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汉字化”运动步履维艰
“日韩等国的‘去汉字化’运动,不能排除政治因素的影响。”余志鸿说,“很明显,这些国家担心本国文化过于受中国文化的影响。但在后来几十年的去‘汉字化’运动过程中,他们却发现这条路越走越艰难,因为去掉汉字不但会破坏了他们整个的语音系统,更是一种人为割裂历史的行为。因为传入的汉字早已成为他们固有文字的一部分。”
就朝鲜半岛而言,由于南北朝鲜共同使用了近2000年的汉字,要将古代官方文件、历史著作、文学作品中的汉字完全抹去,便会出现一个历史与文化的“真空层”,而缺乏汉语教育的年轻一代,也不可能从这些历史资料中获得对本国历史的认知。
在日本,日语作为一种音节型的语言,同音字特别多。汉字会起到区别字义的作用。没有了汉字,日语自身的语言系统就表达不完善。“日本重新开始使用甚至增加汉字,并不是因为中日关系友好了,而是因为汉字在区别字义上的功能很强大。”余志鸿说。
据余志鸿介绍,世界上语言和文字最一致的是朝鲜,写出来的字就是读出来的音,因此在语言学上称之为“音素文字”;英语和法语等是“音位文字”,这类文字写出来的字表示的是它能识别意义的模糊音,而不是确切音;汉语是“音节文字”,读出来就是一个音节,音节的读音是要通过学习获得的,跟口语音未必一致,朦朦胧胧的,具有超方言的性质,所以中国各地的方言虽然在语音上差别很大,但写成汉字表达的意思就一致了;日文是“音段文字”,音段文字的缺点就是同音字太多,区别符号太少。要有效区别同音就不得不靠汉字,也就是利用字形来进行区别。日语中的汉字有这样几种情况:一种是借汉字的义而不借汉字的读音,不要汉字的读音,用日本人自己的口语音来读它,例如“桥”在日语里读“hasi”;另一种是借汉字古代读音,不借汉字的义,例如“泽山”,是表示很多的意思;第三种是既借汉字的音也借汉字的义,例如“豆腐”。鉴于汉字在日文中发挥着巨大功能,“去汉字化”在日本的不可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在韩国,情况也极类似。韩语中约有70%的词汇来自于汉语,同音异义的词也很多,作为表音文字的韩文没有汉字也容易出现歧义。有鉴于此,自新世纪以来韩国国内关于恢复汉字的呼声也日渐显现。2000年,韩国政府宣布恢复汉字教育和使用汉字。其主要内容是:在公务文件和城市路标中使用已消失多年的汉字,在中小学推行“1800个常用汉字必修教育”。2003年,韩国五大经济团体决定建议属下的19万家公司,从2004年起招聘职员时进行汉字资格鉴定考试,新职员必须能够认识1817个汉字、书写1000个汉字。
汉字文化圈内的语言互动
在汉字文化圈内,不单单是汉语言文字对其他国家的语言文字施加了影响,其实,汉语言在发展历程中,也吸收了汉字文化圈其他国家的文化,获得了丰富和发展。
余志鸿介绍说,在现代汉语中有许多词语来自日本的汉字词。如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革命”、“共产主义”、“干部”、“支部书记”、“民族”、“人气”、“氛围”等词,就都是从日语转译而来的。还有一些词原本是从中国传到日本的,但从日本再传回中国时,词意则发生了变化。最典型的一个词就是“博士”一词。这个词在中国宋元时期就已经产生,做媒人的叫“媒博士”,讲茶道的叫“茶博士”,种花的叫“花博士”等等,不一而足。“博士”一词从日本传回中国时,成了对最高学位的称呼。这就说明语言间的交融、接触是很复杂的,时间一长,就消磨掉民族语间的痕迹了。
还有些汉语中运用频率很高的字,如公共汽车站的“站”字,便是从蒙古语中借用而来。“站”从蒙古语中传过来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知道是休息换马的地方,也就是中国古代的“驿”,所以就叫“驿站”。“驿”是中国古汉语的词,“站”是蒙古语的词,于是合成了“驿站”。至今,东京的火车站还叫“驿”——东京驿。可见,整个东亚在语言的交融方面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程度。
余志鸿说:“古代语言的本质,实际上还是跟接触、互通有关系。如果将眼光从汉字文化圈推及全世界,我们就会发现,汉语不但吸收了许多从国外传进来的词,其它语言的许多词也是中国传出去的,因为世界是在互相交流的。”比如,英文中“茶叶”一词“tea”就是从中国传出去的。在200多年前,中国茶叶出口有两种方式,一是陆路,一是海路。陆路途径主要有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途经斯拉夫语系国家,“茶叶”在斯拉夫语言中读音为“chay”;海路是主要以广东、福建两省为主出口,广东、福建人称茶为“te”(音) 。这个音经东印度公司传到英语里变成了今天我们熟知的“tea”。
余志鸿认为,民族语言之间的交流与互相渗透,不但推动了各民族文化的发展,同样也能推动着科技的发展和进步,计算机的诞生,便是例证之一。成吉思汗时期,中国的四大发明和《易经》传播到了欧洲。后来欧洲有位名为莱布尼兹的数学家依据《易经》表述世界的模式(阴阳)建立了二进制数学。二进制数学诞生后,又促成了波尔代数的诞生,而波尔代数又带来了计算机的诞生。中国祖先发现的用两个符号表述整个世界的知识,却没有形成中国自己的科学系统,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
余志鸿强调,中国的重新崛起和东亚的复兴在望,使各国有识之士开始重新检讨“去汉字化”问题,而这也是对待自身文化危机的一次深刻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