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钱到手了。先贩什么货呢?叔父旺丹活佛送来信息,大昭寺等许多庙宇将要更换供奉的诸天佛菩萨的头饰。做这种头饰的主要原料是绿松石。平旺多杰决定从印度购运。货运来后,果然迅速被寺庙抢购一空。
接着便贩运绸缎、衣服、枪支。平旺多杰毕竟见过世面,和一般土商人不同,他充分利用资本,或联营,或代销,很快与印度、英国的商人结成供销网,西藏缺什么货,就进什么,最后再结帐。
没几年,平旺多杰就富了,富到听说释迦牟尼佛头上还缺一颗拇指大小的佛顶珠,马上差人送来价值五万元的一颗钻石,分文不收,权当敬佛。
那时候的拉萨城是势利的,既巴结权贵,又喜欢财富。平旺多杰一家珠光宝气地重返家园。贵妇人争购他们的衣饰,老爷少爷则对象牙柄烟枪、缕金的白朗宁小手枪爱不释手。
“鲁雅家族的血脉真是很硬哩!”“那可不,这里压下去,那里冒出来,干什么成什么,就说那大桥,这两年洪水多凶呵,桥却象岩石,纹丝不动。”恭维,到处是恭维声,当年切齿咒骂的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人们是喜欢秋天的,喜欢成果的。经商,不需要创造,只是周转着五彩缤纷的成果。当年费尽心血创建的东西,也成熟了。对平旺多杰,人们象听到一个口令似的,都变得那么和颜悦色,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平旺多杰订了许多英文报刊,一有空就让妻子或懂英文的老仆人念,报刊的内容和当年在国外的时候也不一样了。上面报道了许多出身贫寒甚至卑贱的人,后来成为了不起的人物。一天,平旺多杰突然叫来管家,“我要你出一趟远门,去我们鲁雅家族的故乡,挑上几个,不,干脆一打十二个。这些人都从差民之类的普通人家挑选,人品俱佳的,送到拉萨来,我要供他们读书,见世面。”
“读完书,见了世面以后呢?老爷。”管家也觉得新鲜。“也就是做官吗?‘噶厦’不要平民怎么办呢?”“世界上可做的事多得很,不少事比做官意义更大。”
过一段时间,平旺多杰又把另一管家叫来,“我要你出一趟远门。”“我真高兴。”“那我,我快要狂啦!”“是去买一些鸡和羊。”“我们这些都有哇,老爷。”“那是杂交种细毛羊和产蛋鸡种。”
“和藏鸡比,能一个蛋顶两个大吗?”“正是如此,不然不会让你去呢!”平旺多杰也发觉了,现在办什么事都比当年顺利。
“那是因为,现在你是领导一个家在转,当年是想推动政府,推动整个社会转。”儿子拉巴桑回答说。
“今后再也别想运转‘噶厦’啦,不光我,还包括你。孩子,现在我唯一的遗憾,就是连累了你们,毁了你们的前程。”
“哪可不一定,真的!爸爸,你没发现我近些年,一年升一级官吗?”是呀,一晃儿子已是五品官阶了。
“真是鲁雅家族的血脉硬吗?”“那可能是内在的因素,外因则是我找到了一帆风顺的诀窍。”“什么诀窍?”
“你当年总想标新立异,而我现在总想和大家一样。别人靠行贿升官,我也一两藏银不少送。‘一样’可厉害啦,简直是牢不可破的护身符。”
平旺多杰觉得儿子已不再是孩子了,想当初。听说不让他当绅士,还哭鼻子呢!虽说那全是他母亲灌输的。
“孩子,你怀念小时候吗?”“不怀念,因为那是在英国过的。而你就是被那里毁的。爷爷临终前还叨念这句话。”
平旺多杰搭救了一个美国人。与其说那人是记者,不如说是冒险家,语言不通,孤身一人,就敢闯西藏高原。仆人把他抬来的时候,那人衣衫破烂,已经饿得说不清话了。可一见端来糌粑,就全清醒了。也不知哪儿来的劲,一巴掌打翻在地,嘴里咕噜咕噜地喊:“这是给魔鬼吃的,可人吃了却原样拉出来,我就是被这玩艺儿拖垮的。”
平旺多杰命人拿来罐头和咖啡。“你不是藏人吧?”叫白纳的美国人吃惊地问。“为什么?”“这食物,屋里摆设,还有你和你仆人的英语……”
“也许,我生来就是个让人奇怪的人。明天,我让你穿上藏袍,拿着厚礼去见摄政王,他们也会奇怪的。”
第二天的厚礼太丰盛了,有步枪、左轮手枪、汽灯、绸缎、毛料等等。“这,都是给我的?”
“对,就说都是你从国外带来的。你若想在西藏考察,参观,首先要取得上层领主的好感,否则会一事无成。现在,你就用这些东西,去赢得他们的欢迎吧!”
第三天,平旺多杰见白纳的照相机已经坏了,便拿出自己的送给他:“德国蔡斯牌的,我是用不着了,可国外需要透过这小小境头,了解西藏,了解这片神秘的高原。”“真是一片神秘的高原,一群神秘的人,尤其是您。”白纳临走的时候,平旺多杰还为他搜集藏族各种工艺品、土特产,共三百多捆,雇用骡马一直驮运出藏。
“您可能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好的人。”“不,你是记者,职业驱使你将四处奔走,世界大得很,好人有的是。”
“本来我心里很难受,一想到我远走高飞而您却在这闭塞山谷身受寂寞之苦。可现在看来,这是多余的。您的心胸太大了,几乎装得下这个世界!我会永远记住您的,平旺多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