，欲劫杀琉球使团。琉球自成为中国藩属以来，发型、服饰基本沿袭了明朝特色，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中国本土人。为免遭暗杀，向德宏等被迫剃发易服，一路仓惶到达天津拜见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在陈情表中向德宏泣血哀告：“生不愿为日国属人，死不愿为日国属鬼！虽糜身碎首，亦所不辞！”这字字血泪的表文至今读来依然令人酸楚！同时向德宏又派毛精长、蔡大鼎、林世功等疾驰北京向总理衙门和恭亲王奕訢哀求。李鸿章、恭亲王态度暧昧，最后寄托于美国前总统格兰特的调停。
但此时日本开始在全琉球收缴一切公文账册，妄图毁灭琉球国的痕迹，掩盖日本武力吞并琉球的证据。琉球国官民不甘亡国，开始武装抗争日本暴行。首先，琉球各级官员、士族皆称病不出，坚决不与日本占领当局合作。很多士族连署按印，立下誓死抗争的“血判书”(即协议书)，遍布各地。一些民众还向中国呈递求援复国的血书，至今仍保存在冲绳县立博物馆。抵抗日军的官民被捕受到严刑拷打，一些坚决不与日本合作的忠义之士自刎殉国。官民不堪暴行，开始武装反抗。最典型的是“宫古岛事件”。日本在琉球设置冲绳县厅后，琉球王府向全境发出不服从的敕令，宫古岛官吏遂集合部分士族与民众，联合签署反抗日军占领和誓死抵抗的“血判书”。其中规定：“凡因抵制日本而遭杀害者，其妻儿由同村联署者共同抚养……”，由此可见宫古岛官民誓死抵抗之心。但签完“血判书”后，其中参加联署的一人却又参加了日本警察队，并殴打、抓捕鄙视议论他的妇女，引发众怒，岛上一千多民众冲入日本警察派出所，将其群殴而死。日本当局即派军队前来镇压，为首者被斩首，临刑前高呼：
“我的头无论你们怎么斩，也决不会落在你们面前，你们且看清了琉球人的血魂！”其言其行惊天地、泣鬼神，反映出琉球人坚决反抗日本占领的誓死决心！琉球一处山林失火，烧毁百姓房屋40余间，日本官吏欲赈灾大米收买人心，但百姓拒不领取。
除此之外，琉球人一直没有放弃向中国求援，据史料统计，自1879年起，直到1885年，琉球使臣以琉球王尚泰名义，共向清朝总理衙门、礼部及李鸿章、左宗棠等呈递请愿书共28件，字字泣血吁请清朝施以援助，使琉球“复国”、“复君”。在中国奔走呼号数年的琉球使臣林世功，面对国内不时传来的日本人暴行(一位来华琉球使臣回国广为宣传“清国有意 出兵”，即遭日本占领当局逮捕)， 又感到万分无助和绝望，为使中
国能援助复国，他在北京总理衙门前拔剑自刎！林世功终未了却遗愿，他所殷殷怀念的故国最终在1895年甲午之战后，被日本强行侵占，成为了日本的冲绳县！琉球人的血魂终未挽救亡国的命运！但琉球人从未停止过独立复国的追索。
在二战期间，日本在琉球大量强征琉球人，前往缅甸作战。为了不使苏联出兵东北，日本还制订谈判大纲，想把琉球割给苏联。
1945年6月，美军开始进攻琉球。从来不把琉球人当作自己子民的日本当局，竟然丧心病狂发给琉球老百姓手榴弹，并动用军队强迫琉球人跳崖自杀。日本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的《冲绳札记》一书真实记载日本军队强迫琉球人自杀的惨状：琉球人在日军的逼迫下，合家围坐拉响手榴弹！或互相砍杀！这段惨无人道的历史日本一直刻意隐瞒。日本右翼还向法院起诉该书作者“歪曲历史”，被驳回。当时守岛日军第43师团弹尽精绝，开始掠夺当地琉球人所有粮食、牲畜，逼迫当地人只能吃野果树皮，最后为生存只能吃死人肉！日军最后甚至以杀死琉球人的残暴手段，用以解决日本军队的食品匮乏。
琉球在战火中多个城镇被夷为平地，约20万人死亡，占当时琉球人口的四分之一！但日军无论怎样垂死挣扎，琉球人知道日军败局已定，开始响应美军进攻。民众自发组织起来，抵制自杀命令，并开始与美军联系，为美军通风报信、传递情报。美军探明日军守岛部队火炮位置、堡垒和指挥所据点，就是由琉球土著带领美军由塞班岛北部蓝光洞进入的。3000多名琉球学生也组织起来协助美军攻击日军。最终在美军的浴血进攻和琉球人民的支持下，琉球获得解放。
美军在对日本实行军事占领后，本来希望中国派遣军队对日本实行军管，以减轻美军复员的压力。罗斯福也建议将琉球交还中国，但均因蒋介石的犹豫不决而未能实现。美军登陆冲绳(琉球)后，琉球人自发成立了“八重山共和国”，但只存在了短短的一星期。美军后单独对琉球实行托管，大力清除日本的影响，废除使用昭和年号，推行提倡恢复“琉球”名称的使用，如“琉球大学”、“琉球新报”等等，的名称被逐渐淡“冲绳”化。美军占领当局禁用日本货币，先使用B元(当时琉球流通的一种货币)，后来干脆使用美元，在语言方面也提倡使用一种与日本文字不太相同的书面语言。这些受美军占领当局鼓励、提倡的种种措施，大大激发了琉球人的民族意识，加上中国国内有关琉球问题的舆论，使琉球人掀起了公开争取民族独立和复国的运动风潮。当时有关独立和自治主题的书刊、言论风起云涌，“祖国”、“民族”、“复国”、“独立”等等言论，成为琉球人的热门话题。绝大多数琉球人不承认自己是日本人，并开始口诛笔伐痛批日本政府对琉球的吞并，也都希望依靠美国的帮助重新建立一个新的主权国家。从琉球高层人士到知识分子及一般民众，皆持有独立的愿望。如当时任琉球民政府知事的志喜屋就表示琉球人民“希望独立”。1947年，宫古岛的报社记都团也曾郑重对美国军政要员谈 到：“琉球人希望在称为琉球的国家中，受美国的保护而生活”，这些谈话代表了当时琉球人较为普遍的观点。
与此应运而生的是不仅仅是舆论，琉球也相应出现一大批以独立、自治为宗旨的政党组织。这些政党组织基本依据《波茨坦公告》等法理，主张“全琉球民族的解放”、“琉球民族的主权确立”、“树立人民自治的政府” 、“协助作为解放军的美军建设民主琉球”等等。主张琉球独立的较为著名的政党组织有“民主同盟”、“中琉协会”等，其代表人物有民 主同盟的仲宗根源和等。当然，这些政党组织也并非都主张“复国”、 “复君”者，“独立”不乏主张，也有的政党组织主张干脆琉球“归属中国”，如在台湾成立的、受到国民党资助的琉球革命同志会。这些政党组织的成立，并未受到美军占领当局的干涉，对这些政党组织所主张的琉球“复国”、的言论也采取了默许“独立”的态度。
由此可以看出，当时美国政府对琉球的一系列政策并非要将琉球“归还”日本，与它后来不顾国际法理、不顾琉球人民的主张和情感，擅自将琉球施政权“归还”日本，是判若云泥的。-(中)(本章参考《明史》、《清史稿》、《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泉州海外交通史略》、《使琉球记》及《环球时报》等相关史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