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包同曾
经过近半年的准备——充实头脑、学习驾驶、收拾行装，忙忙碌碌中我和夫人于1997年9月18日登上了去往英国伦敦的民航班机。挥手告别之际，特别是在边检人员举起放行的图章在我的护照上轻轻一摁的时候，我知道，一种全新的工作和生活开始了。
飞机从我国内蒙古自治区出境，穿越蒙占国、俄罗斯、德国、法国等国，进入英伦三岛。10个小时的飞行，我几乎完全沉浸在兴奋之中，没怎么睡觉。对于那陌生的国度、全新的生活，我充满了好奇和憧憬。
我的新工作是在我国驻英国大使馆教育处任一等秘书，负责留学生管理方面的工作。我国的驻外使馆，在大使的领导下，根据驻在国的情况和需要，分设领事、文化、教育、科技、经商等参赞及武官，并相应设立处室的机构。驻英使馆是个大馆，除使馆本部外，还有十几个处，各有办公地点和工作人员住宅。中英之间的教育交流，虽然由于文化大革命中断了几年，但从20世纪70年代初，我国就又开始向英国派遣公费留学生。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赴英留学人员逐渐增加。到了20世纪90年代末，我在英的留学人员已达一万人。为了做好这些留学人员的管理工作，搞好中英之间的教育交流，从20世纪70年代初，我驻英使馆文化处内就设立了教育组，管理公派留学生并开展教育交流工作。至1975年，正式任命教育参赞，设立教育处。
教育处在使馆本部外自设办公地点，建处以来，几易真址。70年代初，刚建教育组时，根据当时大使的意见，为接送留学生方便，在伦敦的西郊——西依岭地区购买了一处房舍，成了教育处的第一个办公和住宿用房，也是留学生的接待站和活动场所。这栋房舍原是一处修道院，使馆买下以后，根据办公、住宿的需要，在外壳不变的前提下，内部进行了改建。由于这栋房子的门牌是51号，与我国20世纪60年代一部反映战争年代的国产电影《51号兵站》的名字相似，于是这里就被叫做“51号兵站”。从留英人员开始，这一雅号不径而走，越传越远。欧洲、北美，以致大洋洲，但凡有中国留学生的地方，就知道英国使馆教育处有个“51号兵站”。
我的一位朋友，曾经于20世纪70年代初在英国留学，他就曾经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他那时定期由学校到“51号兵站”来汇报思想和学习情况、领取生活费，并饱餐一顿中国饭的往事。可以想见，虽然“51号”住宿条件较差，离市区又远，但从满眼洋人洋房、满耳洋腔洋凋之中，住进咱自家的招待所，吃上一顿地道的中国饭，那感觉、那滋味，岂是“亲切”二字了得。进了“51号”，就是到“家”了。
结束了长途跋涉，飞机在希斯罗机场着陆。迎接我们的是伦敦绵绵细雨的冷清和使馆同事们的热情。由于我们是外交人员，很快地从礼宾通道出了机场，立即驱车前往我们在伦敦的第一站——大名鼎鼎的“51号兵站”。虽然使馆教育处现已不在“51号”办公，工作人员也不是全部在那里居住，但新来的工作人员仍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等自己接替的同事离任后，再搬出“51号”。
由机场到“51号”，坐汽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穴如果不太堵车的话?雪。当我们到达时，雨已经停了。在低沉的暮霭之中，我们一边卸行李，一边观察着这神交已久的地方。
“51号”坐落在伦敦西依岭区一片英国式小洋楼与政府为贫民修建的统建楼?穴Council House?雪的结合部。门前是个大草坪，草坪上有几棵硕大的橡树，远处有个儿童乐园，乐园里面有滑梯、木马什么的。草坪的另一面，就是一座座统建楼，在暮色中，可以看到闪闪灯光。左边，与一所小学和幼儿园为邻；右边，和一座教堂一墙之隔，根据英国的法律，像“51号”这样的老房子，内部可以翻修甚至重建，但外观不能改变。因此，至今我们见到的“51号”，从外观上，仍是修道院的样子——红砖墙、自窗框，褐色约木门上方，有一个白色的十字架、灯光摇曳中，仿佛它在向你讲述着过去……可是，进了木门，走到大厅就完全不一样了。在由门口通向大厅的过道上，高接着两盏六棱宫灯，一下子把你带人了一个中国式的氛围。大厅又是天井，抬头便可以看到二楼、三楼。大厅的凹壁贴着中国地图和庆祝香港回归的宣传画，挂着古色古香的中国贝雕壁画。
安排好了住处，我们就赶快去食堂吃饭。厨师是从国内一所有名的大学教工食堂派来的。为欢迎我们，今天特意加了几个菜。同事中有在国内就熟识的，也有刚刚认识的，聚在一起、边吃边聊，十分尽兴，把我们旅途的劳顿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一扫而空。夫人深有感触地说，走进“51号”，就像在国内一样、我贪了几杯酒，多少有点醉意，站在楼梯上，大声宣布“到家了”……
晚饭后，教育处的领导和几位同事来看望我们。在送他们出去时发现，整个楼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这么多人，全是留学生，有刚从国内来的，有已经结束学业准备回国的，也有来伦敦旅游的。他们大部分是单身，也有携家带口的。只有30几个床位的“51号”，却迎来了50多口人。来者便是客，大家只好凑和一下，女士和带家属的男士住在房间里。其余的男士，对不起，一张单人床垫、一条薄毛毯，在楼道里、大厅中随处安家。这情景，既有些滑稽，又有几分壮观：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拿着地图、笔记本，交流切磋；出来进去，端着脸盆、提着行李，忙上忙下。走路时还要注意，不然一脚踩下去，弄不好就会踩了别人的床铺，甚至踩到别人身上。收费电话，安在三楼，一人打电话，满楼都能听到。从那长长的队伍，可以看出，一时半会儿，这电话是不会安静了。食堂里，教育处的老师?穴在英国，教育处的工作人员一律叫“老师”?雪也在加班，忙着给今天刚到的公派留学生办理报道登记手续，发放生活费。已经快夜里12点了，“51号”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就像一个大战前的战地指挥部。是啊，如果说科学攀登也是一场战斗的话，那么“战地指挥部”之说也就有些道理了。
从楼里走出来，外面一片寂静。月亮出来了，撒了满地的银白。轻风中，树叶沙沙作响。我问道，“51号”晚上这么热闹，白天留学生们都出去了，是不是就安静了?芽同事们告诉我，白天也不安静。从星期一到星期五，隔壁的学校学生上课，不用说课间休息时的喧闹，只家长们早上送、下午接，车流来往，就是一道风景。星期日是教堂做礼拜的日子，上午10点，信众们准时前来，有的还带着孩子。大人在教堂里做礼拜、开Party，孩子们则在教室和“51号”房后共用的草地上玩儿。星期六一般是留学生的活动时间。工作日大家都忙，举行春节招待会、组织国庆等各种联欢，以及与国内来访团组见面，召开国内情况说明会、招聘会、学术交流会等、全是利用星期六。一年52个周末，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有活动的。留学生们，或开车，或乘坐地铁、公共汽车，从伦敦和附近地区赶来，欢聚一堂，这便又是一道风景线。听着同事们说着，我仿佛看到了这里白天车水马龙的情景，看到了一个勃勃生机的“51号兵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