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崔普权
位于北京西城区的中南海是世界知名的一个地方,上面这张照片是1937年几位京城有名的画界人物在中南海“芳华楼”之“植秀轩”前的合影,很少有人知道,这张合影还包含着昔日京城画坛的一场笔讼风波:
1935年春季,大千先生与其兄善孖先生在北平中山公园水榭举办“张善孖、张大千昆仲联合画展”,余之先师周公殿侯1903—1989,原东琉璃厂集粹山房经理,著名书画收藏家、鉴定家?雪前往祝贺,席间大千居士委托周师在北平琉璃厂一带购买或常年租用一处房子?穴即后来桐梓胡同二号的房子。在此之前,大千先生的作品已在日、朝、法、俄展售,名声初具,但在北平还立足未稳。当时的北平,画界人才荟萃,其中尤以周肇祥字养庵?雪领导的“中国画学研究会”和金潜庵?穴字开藩?雪领导的湖社画会最大?穴其他尚有雪庐画社、松风画会、九友画社等,定期组织授课、办展、品茗论艺。由于大千先生的仿石涛之作和旧时文人相轻的坏习气,使北平的一些画家对他有些不屑一顾。正值年轻气盛的大千先生对此淡然处之并写诗句:“老生腹中容有物,蜉蝣撼树笑儿曹。”长大千12岁的工笔画家于非闇先生?穴1889—1959以“闲人”的笔名,在《北平晨报》副刊撰文,对大千先生的画笔及用纸以相称誉,用词揄扬有过,引得艺苑哗然。
同年,现任中国画研究会常务理事的山水画家谢匋均字子衡在北平结婚,画友纷纷送画相赠,以为祝贺,其中人物画家徐操?穴1898—1961,因祖父徐燕臣之名而得字——燕荪?雪也送了一幅仕女图,上题字为:“比翼人兮,珊珊来迟,亦为子衡弟催装,此种画法,余合目可为之,而蜀客张某且以知之。玄乎,高人见之岂不冷齿乎。”其中贬意已明,不须累述。
张大千在京做画尤喜用“澄心堂”的宣纸,此纸以嫩竹为主要原料,制造成的纸色洁白,纸质细嫩,浸润吸水性能好、保留墨色又佳,宜书宜画宜拓宜裱。大千先生亲自设计了纸样和两端的花边,并有“大风堂监制”的水印,然其价亦昂。于非闇先生在谈及此纸的文章中用了“奴视一切”的词句,引来北京画坛许多人士的不满,当代大师齐白石曾就此特制一印章,印文为:“吾奴视一人”见《齐白石印谱》?雪,以不满非闇先生的过扬。
剧作家吴幻荪先生,亦激于“奴视一切”而致函大千先生,欲与作公开之绘画较量。当时报刊或以“艺海波澜”为题,报道此事,并发表吴氏原函,其函如下:
大千先生有道,仆尝妄附风雅,学涂山水,自知庸俗粗劣,不敢出眩于人,惧有欺世盗名之讥耳。诚欲得一山水画宗,而请益之,不引世无仲尼不当北面之例,以自傲岸,求绝高贤也。偶阅报载,有于非闇也,推崇公画,谓可“奴视一切”,复引公诗,有“老生腹中容有物,蜉蝣撼树笑儿曹”句,坐是,因与指摘此语者,且兴窜牙之讼焉。是公隐然自负,谓足可当此奴视一切,斯诚非下士所敢呵天扪日,以故况者。当代画苑,颡亦为泚,惟是窃有所惑,故仍不惮问道於高明。夫“奴视一切”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六合八荒之大,无可当日之谓也。然戋戋之意,以为虽自殊于艺人者,当不致以此名目而非圣。昔至圣如孔子犹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又云‘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以秦王之禀,未敢横绝四海,矧为六艺之一事,蕞尔小技乎?以是小子昧于“奴视一切”一语,不自揣其醯鸡蜡凤,欲与公约,作公开绘画较量。接素联丹,跻题并轴,任公解衣搏虎,投带引鹤,愿陪末席。苟有一石一树,为公所不能为者,请目口褫此“奴视一切”留待后学,否则当奉贽为师。不然,未能甘与国内艺苑同人。齐作公未能拜门之无辜浞籍,而听横加“蜉蝣撼树笑儿曹”之讥也。自知袜线之材,然欲一罄老子腹中之物,幸勿作晴川阁上太白之搁笔,与公同勉,慎勿为傍人以规避为诮可耳。敬请定期广开坛坫。并揭橥其事,昭告同文,咸请来观,庶白真是真非于天下。批鳞之言,尚希勿怨。耑颂教安,伫候明复。后学茱萸吴幻荪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