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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姑娘与“慰安妇”老人的十年

2017年08月23日 09:34   来源:新京报   参与互动参与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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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侨网8月18日,海口,曾在电影《二十二》出镜的日本姑娘米田麻衣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8月18日,海口,曾在电影《二十二》出镜的日本姑娘米田麻衣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原题:一个日本姑娘与“慰安妇”老人的十年

  8月12日,90岁的黄有良去世了。

  她曾经是中国大陆最后一位起诉日本政府的“慰安妇”幸存者。

  2001年7月,黄有良、陈亚扁、林亚金等8名海南“慰安妇”幸存者向日本政府提起诉讼,要求日本政府公开道歉还她们清白,并给予相应赔偿。

  黄有良作为原告代表,两次赴日本出庭作证。

  一生坎坷,老病相催,如今她们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8月14日,黄有良葬礼这天,海南炙热。在陵水黎族自治县英州镇乙堆村,黎族人、汉族人、志愿者、记者、官员,各种身份的人都来了。

  中午时分,灵柩早已封死,铺上一层黑色的布,再铺一层蓝色布。这是黎族的习俗。

  一名女子走到灵柩前。缭绕的烟雾里,她跪下来,哭着对着棺材说话。

  如果你看过电影《二十二》,你应该见过她的眼泪——

  她叫米田麻衣,来自日本。

  2008年,24岁的她接触到对日诉讼的海南“慰安妇”,从此加入关爱“慰安妇”的组织、到海南留学、在日本普及史实、推动官方道歉与赔偿……

  这十年,她不成家,不工作,死心塌地守着这桩看起来不可能实现的志业。

  很多人都只把“慰安妇”们当是历史的一份证物,但是她们是否快乐,是否孤独,是否受到伤害,这个日本姑娘在乎。

  最难受的旅程

  8月17日晚,见米田麻衣第一面,她先递过来一张薄薄的宣传单。

  和电影里比起来,她瘦了许多。短发,脸孔瘦白,戴圆眼镜,一笑有两颗虎牙。穿着布衫布裤,背着两个深色的布袋子。33岁了,还是一副大学生的样子。

  那宣传单,有中文和日文两份。上面有照片,海南的好山水,阿婆们的笑容。下附两个二维码,扫进去,是两个一直在更新的网站,主题都与海南的“慰安妇”相关。

  从2008年接触“慰安妇”至今的十年里,她三年多时间在中国。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回到日本,仍把一半的精力花在与“慰安妇”相关的事情上。每年冬夏,她都要回海南看老人两次。

  她在微信里说,这一趟,先后得知三位阿婆在一年内去世,是内心最难受的一趟旅程。她去参加葬礼,去新坟扫墓,从海口坐大巴,到各个镇上再换三轮车,往昔记忆,历历在目,大哭了几场。

  这一次,她出发前,黄有良还没去世。她给黄有良的孙子发了短信,给老人带了东京药店的药膏。这些实用的小礼物,老年人都喜欢。

  8月13日,飞机刚落地,老人去世的消息蹦出来,她整个人都蒙了,绷住自己,给朋友们发了信息,才敢哭。

  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桌子人,她看起来最朴素。拿着一个已经停产的诺基亚手机,漆已经全磕掉了,小小的屏幕都是划痕。大家笑她,她不好意思,又说:“没事,我喜欢它。”

  我们好奇她现在的活法,她的朋友说,在日本,“打着零工,做着翻译,没几个钱。”她几乎不购物,衣服都是别人送的。

  一点点收入,她就存起来。每年最重要的开支,就是飞到海南,来看老人们两次。

  她身上已经有了很深的中国烙印。吃饭吃到辣椒,会下意识蹦出一句中文,“好辣啊!”

  让大家猜她最喜欢唱什么中文歌,结果答案让人大跌眼镜——《套马杆》。这是海南长途大巴车上常播放的歌曲,从海口到老人们家里,她坐了太多次大巴,张口就唱出完整的段落。

  “人类为什么需要战争?”

  我们观察一个人如何做选择,有时要去打量她的童年。

  三四岁时,米田麻衣已经被妈妈带着,在东京街头游行了。

  1984年,她出生于一个开放的家庭,妈妈是一个女权主义者,甚至她读的幼儿园,都是一个积极响应社会运动的幼儿园。

  她像野草一样,在自由的空气里长大,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不想读大学,准备高中毕业就去工作。

  高中的一堂历史课,她把课本立起来,躲在后面吃便当。老师开始放南京大屠杀的照片,场面残忍,她再没胃口吃了,只好扔下便当,开始听课。

  老师说,日本军人在中国杀了很多的平民,她心里疑惑,“咦?日本在战争的时候不是受害者吗?”

  在日本的历史教育中,讲的是广岛、长崎被投放原子弹,但关于在中国、朝鲜和其他国家做了什么,学生们不知道。

  初中的历史课本里,有关于“慰安妇”和“南京大屠杀”的内容,两页纸,老师讲课时跳过了。麻衣问老师,这个内容你不讲吗?老师说,这个内容在考试试题中没出现,不用学。

  正是因为未知,她开始对战争感兴趣了。她想搞清楚,人类为什么需要战争?一个国家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图书馆没有给她答案。老师告诉她,如果你有这些困惑,你应该上大学。

  她于是改变想法,考入大学,学习国际关系。在大学里,她遇到了许多亚洲留学生。课上,大家热烈讨论前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的新闻。她一头雾水,觉得惭愧,“身为日本人,却不知道日本社会的这些历史问题。”

  她深深感受到,历史被极度边缘化,战争的苦痛与伤害,已经被人们的记忆流放。

  那时正是20多岁,用她的话说,是一个“热情讨论社会问题又没有找到目标”的年纪。

  2008年,朋友带她去旁听了一场审判。

  那是在东京审判庭,黄有良、陈亚扁、林亚金、陈金玉等8名海南“慰安妇”事件受害幸存者起诉日本政府的二审开庭。81岁、又矮又瘦的黄有良,在上百旁听者面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讲述了自己在战时成为“慰安妇”的经历,以及战后六十多年她的苦痛。她说,到日本打官司,是为了现在的女孩不再有同样的遭遇。

  米田麻衣愣在当场,“打击很大,因为她的体验太残忍了。”

  这场庭审,撒下了一颗死不掉的种子,让这个从小特立独行的女孩,决定做点什么。

米田麻衣和王玉开阿婆(已经去世)会面时的情景。受访者供图
米田麻衣和王玉开阿婆(已经去世)会面时的情景。受访者供图

  到海南去

  米田麻衣做的第一件事,是加入了一个叫做“海南net”的组织。

  在日本民间,有个律师团一直在帮助海南的“慰安妇”打官司。

  这群年轻人后来组建了“海南net”,运转至今。

  2009年3月,日本法院的终审宣判下来了——黄有良等人败诉。和前面几次一样,毫无悬念的结局。

  之后,米田麻衣跟着日本律师团的三位律师到了海南。他们要找到每一个“慰安妇”,为她们宣读审判的结果。

  他们从海口出发,到那些偏僻的村庄,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念长长的判决书。判决的核心结论是:东京高等法院认定了侵华日军二战期间在海南岛绑架、监禁和强暴妇女的事实,但还是以日本法律规定个人不能起诉政府以及超过诉讼时效等理由,裁定“慰安妇”败诉。

  杨小群(化名)是当时海南省政府为律师团指派的翻译,她因此和米田麻衣相识。

  她记得,宣读判决结果时,屋子里的氛围,再沉重不过,老人们落了泪,去的人也跟着哭。

  黄有良是最执着的一个,她当时说,日本政府不道歉,但她还是想强奸过她的日本军人能道歉。但直到去世,她也没有等到哪怕是一句道歉。

【责任编辑:齐倩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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