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这四十年：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2018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四十年来，广大海外侨胞是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来华投资的先行者和主力军，是中国面向全球、扩大开放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可以说，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取得的伟大成就中，华侨华人功不可没。

　　“‘侨’这四十年”主题征文活动启动后，海内外投稿纷至沓来。即日起，一篇篇佳作将陆续刊出，展现华侨华人与中国同行的四十年。

——编者按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廖宁

　　(一)

　　李国昌先生的商店开在唐人街的中央。

　　陇西李氏祠堂的招牌楼下，往东数第三家就是，三十来个平米，连接上下两层的，是走起来咯吱响的木制楼梯，一楼是展柜，二楼是货架和办公室，上下有序的摆满了地毯、窗帘、五金货品，店里的顾客络绎不绝，有克里奥尔人、有印度人、也有西方游客，让小店显得有些拥挤。

　　“为什么不挪个大点的地方？”我笑着问他，“不动啦，我爷爷我父亲从唐人街起家，我要守在这里。”李先生扶了扶厚厚的眼镜，说完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憨厚地笑着。

　　不要小看这小小的店面，李先生告诉我，光景好的年头，要卖出十五货柜的商品，他每年会去中国四五次，以前多在广州，现在也去杭州和义乌，只要愿意跑，就能赚到钱。Made in China在毛里求斯最受欢迎，没有之一。

　　在唐人街走走，像这样的小店鳞次栉比，毛里求斯人都知道，工作日里首都路易港唐人街会很拥堵，因为这个国家可能有一半的人会聚集在那里，无论是做生意、买东西，还是吃中餐、享受生活，总有一款适合你。

　　(二)

　　1918年，朱维勋在岛东的村庄开了一家杂货店，与同为广东梅县同乡的李国昌祖父经历相似，经过漫长的海上颠簸，他们打消了去南非淘金的念头，选择在中间补给站毛里求斯安顿下来，先赚点钱，再做打算。

　　村里的男性都是穷苦的甘蔗工人，每年除了甘蔗收割季节，其他时间大多没有工作，也无生活来源，遇到天时不好歉收，日子就更加难熬。

　　刚开始生意很难做，不过这难不倒勤劳善良的客家人，朱维勋借鉴其他中国店铺的做法，采取薄利多销和大件物品拆分零售的经营方式，有时候通过赊账甚至无息借款帮助本地人度过一年中最困难的时期。与穷苦百姓打成一片，诚信经营、救人危难，既方便了别人，也壮大了自己。

　　就这样，像朱维勋这样的中国小商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如雨后春笋般遍布全岛，从城镇到偏僻乡村，从面包牛奶到针头线脑，涵盖 “吃、穿、医、用、行”等各个方面，成为毛里求斯人民生活中不可分开的一部分。

　　100多年来，在毛里求斯，治安再差的地区，也鲜有听说中国商店被抢的事情发生，小小的中国商店已成为华人先辈与所在国家和谐发展的最佳佐证。

　　正如当地俗语所说：“每个毛里求斯人心中，都住着一家中国商店。”

　　(三)

　　21岁的朱梅麟可能不会想到，与父亲朱维勋的一次争吵，成为了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他并不想子承父业接替父亲在乡村红火的小商店，而是远走首都路易港的中央市场，独立门户开了一家食品店，取名“ABC食品百货”，意思是“去中央百货买好东西”。

　　78年后的2010年，非洲地区第一家华人银行ABC银行成立，ABC集团从此涵盖5个业务分支：汽车、银行、金融服务、食品和海运&物流，成为毛里求斯最大的综合企业之一。2017年3月，银联国际宣布，与ABC银行合作发行银联钻石借记卡，这也是非洲地区发行的首张银联高端卡。

　　与ABC集团携手走来的，还有CMT(毛里求斯最大的纺织企业)、SuperU(毛里求斯最大的连锁超市)等一批华人企业。借助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洪流，从小商店走出来的毛里求斯华人迅速完成了资本积累，打破白人依仗殖民时期积累下的财富垄断优势，在贸易、物流、食品、汽车、纺织等众多行业中迎头赶上，在这个多族裔的国家，仅占人口不到2%的华人稳居经济实力第二位，既赢得了毛政府和社会的高度评价和广泛尊重，也为中毛长期友好打下了深厚根基。

　　“没有了中国，就没有我们，我们永远记得，我们的根在中国。”84岁的朱长坪如今是ABC集团的掌门人，他拿着印有他父亲朱梅麟头像的25卢比钞票告诉我们，这是他的父亲一直以来教给他的。

　　(四)

　　两天狂欢之后，一年一度的“毛里求斯路易港唐人街文化美食节”圆满落下帷幕。至此，美食节已走过十四年历史。

　　今年的节日再次打破了毛国诸多记录。据统计，周六周日两个半天，日均人流量达15万人次。而副总理、旅游部长、文化部长、路易港市长等政要的悉数捧场，创下了另一个记录。

　　要知道，这仅仅只是当地华人自发组织的一个民间活动，这个小岛一共才有一百多万人口。副总理克兰达维卢在开幕式致辞中说，毛里求斯唐人街美食文化节，已成为毛三个最为盛大的节日之一。其余两个，一个是政府花巨资亲自操办的灯光节，以及当地最大的宗教节日。

　　谁能想到，在遥远地球另一端的一个小岛上，会有这样一个展示中华传统文化的盛大节日，而且已经到了深受毛里求斯民众喜爱的程度。

　　在与毛里求斯主办方华商总会的交谈中，我看到了他们描述的十年后的唐人街美食节，那是一个与巴西狂欢节、爱尔兰圣帕特里克节齐名的盛宴。

　　“这是一种回馈，更是一种文化的沟通和交流，从古至今便有，只是现在我们的需求更加迫切。”曾担任毛里求斯文化与艺术部长的曾繁星这样评价：“一直以来，都有一条丝绸之路连接广东省与印度洋，它不该被遗忘，它应当继续焕发活力，推动中毛两国经济、文化的交流与发展。”

　　早在郑和下西洋之前，中国的海客，特别是广东、福建、广西等地的海客，已经建立了较成熟的经商甚至移民的海上交通路线。这就是为什么郑和每次下西洋时，都在华南沿海地区招募水手。在古代的海上丝绸之路上，哪怕在海禁时期，也都曾活跃着中国人的身影。18、19世纪以来，沿海地区的人民，不仅到海外经商，还建立了移民交通路线。这些为了谋生流散在太平洋或印度洋上的小岛和沿海地区的客家、广府、潮汕、福建的“番客”，往返于移居国与故乡之间，既带来人财物的流转，也向散居地带去中华文化的价值观。

　　从广东梅州的松口港，到毛里求斯的老大港，几百年来，不仅是一条海上丝绸之路，更是毛里求斯华侨华人与祖籍国血脉相连的脐带。

　　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华人在毛里求斯生根发芽的同时，也向当地人民展现自己的这种休戚与共、回馈社会的中华文化，它让整个非洲人民可以看到，中国的发展腾飞，带来的不是殖民与掠夺，压迫与层级，而是共同的富裕，携手的发展。

　　毛里求斯华人用盛大的活动展示他们的善意，同时提醒自己不忘祖根，毛里求斯人民用热情的参与表达他们的认同，为中国点赞。

　　李国昌十几年来一直义务为美食节活动筹划并兼职主持，而朱长坪更喜欢在ABC的展厅向大家介绍来自家乡广东梅县的美食，兴起的时候，他会卷起袖子，为嘉宾下厨做正宗的客家点心，他们都曾担任过毛里求斯华商总会的会长，就像他们的父亲、他的祖父一直那样做的，诚信经营、回馈社会。

　　“团结统一的中华民族是海内外中华儿女共同的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是海内外中华儿女共同的魂，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海内外中华儿女共同的梦。共同的根让我们情深意长，共同的魂让我们心心相印，共同的梦让我们同心同德。” 2018年7月28日，习近平主席顺访毛里求斯之际，朱长坪见到了主席，他挥舞着手中的五星红旗，难掩激动的泪水，泣不成声。

　　我突然想起那首诗：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作者廖宁，任职国务院侨务办公室原政法司，曾外派驻毛里求斯大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