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后城“济阳别墅”背后的侨商兴国梦(图)

　　济阳别墅位于(泉州市)鲤城区后城街西北侧(后城114号)，系侨商蔡德燥于清光绪甲辰(1904年)所建。该建筑布局巧妙，匠艺精湛，但是整幢建筑却令人诧异地没有上漆，这背后隐藏着一位爱国侨商为“实业救国”理想耗尽心血的故事……

　　□本报记者 吴拏云 通讯员 郑冰芳 文/图

　　文化古街上的 特色别墅

　　踏入泉州市区的后城街，古色古香的画室、旧货坊、茶屋于道路两旁恣意舒展，恬淡宁静之中更带一股令人心醉的文韵。往霞云燃烧的方向走，在接近府文庙的地方有座三开两进的古厝，不经意地亮着自己的陡檐翘脊。你不禁会停步，就像遇到一位老友在隔街招呼，驻足、寒暄且报以微笑。这幢古厝名唤“济阳别墅”，它在泉州市区是颇有名气的，不仅因为它的建筑独具特色，更因为它的主人是位令人油然而生敬意的人物。

　　济阳别墅又称后城蔡宅，坐北朝南，建筑为穿斗式木构架，主体建筑为硬山式翘脊屋顶，柱、梁、枋、檀、椽等木质构件皆用榫卯铰接。临后城街筑有三米高的红砖封壁围墙，墙东侧设一正大门，西侧设小门为平时出入使用，围墙大门额上雕嵌“济阳别墅”。在围墙前立有一块“后城”文化古街保护碑，墙上则钉有“闽南文化生态保护区泉州古城示范区”的招牌，仿佛彰显着济阳别墅在古街上的地位。

　　“大总统”颁匾 褒奖

　　推开西侧铁门往里走，围墙内有白石大埕，墙壁中间有石刻“福寿”二字，据传是从北京颐和园拓来的，曾是慈禧太后亲笔所题，此说如今难以考究。在“福寿”二字旁还有两只罕见的石雕大象，整体造型圆润，全身纹路较少，鼻子自然下垂。据说石雕象具有“吸金招财、和谐幸福”之意，还是稳步高升的吉祥象征物。

　　来到济阳别墅第一进塌寿式大门前，一抬眼就见门楣上悬挂一乌底金字横匾，上书“急公好义”四字。据介绍，此匾是1919年以“大总统”徐世昌的名义为济阳别墅主人蔡德燥颁发的，褒奖他的善行义举。遗憾的是原匾已毁，今匾是后人仿制的。大门口的壁堵与对看堵上，还有青石雕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工艺精美。两旁为下厅房。天井东西两边有“榉头”(回廊)相连。

　　第二进主要建筑分别有前厅、正厅和后厅，厅堂两旁为左右大房和后房，整体建筑以厅堂为主来组织布局，合理沟通各自活动空间。主厝侧设单列纵向护龙，东侧大房与东厅相邻，房后连接“吃厅”和“灶脚”(厨房)。屋后为花园，绿意盎然，中间有个莲花座装饰的水井，造型别致。最值得一提的是，正大厅有四扇木制格扇门，每扇堵心都用楠木木条浮雕透刻了一句诗，自右而左分别是“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菏池，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四季之妙，尽收囊中。两旁厢房格间的窗棂上还木雕有“舜帝让位”、“姜公钓鱼”等传说故事，刀法娴熟，栩栩如生。

　　显赫一时的华侨富商

　　济阳别墅始建于清光绪甲辰(1904年)，其主人名唤蔡德燥。据晋江族谱研究专家蔡马追先生介绍，蔡德燥，字克宽，小名燥官，1866年出生于晋江梧林村。查阅《梧林蔡氏实宇派下家谱》，我们发现蔡德燥的父亲是蔡祖佃。祖佃共生五子：长男德兮、次男德润、三男德额、四男德抵、五男德燥。而蔡德燥更有七子，分别是咸廷(联禧)、庆修(联成)、联海、联璧、联泰、联西、联良。现在居住于济阳别墅中的蔡文榕先生是蔡德燥的孙子、蔡联泰之子，他告诉记者，蔡德燥出生于贫困家庭，13岁时，他便随族人下南洋，坐上木帆船远渡重洋到了菲律宾。

　　在菲律宾，蔡德燥先是打工糊口，后为肩挑小贩。经过20多年的拼搏，有了积蓄，蔡德燥便在菲律宾马尼拉市密申地街开设了“隆泉布庄”、“隆泉公记”商号，经营布匹、什货。因为他一向讲究信誉，在商界中有口皆碑，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在菲律宾、英国、香港、上海等地从事跨境贸易，颇负盛名，逐渐成为显赫一时的华侨富商。蔡文榕表示，当时菲律宾人称蔡德燥为“CAI SO CO(即蔡燥哥)”，在那个年代只有大富豪才能被称为“CO”，足见菲律宾人对蔡德燥的尊重。由于为人处世得体，蔡德燥还被华商们推荐担任了马尼拉市华侨商会的会长。1910年，他又被宗亲们拥戴为菲律宾柯蔡宗亲会第三届总理，人生步入巅峰。

　　“听老一辈人讲，蔡德燥很喜欢音乐，特地从德国买回了一台留声机，据说那也是泉州的第一台留声机。当时的一位县太爷听说这消息，还特地跑来找他借。可惜，这台留声机早已不存。”蔡文榕叹惜着说道。

　　认股福建 第一条铁路

　　蔡德燥事业有成之后，决定迁居泉州。1904年他在泉州后城买地并雇工建厝，因为其族为济阳衍派，所以后来将大厝命名为济阳别墅。蔡文榕称，济阳别墅其实有“三奇”，除了大厅那雕刻着诗句的“四扇门”外，还有“矮屋顶”和“不刷漆”。

　　“‘矮屋顶’是因为当时泉州规定府文庙附近的建筑物不可以高过府文庙主殿，所以导致济阳别墅屋顶斜度不够；细心的人会发现，济阳别墅整栋厝都没有刷漆，这是因为他(蔡德燥)把筹备用于油漆工序和‘谢土’的钱，全都捐给了国家，总数有2万块银元。”蔡文榕如是说。

　　蔡德燥乐善好施，对公益事业十分热心，曾资助过不少泉州人赴菲谋生，并允许失业的人在自己店中栖身或打工。蔡马追称，蔡德燥还曾捐资为家乡梧林修筑了两条石板路，附近贫苦人家如果上门求助于“燥官”，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善名远播。所以，徐世昌才会为他颁发“急公好义”匾。

　　不过，除了热心公益事业外，蔡德燥对于“实业救国”理想，更是笃定不移。19世纪90年代，面对西方列强对中国的侵略欺凌，一大批爱国实业家怀抱“实业救国”的理想，着力兴办民用工业。在这一背景之下，由当时贬黜退居在家的内阁学士陈宝琛和光禄寺卿张亨嘉发起的，一场以“收回利权”、杜绝列强觊觎为目的的抵抗运动，悄然兴起，并得到海内外侨胞和福建地方仁人志士的响应。1905年9月，“商办福建全省铁路总公司”在福州应运而生，由陈宝琛出任总经理。为打破西方列强对中国铁路建设的垄断，该公司于1906年对外宣布将修筑“漳州一厦门”、“泉州一东石”、“福州一马尾”三条海岸线铁路，并制定《福建铁路招股简章》，向社会招商引资，首期优先股为60万元。为了集股筹金，陈宝琛四处奔走呼吁，在他的号召动员下，闽籍绅商士民相继认股，其中恰有蔡德燥。

　　蔡德燥爱国爱乡，在振兴中华、救亡图存上从来不甘人后。得知福建铁路建设正在招股后，他毅然地把济阳别墅的油漆钱、谢土钱，以及他手头上的余钱，共约2万块银元，全部购买了铁路股份，以实际行动支持“实业救国”。1910年，福建省内第一条铁路——全长28公里的漳厦铁路江嵩段(也被称为“江嵩铁路”)，正式通车。从严格意义上说，蔡德燥也是这条铁路的股东之一。但让人失望的是，铁路建造时工程粗陋，枕木朽坏，火车跑得比汽车还慢，被民间称作是“盲肠铁路”，几乎没有营运的价值，到了1930年即被拆毁。

　　致力经营国货 无怨无悔

　　铁路股权毫无收益，蔡德燥也没有半句怨言。据文献记载，蔡德燥还踊跃购买了以“孙文”名字签署的公债达数万元。时任“外交总长”的伍廷芳到菲律宾，号召华侨共同振兴民族工商业，保护国家权益。蔡德燥与他结识，两人关系甚厚。伍廷芳送给蔡德燥的一副对联就挂在济阳别墅大厅的两侧：“梅兰虚竹生静气，和风朗日喻天怀”。蔡德燥接受伍廷芳建议，致力经营国货，当时的政府曾委任他为菲律宾“中国国货总代理商”。

　　不幸的是，由于受第一次世界大战及全球金融萧条的影响，蔡德燥的公司于1921年宣告破产。到上世纪30年代，蔡德燥两次重返菲岛，可惜这时年届花甲，无力再铸辉煌。

　　抗日战争时期，菲岛沦陷，蔡德燥在侨界中游走宣传，动员华侨支持抗日，并鼓励儿子蔡联璧在菲律宾参加“南洋华侨技工服务团”回国抗日。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蔡德燥辗转返乡，一生奔波导致疾病缠身，于1944年溘然长逝。

　　离济阳别墅不足百米的地方，有座小宫宇，那便是后城“祖师宫”。据传此宫原名“厚诚祖师公宫”，始建于明太祖洪武年间(1368年—1398年)，奉祀的是“崇正大禅师”(即大德禅师)杨五郎。现今宫口门额上还书有“厚诚祖师公”五字。据郑镛所著的《闽南民间诸神探寻》一书所载，大德禅师(崇正大禅师)乃北宋杨家将中的杨五郎，因为他忠肝义胆、为国御敌、为宗族扬眉，故被民间立庙祀之，也被奉为杨氏家族保护神。

　　按现居后城的老人所讲，后城街其实原称“厚诚街”，取自“忠厚、诚信”之意，指的正是崇正大禅师的品格。只不知道蔡德燥这位侨商当时选址这里建厝，是否正是因为看重“厚诚”这名字？这个疑问，时至今日恐怕已无法解答，也无须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