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吴祖光

文、图/ 宋 词
祖光先生逝世六周年了。他还活在我的心里,活在许多人的心里,他是不会被遗忘的。他不仅是有“神童”之称在戏剧史上留下经典名剧《凤凰城》、《正气歌》、《风雪夜归人》的剧作家,还是一位将京剧大师梅兰芳、程砚秋的舞台艺术搬上银幕的杰出的电影导演;他不仅是被周恩来称为“最好的朋友”的“左派”文人,而且是把珍藏的两百多件价值连城的文物全部捐献给国家的爱国者;他不仅是才华横溢、独标高格的一位名流,更是具有儒风侠骨的当代豪杰之士。尤为重要的是他从“大右派”到晚年的觉醒,表现出的忧患意识,担当精神,敢怒敢言,敢于讲真理、说真话,为时代的知识分子作出光辉榜样。
我视祖光先生为师为友,虽相知不深,相交不久,却有一段“知遇”之情。他在编《吴祖光论剧》一书时,编到《为豫剧〈穆桂英挂帅〉喝彩》一文,加写了一条注,写道:
正在考虑这个文集编目的时候,收到一封南京的过去不相识者宋词同志的来信,才知道他就是豫剧《穆桂英挂帅》的改编者。但是为什么我在二十五年前写这篇文章的当时,竟称之为“无名作者”呢?是由于我的疏失,还是其他的原因?借此机会,做这样一个说明,并向宋词同志致歉和致敬。(一九八一年五月七日——作者)
1954年春,我为马金凤改编了豫剧《穆桂英挂帅》,她在河南各地演出,经过两年多的时间,直到1956年夏天,洛阳市豫剧团到北京演出,祖光先生以一个普通观众买票在长安大戏院看到这个戏,使他“大吃一惊”。他慧眼识珠,以戏剧家对戏曲艺术的热爱,从长安到吉祥,接连看了三回演出,记住了全剧的唱词,满怀激情,挥笔连写《洛阳的牡丹》、《为〈穆桂英挂帅〉喝彩》两篇文章。吴文发表后,使《穆桂英挂帅》轰动京城,观众争看,好评如潮,引起首都专家名流的重视,纷纷观看。梅兰芳大师看过戏非常喜欢,三年后移植为京剧演出,成为他最后的经典。
当时我在南京得知《挂帅》轰动京城的消息,看过吴祖光先生写的两篇文章,非常兴奋和高兴,有幸逢伯乐的“知遇”之感。祖光先生是戏剧名家,他的少年成名,他的学识、才气、豪情、风雅,对戏曲内行和与戏曲名伶的交往,使我十分崇拜,多么想一识荆州啊!可惜无缘一见,风雨袭来,1957年他成为戏剧界头号“右派”,遣送北大荒劳改;我也被打入“另册”,下放太湖之滨务农。我们都“生正逢时”,都经历了长期“脱胎换骨”的劳动改造,又熬过了漫长的十年“文革”浩劫,终于盼到1981年夏天,就在他前面提到我给他写的那封信的两个月之后,我第一次去北京登上工体路四楼,走进吴门。
当年的“神童”已是两鬓霜染的老人,他饱经忧患,依然精神旺盛,充满活力,谈话幽默而风趣,和蔼可亲,虽是初识,却一见如故。还见到一代名伶、评剧皇后新凤霞,虽过中年,中风致残,还是那么美丽。黄仲则诗云“容我疏狂即吾师”,在祖光老师面前我是可以“疏狂”的。初次作客,留我吃饭,因他不喝酒,桌上无酒,我说我要喝酒,祖光哈哈大笑,拿出一瓶泸州特曲。
我是随洛阳市豫剧团进京的,马金凤和洛阳市豫剧团对祖光怀有深厚的感激之情,马和李团长登门拜访,并借了一辆小汽车接祖光、凤霞看戏。每晚开演前我跟车去接,凤霞行动不便,由她的公子吴欢背着上下楼,看完戏再背上台与演员见面合影。在长安大戏院连看三场戏,看了《穆桂英挂帅》、《花打朝》,还有我为这次进京新改编的《花枪缘》。正当历史转折时期,十年“浩劫”结束,三中全会开过,耀邦同志大力推行拔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的新政,大地解冻,春风回暖,知识分子血泪未干,鞭痕犹存,又燃起对生活和工作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