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美数以万计的华裔当中,我算得是很没劲,很自私的一个人。终日所想的,无非是人生苦短,行乐及早,对自身的,亲朋好友的快乐满足与否,非常担忧,非常注重。至于卫星是否上天,布什是否连任,新泽西州长辞职是否真的因为他是同性恋,抱歉得很,没有太多的兴趣。 某次和好友Tracy在纽约曼哈顿中城逛店。女人逛街,当然要看服装。我们两个人看服装,一定是到意大利设计师的专门店里去,Tracy找她的设计灵感,我找我的小说素材——从来没想到过要买。心里都觉得这些衣服,只有被钱烧了手的人才会买,比如好莱坞明星或华尔街债券分析师们的太太。 当下进了瓦萨奇的门。Tracy是Lauren Ralph Lauren服装公司的首席样板设计师,模样长得齐整,身材又好,披肩的长发漆黑发亮,皮肤白晰细腻,当日娥眉淡扫,朱唇轻点,穿质料很好的米色洋装,脚踏一双细高跟的小羊皮鞋子,惹得年轻的店员一迎出来,就笑容可掬地用日文和我们打招呼。像这种名店,平时光顾的人并不多,见到我们进去,那店员满腔的热情都调动起来,介绍这一款,介绍那一款,总忘不了顺带说,某日某日,某个日本观光团来,买了若干若干件。 Tracy那么个温柔和顺的人,到此地步脸也青,冷然说:“那么这些都不适合我。”伸出手去直指最贵的那一件:“就这个,我要了。”付钱的时候嫣然一笑:“顺便说一句,我是中国人。”出了商店的大门,她掂一掂手中的袋子,苦笑:“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穿。”是啊,五六千美金一件洋装呢,可以穿着挤地铁上下班?还是到超市去买菜?我叹气:“再陪上一张机票,飞到拉斯维加斯去,在那里便天天可以穿。” 中国人有很多种,周围有不少忧国忧民的朋友,很能为天下事慷慨激昂。他们有时也生气,骂我们这些小女人的自私与没劲。可是我们认为自己这样的升斗小民,国家前途,民族命运等等大事,轮不到我们来操心。Tracy在那一刻,不过是为了赌那一口气,不过是为了夺回中国人的那一点气势。 如今教中文,每次穿着旗袍站在讲台上,面对课堂里那些黑皮肤,白皮肤,棕色皮肤脸上求知若渴的眼睛,讲汉字结构,讲汉语的语法特点,讲上下五千年浩瀚深宏的文化,对于自己是中国人这一点,也相当骄傲,相当快乐,相当有优越感。所以,真的觉得每一个身在异邦的男人和女人,都有理由把中国人的架子在所有东洋鬼子,西洋鬼子的面前,好好地端起来。(来源:美国《星岛日报》,作者:江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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