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意春秋：忆曾外祖父黄展云的民国往事
着意春秋：忆曾外祖父黄展云的民国往事
小时候在外婆家住过一段时间，觉得外婆睿智聪明，因为她当过老师。
到了外婆晚年，因她的房子拆迁，就搬过来与我们一起住，那时就与她有了很多的接触。她时不时地会讲过去的事，尤其爱讲她父亲的故事。
原以为那是一段家世，但渐渐地觉得那不是一般的家庭小事，而是风起云涌的民国往事……
一
外婆出生后，她父亲黄展云就把她抱给了他的堂兄黄翼云当女儿。有了外婆后，黄翼云的妻子陆续生了之后的几个孩子。
黄展云与黄翼云虽然是堂兄关系，但都住在一起，所以外婆被抱养给黄翼云后，父亲黄展云仍每天能看见自己的女儿，关系仍是父女般的亲密。
不知为什么，父亲黄展云也好，养父黄翼云也罢，虽然爱家，但并不是“守家”的男人，他们把家事放得很轻，国事、天下事看得很重。
那时的中国，处在清朝最腐败没落时期，但不乏爱国志士。曾外祖父黄展云虽然考中廪生，但对“旧学”深恶痛绝，仰慕自然科学。于是在1906年考取了日本早稻田大学。黄展云在日本遇到一个人后，人生就发生了改变，那人就是后来被广泛推崇的中国民主革命先行者，一代伟人孙中山。
孙中山革命一生，结识了许多天下革命志士，其中福州籍人并不多，黄展云可能是孙中山早期结识的八闽子弟，也是同盟会中最早的福建人。也许两人的相遇是一个偶然，但两人思想上的志同道合，必然会在奋斗的道路上相伴前行。
二
其实在曾外祖父黄展云出国前的1899年，他就与堂兄黄翼云在福州三坊七巷文儒坊的卢氏祠开办了福州第一所“新学”——蒙学堂。所谓“新学”，不仅教育形式新，教材新，更重要是传播的思想新。让人们懂得“变法图强既已绝望，非推翻清室不能救亡”。
在外婆的回忆中，她经常提到蒙学堂，这不仅是因为学堂是她父亲创办的第一所学校，更重要的是，学堂的教育清风，在偏于一隅的小城福州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并且培养出许多革命志士。辛亥黄花岗起义，七十二烈士中陈更新、陈与燊、陈可钧就出自蒙学堂。
那时将参加同盟会的人，都称作“革命党人”，是清政府必抓必杀的人。曾外祖父黄展云自从结识孙中山后，就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革命事业，他多次下南洋，为革命筹集资金，为革命培养人才，并将自己的次子、外婆的二哥派遣到南洋办报宣传革命。
1911年10月武昌起义，11月9日，曾外祖父黄展云率领起义军在福州于山与朴寿的清军在于山激战，并起草“劝满兵投降书”，促使了清军投降。革命胜利后，曾外祖父黄展云被民众推荐为福建政务院教育司长。
三
时间过了太久了，留在外婆手上的曾外祖父黄展云的东西就只有一张照片。
那是1912年孙中山来福州时的合影照片。照片里孙中山坐在前排的右5的位子，曾外祖父黄展云坐在前排的右2的位置，这也许是目前可以找到曾外祖父与孙中山唯一的照片，而外婆将照片无比珍贵地保留在身边。
风云变幻的民国时期，政局总是忽明忽暗，即使是人们崇敬的领袖孙中山，也命运叵测，颠沛流离。在数度的危难中，曾外祖父黄展云都追随在孙中山的身边。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是1912年4月，是孙中山正式辞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职务的照片。他在4月19日至21日在福州访问，说是“游历各地”，其实是联络有识之士，为推翻袁世凯专制统治的“二次革命”积蓄力量。
孙中山的“二次革命”很快就失败，曾外祖父黄展云也因讨袁失败而在1913年8月28日在福州被捕入狱。幸好他的表兄、中国报界先驱林白水回到福州，经他的斡旋，黄展云才得以释放。
1914年，孙中山在日本成立了“中华革命党”，曾外祖父黄展云随即加入，并被孙中山任命为党部秘书。翌年，曾外祖父黄展云被委任为中华革命党福建支部长。
四
外婆说她的父亲一辈子都在操劳，惦记的事情总是那么多，大到国家大计，细到小学的课本课文。同时，他还热心办报，他是福州最先办报人之一，先后办过《福建民报》《福建新报》等报纸。即使是受孙中山委托到东南亚为革命募集资金时，也不遗余力在当地开办华文学校，创办华文报纸。
对于外婆来讲，虽然也身处民国那风云变幻的年代，但与父亲相比，所经历的事情和曲折就少了多。但她能体会到父亲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理想而忘我工作。所以父亲黄展云在她的心目中，不仅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华男儿，更是一个忧国忧民的爱国者。在外婆档案的履历表中，外婆始终将黄展云填写为“父亲”。
1938年7月16日，64岁的黄展云在武汉汉口不幸去世，社会各界都为此深感哀痛，中共领导人周恩来也发来唁电。
作为女儿，外婆更是把父亲深深地印在心里，耄耋之年的她拿起了笔，将记忆中的父亲，一字一句地写在了纸上。
五
2014年，106岁的外婆离开人世。就在去世的不久前，她还作为“感动福建十大人物”参加了颁奖典礼。此时，看尽春秋的外婆，并不在意这些荣誉，在意的是发生在民国时期的国事家事。
在外婆走后，我也开始了追忆曾外祖父黄展云的脚步。我到过日本、新加坡、印尼等国家，也登上台湾岛到文史馆查阅有关信息。如今收集到的资料汇集成册有十几本，撰写的文字多达100多万字，还举办有关曾外祖父黄展云各类活动十几场。
……
时间和努力，让我与曾外祖父越走越近。
越是这样，我越能感受他爱国的豪情满怀，忧国忧民的一腔热血，中华男儿的铁骨柔情。
或许在今后的无尽春秋里，我与曾外祖父黄展云都在惺惺相惜：我们追忆着他，他期盼着我，有如 “着意春秋总断肠，雨烟重阳”一般的情缘。
(陈熙/口述 林小宇/撰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