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正孝：我为何要揭露日本731部队细菌战真相

　　原标题 森正孝：我为何要揭露日本731部队细菌战真相

　　“历史问题是中日两国之间最大的问题，责任在日本方面。”日本细菌战研究专家、76岁的森正孝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这样说。今年，是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以及南京大屠杀80周年。前不久，森正孝来华在京沪两地作了为期一周的学术讲座，讲座的主题是“731部队细菌战真相以及日本政府的责任”。

　　“我的国家民族对中国人民实施了犯罪”

　　森正孝以中日两国人民的好感度作为切入点，指出两国人民相互间好感度持续走低的历史和现实原因。

　　根据1978年至2016年的统计数据分析，尽管中日间出现了教科书、参拜靖国神社、钓鱼岛、“慰安妇”等诸多问题，但从1978年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签订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日本人对中国的好感度一直介于60%至80%之间。此后，时任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6次参拜靖国神社，加上2012年的购岛事件，导致日本人对中国好感度急剧下跌，跌破20%，直至今日一直在10%至20%之间徘徊。

　　日本人不喜欢中国的理由排名前两项是：中国以历史问题指责日本；钓鱼岛问题。中国人不喜欢日本的理由排名前两项是：未对发动侵华战争的历史作出反省；日本将钓鱼岛国有化问题。

　　森正孝认为，钓鱼岛是日本在甲午战争后连同台湾一起从中国掠夺走的，依据《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公告》理应归还给中国，但日本政府并没有将这一历史真相告知国民。

　　森正孝进一步指出，中日两国关系恶化的原因几乎全在日本。需要注意的是，日本人对中国感情恶化是因中国抗议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而引起，中国要求日本正视历史，日本人觉得反感，认为中国在历史问题上对日本说三道四，是不能接受的。钓鱼岛问题也是如此。也就是说，日本自己惹下的是非，进而又导致自己对对方不满。

　　有关靖国神社问题，森正孝说：“我在大学授课时问日本学生，靖国神社是个什么样的神社。他们回答说是祭祀在战争中死去的士兵的神社。这是错误的看法。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祭祀在侵略中国战争中死去的士兵的神社。当然里面还合祀着甲级战犯，合祀是指把牌位放到和神一样的位置去祭祀，这个神就是日本天皇。当年，许多送孩子去战场的日本母亲认为，如果孩子战死了，就可以和日本国之神、天皇成为一体一起祭祀，因此心甘情愿地送他们上战场。靖国神社明确地说是一个鼓吹侵略的神社。这一点，学校教育不教，学生们也不懂。因此，绝不能说从靖国神社中将甲级战犯的牌位挪出去，它的性质就变了，问题就解决了，绝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的认识，中韩之间也有所不同。中国认为把甲级战犯牌位移出靖国神社就可以了，韩国认为靖国神社存在本身就是问题，要求铲除靖国神社。韩国因为被日本进行过殖民地统治，才会有这样的认识。日本对韩国进行的殖民地统治，不用经过国会、内阁决议，而是天皇直接对设在朝鲜的总督府发号施令、实施殖民地统治的。所以，朝鲜半岛的人对天皇有一种刻骨的仇恨。战后日本天皇到访过亚洲许多国家，但不能去的就是韩国。我的结论是：天皇是最大的战争责任者，远远超过甲级战犯。”

　　从九一八事变开始，到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日本学界有一个说法，认为中日间进行的是一场“十五年战争”。东京审判时，日本政府的辩护律师清濑一郎在开庭陈词中狡辩说：“卢沟桥事变(七七事变)、支那事变(侵华战争)和东亚战争，彼此间没有联系，没有计划性，没有共谋性。各自有各自的原因，每一次都是发动自卫权的战争而不是侵略。”森正孝表示，这一认识在当今日本社会也是根深蒂固的。日本安倍政权对于历史的认识，与此完全一致。

　　而森正孝等认同“十五年战争”这一说法的人则认为，从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偷袭珍珠港，到最后日本战败投降，是一系列连贯性、相关性的侵略战争。但日本把对中国发动的侵略战争称为“事变”，从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起才开始称为战争。所以，直到现在，许多日本的年轻人都不认为和中国进行过战争。森正孝说：“败战至今，日本的历史教育和社会教育所有内容都只讲日本受战争伤害的一面，由此导致了如下错误的历史认识： 日本与美军之间发生过战争，最终由于美军强大的物质力量而导致其败北。而实际上，我计算了一下，二战中，日本与英美的战争时间为1340天，与苏联的战争持续7天，而与中国的战争则持续了5080天。可见，日本的战败也是中国所进行的抗日战争的结果。日本必须改变对战争对历史的认识。”

　　“我这些年为了改变日本人对历史的认识，在进行调查研究。我们对日本战争进行思考时，必须从历史长河中来重新思考是什么性质的战争。我的国家民族对中国人民实施了犯罪。”森正孝说。“我第一次来中国参观731部队遗址是在1985年，之后的27年，我一直研究731部队的罪行。许多年轻人可能没去参观过哈尔滨的731部队罪证陈列馆，这个时代吸引人的东西太多。但是历史非常重要，过去的历史造就了今天，今天的努力缔造未来。我们之所以有今天开心愉快的生活，是你们祖辈与日本侵略者进行了顽强的斗争，打败日本，保卫了自己的国家。”

　　受害者的诉讼让日本法院承认犯罪事实

　　中国方面统计的遭受日本细菌战情况显示，臭名昭著的731部队在1933年至1945年间，所残害的地区涉及20省、自治区，共造成27万人死亡，死亡人数堪比南京大屠杀。

　　但日本方面到现在仍不承认在中国进行了活体实验、不承认发动过细菌战。虽然日本不承认，但通过家永三郎教授的教科书诉讼事件和中国细菌战受害者赴日诉讼活动，使得日本在司法判决中已经在实际上认定日本实施了细菌战。

　　1963年，日本文部省审定东京教育大学家永三郎教授撰写的高中历史教科书《新日本史》不合格。书中写道：“日本军队在哈尔滨市郊成立了731部队的细菌战部队，逮捕了外国人，主要是数千名中国人。731部队通过生物实验杀死了他们。这样的暴行持续了数年。”日本文部省审定时删除了上述内容，理由是731部队的学术研究、论文等尚未公布，故不能在教科书中使用。1965年6月，家永三郎向东京地方法院提出第一次教科书诉讼，认为国家审定教科书违反日本宪法和教育基本法，要求取消不合格审定处理和国家赔偿。此后他又进行了两次诉讼。长达32年的家永教科书诉讼得到日本国内进步学者的支持，1997年日本最高法院判决，“有若干的证明，关于731部队的删除违法”。

　　从1997年开始，细菌战的受害者在日本东京地方法院对日本政府提起诉讼，2007年日本最高法院作出最终判决。判决结果是日本政府无赔偿责任，但对731部队的加害事实做了认定。森正孝说，日本法院认定了如下事实：1. 731部队等实施各种人体实验，开发制造细菌武器，继而实施了细菌战。2.在浙江省衢州、宁波，湖南省常德，(日军)从空中撒播感染了鼠疫菌的跳蚤，导致鼠疫大流行。日军还在浙江江山将霍乱菌混入井里及食物中。3.细菌战作为日军战斗行为的一环，由日本陆军发出指令而实施。4.仅在原告的受害地就导致1万人以上死亡。

　　森正孝说，正是因为中国受害者有勇气的行动，让日本首先在司法上认定了细菌战、活体实验的事实，这一点意义重大。这也是今年8月13日日本NHK电视台播放《731部队的真相》的事实背景。“日本的教科书里不记载731部队的犯罪事实，所以大家都不知道”。

　　实际上，在731部队之前，日军进行的活体实验早已展开。1933年日本在背阴河设置部队，称为加茂部队或东乡部队。当时设施周围是土围墙，四周高压电线达600米长。这里平时关押中国人500名，他们被称为“圆木”，意思是从山上砍下来可以随意处置的木头。这里所进行的人体实验包括喂食带有霍乱菌的包子、500V电流电击、氰酸液注射、光气毒气、无水情况下的生存等。1934年9月，有40人从这里逃脱，为防泄密，这支部队后来迁移至哈尔滨平房区。

　　731部队队长石井四郎曾道出部队设置的理由：“世界上最强的国家已经进行细菌战研究，日本不可落后。在资源匮乏的日本，可以低廉的费用进行生产。细菌杀伤力强，而且给敌人心理上带来的巨大杀伤力是无法估量的。细菌战研究有攻击性研究和防御性即疫苗研究，防御性研究可以在国内进行，而攻击性研究则无法在国内进行，可以在国外开展。”

　　日本为此项“事业”支付了庞大的预算。1936年的人事费为300万日元，每支部队30万日元，实验研究费600万至1000万日元(当时1万日元约合现在6000万日元、350万元人民币)。这是日本所实施的战争犯罪。森正孝说：“1942年，中国政府卫生署向世界告发了日本在中国进行的细菌战。当时，美英法等国也已开始了解这一情况，但因各自战场吃紧，此后便无暇干预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