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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走向未来 潮州何以成为中国工艺美术之都?

2020年07月23日 13:38   来源:南方日报   参与互动参与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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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历史走向未来

  潮州何以成为中国工艺美术之都?

  7月20日至25日,别峰山下的潮之传承工艺美术精品馆佳作荟萃,45个品种569件(套)作品同台亮相展出。这是潮州工艺美术的一次大聚会,其系列文化活动也是“中国工艺美术之都”的一次宣言,期待向“别峰”进发。

  潮州工艺美术从民间的“泥土”中来,到艺术的橱窗里去,现在又转向给予其养分的大众。金漆木雕、潮绣、潮彩、麦秆画、手拉壶……从历史走来的诸多工艺美术或从潮州起步,或在潮州落脚。偏居粤东一隅的潮州,为何在工艺美术上呈现出百花齐放的盛景,未来又将走向何处?连日来,笔者向多位专家学者请教,探求潮州工艺美术背后的奥秘。

  策划:达海军 撰文:苏仕日 肖燕菁

  地缘

  背山面海 有民自北方来

  “潮州工艺美术发展很重要的一个根基是移民带来的文化和技艺。”潮州工艺美术协会会长李炳炎指出,潮州是包容的,其工艺的多样性来自于移民文化的影响。

  潮州位于中国大陆的东南隅,广东省的最东端,与福建毗邻。莲花山脉横亘潮州西北部,从揭阳北部开始,经过普宁、潮阳,进入惠来和陆丰沿海。这成了大潮州区域与珠江流域的分水岭。

  历史上,潮州在行政区划上多数时间属粤,而其文化却与闽南一体。潮学家曾楚楠认为,潮文化与闽南史前文化属同一系统,当年很可能存在着一条“漳州—漳浦东山—南澳”的文化移动线。由于地理环境的关系,潮文化在萌生期便具有近闽远粤的特点。

  福建是中原到潮州的中转站,由此不仅带来了移民潮,也带来了文化、技艺。李炳炎认为,潮州工艺融合了许多闽南一带的元素,“清末民初我们有白瓷的观音、八仙、弥勒佛,体现出泉州德化白瓷对枫溪陶瓷的影响,泉州永春木雕与潮州木雕在一定程度上也有相似之处。”

  潮州被汉学家称为“中原文化的典橱”。“典橱”二字非指向起源,而是指向保存。之所以潮州能成为中原文化保存的所在,与潮州作为历史上移民潮承接处有关。自魏晋以来,作为政治中心的中原地区面临着朝代更迭带来的动荡不安,北民南渡至闽南一带。宋元时期,大量移民入潮,闽文化北来,使大潮州区域全面开发,这是潮汕文化形成的重要环节。

  潮州背靠丘陵、面临南海,耕地面积有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地广人稀的状态。宋代到明代,潮州不断接受移民人口,人口不断增加,人均土地面积逐渐变少。到了清嘉庆年间,《澄海县志》中已经有“其子海南诸郡,转输米石者,尤为全潮所仰给”的记载,即粮食已经不能自给。人口增加的同时,潮州地区的商业贸易逐渐兴起,水果、甘蔗类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增加,耕地面积减少,粮食产量也自然下降。

  “地少人多,耕田如绣花。”韩山师范学院美术学院副院长章慧珍认为,潮州独特的自然生态与人文生态决定了潮州工艺美术的多样化、精细化和精致化。

  潮州,不仅有向内为核心的宗族文化,也有兼容并蓄的包容心态。曾楚楠认为,“潮州文化的一个重要属性是圆融、开放。即善于吸纳、融通外来文化,为我所用;有开拓精神,且能随遇而安,扎根创业。”

  经济

  开埠出海 有钱自海上来

  潮学专家黄挺在《18世纪潮汕地区的人口、土地和粮食问题》一文中认为,人地关系的变化导致了潮汕区域社会转型。陆上生存空间逐渐逼仄,让潮人开始转向滔滔大海,潮州进入以海洋为中心的时代。

  1860年,潮州对外开市,设潮州新关于汕头港,称“潮海关”,即汕头新关。汕头开埠前,潮州生产的陶瓷、茶具、锡器等工艺美术品大都以内销为主,主要供给潮州府城及邻近地区。

  “红头船来了之后,潮州工艺美术的出口就起来了。”李炳炎介绍。《潮州志》记载:“在汕头开港以前,因为海运不便,销路有限,陶瓷产品多属当地消费。”开埠后,潮州融入了全球化的贸易,“内控韩江上游的闽西、兴梅地带,其土特产均在此集散,以杉、竹、木、纸、碗为大宗。日用百货、棉纱、布匹、糖、盐、海味等,则从潮州沿江上溯。”对外贸易则以汕头口岸吞吐,汕头成为潮、梅、汀、赣等地区进出口货物的集散地,来往商贸频繁。

  民国初年的《海阳县乡土志》记载:“(海阳县)本境所制之品在本境销售者,如糖、油、靛、瓷器为大宗,由水运至汕头出口者,则瓷器、糖、靛、柑、蕉等物也。”邻近县市的产品,也可以通过水运送至汕头港,再出口到香港及南洋等地。汕头港成为华南地区仅次于广州港的第二大港口。

  开埠使潮州生产的工艺美术产品可以销往更远的消费市场,对外贸易快速发展。据李炳炎考据,自1864年潮海关统计开始,最初5年的平均进口为5829.464银元,1925年至1930年期间则已上升到21666关平两,占全国进出口总额的2%—3%,列第7—8位。潮州工艺品的销量也迅速增加,当时枫溪生产的瓷器“除销售本省外,闽、沪、港、澳及南洋各地最为大宗”。据海关统计,1865年至1930年经汕头口岸出口的瓷器有483894担,出口总额达到129934元。

  潮州工艺美术对外贸易发展的同一时期,一大批下南洋的潮人逐渐累积财富回馈家乡。

  因人口扩张、自然灾害、资本主义倾销等问题,清末大批农民、手工业者破产,纷纷沦为“猪仔”,挤在红头船里,被卖到南洋当苦力。但潮人凭借着勤劳刻苦、敢闯敢拼的精神,逐渐安身立命,并发展为当地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彼时,聚集在暹罗的华侨数量最多,总数达150万人以上,多数来自潮州地区。南洋华侨从海外寄回的“侨批”为潮州本土的人们带来了生存和生活的希望,也为工艺美术的发展带来原始的启动资金。李炳炎认为,潮州人对于宗族的敬重与信仰直接推动了潮州工艺美术的登峰造极。

  文化

  感恩敬祖 有艺自民间来

  李炳炎认为,潮人重宗族、善感恩,“有了钱之后,要先让祖宗的灵魂有安所,之后再考虑人的住所。”光绪以后直至民国初年,大量的侨资流回潮汕,为光宗耀祖“起大厝,建祠堂”成为风尚。李炳炎提出,“在农业社会,工艺美术是当时普通民众能够欣赏到的艺术作品,建筑则是工艺美术的集大成。”

  祠堂成为当时宗族是否富足的重要标志。《澄海县志》有载:“大宗小宗,竞建祠堂,争夸壮丽,不惜赀费。”因此,在庭院式建筑物里,石雕、木雕、漆画、嵌瓷得以广泛应用,雕梁画栋成风,创造了花篮、鱼虾篓等造型的镂空雕独特艺术形式。如门面用石雕挂屏镶嵌,摆设石鼓、石狮;屋脊由色彩斑斓的瓷片镶嵌组成奇花异卉;樑载以精致的金漆木雕,厅堂悬挂着红绿金碧的绣品,还有金漆画、彩漆画、壁画等,数十种工艺美术相互搭配,形成精美华丽、丰富多彩的艺术效果。

  “光绪年间,出现了攀比,蔚然成风。”李炳炎说,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工匠的才能,主人通常会请两班艺人同时动工,意在比试技艺高低。施工之时各自用布和竹篾隔开,直至竣工之时才拆去,让大家评判优劣,优胜者获得更多的奖金。

  “斗艺”之风促使手工艺人不断推陈出新,精细纤巧、瑰丽通透成为潮州工艺美术作品审美取向。

  在民风民俗上,由于潮州民间信仰丰富,围绕祭祀开展的民俗活动数不胜数。工艺美术品是民俗活动中必不可少的重要内容。如为了追求礼仪形式,婚丧喜庆活动的礼品、供品、祭品必用剪纸装饰;新年伊始,出丁人家要备大量的泥塑喜童送人,新婚人家更要向出丁人家讨泥塑喜童,以求好兆头;大多人家为祈祷财丁兴旺,元春、元宵家家户户摆灯屏(纱灯屏、泥塑人物屏),还有将灯屏供奉于宫庙中。

  在工艺美术的发展上,潮人也发扬“为我所用”的精神,吸纳外来审美。以抽纱为例,抽纱是受美国、德国、英国等西方刺绣图案和抽通技艺的影响,融合潮州本地传统刺绣而发展起来的民间手工技艺。潮州垫绣的独特艺术和新颖风格,受到喜爱新奇的西方人士欣赏,因而外商、华资纷纷在潮州设置洋行及各种抽纱工厂。是时,“洋行”“公司”在潮汕遍地林立,抽纱工人遍布粤东,盛极一时。

  潮州工艺美术为何如此“多娇”?人是文化活态化的表征,将地理、经济、文化的原因落脚到潮人,便可窥见从中古时期到现代的潮人脉络。潮人跋山涉水而来,求一方安稳,又乘风破浪出海,以期荣归故里,不曾埋怨土地贫瘠,心怀感恩于家乡港湾。精致、感恩、包容、创业,潮州工艺美术的璀璨多彩,源于潮人在艰难创业后不忘对“闹热”生活的追求,更是历史对于他们兼容并包、敢为人先的馈赠。

  ■探路

  未来之路:现代审美与城市空间

  潮州是中国工艺美术之都,但在公共空间中似乎难以寻找到“工艺美术之都”的影子。当下的作品有传承,也有创新,但在不少人眼中似乎又与时代有些脱节。中国工艺美术之都如何更有名有实,潮州如何在城市空间、城市形象塑造上让工艺美术更显像地表现出来呢?从学界到业界,从协会到手艺人,大家都在寻找答案。

  令人叹为观止却与时代脱节

  近期,广州美术学院工艺美术学院副院长齐喆教授在参加工艺美术展览评审时,看到了诸多传统工艺作品。潮州工艺的精湛令他叹为观止,但又感到遗憾:“这么好的材料、这么好的技艺,加工出来的东西却跟这个时代脱节了。”

  齐喆认为,潮州的工艺美术底蕴很深厚,门类也很齐全,都曾达到很高的水准,但今天看来,整个行业的发展不尽如人意。“关键的问题是,单一的师徒传授制这种老的传承方式影响了它的发展。”

  在齐喆看来,随着社会形势的变化,传统被冲击得很厉害,没有借助新的教学和传播方式,大师后继乏人,年轻一代对传统工艺的兴趣减弱了。虽然近年国家出台了相关政策,但断层还是很明显。

  “这反映到作品的面貌来看,有点尴尬的境地。”齐喆认为,年轻一代是工艺美术行业的主体力量,然而因为投入时间不够,其传统技艺的精纯度明显比不上父辈、祖辈,在创新方面又缺乏学院的教育,虽有强烈的改变意愿,但又无法把其他行业、门类融入到自己的工艺美术品中。

  传统工艺、工艺美术和生产生活紧密相关,并同步推进。齐喆指出,潮州的工艺美术曾经很辉煌,但沉浸其中是没有价值的,没有变革,不跟时代产生紧密的关系,就会被抛弃,“会以标本的方式封存在博物馆”。

  齐喆说,历史潮流推动着工艺美术的发展,工艺美术必须进入现代的城市空间、老百姓的生活,才能持久健康地发展。他认为,非遗项目也好,传统工艺美术也好,“靠强制性地‘输血’,是不健康的,必须拥有自我‘造血’的功能。”

  多向培养人才高校与文人应引领

  “沉闷,小圈子封闭了。”齐喆认为,这是不少中国传统工艺行业的通病。为此他建议,让年轻一代的从业者能进入到学院来。

  齐喆说,相比民间工艺、行业工艺而言,学院工艺的体量虽小,但可以搅动、推动整个工艺生态的发展,高校要发挥引领和推动行业发展的作用。

  “学院工艺,要有自己的发声渠道和主动意识,用学院的创新力量和对政府的影响力推动工艺的进阶。”齐喆分析道,在中国工艺美术的历史上,工艺美术从业者并不是工艺价值的阐释者,传统文人掌握着对工艺价值的阐释能力和话语权,高校应该用专业知识和文人话语权,主动地、有价值地引领工美发展。

  韩山师范学院美术学院副院长章慧珍认为,应赋予潮州工艺美术的从业者现代审美意识,使其作品适合当下时代的需求。

  历史上看,工艺美术的发展与生产生活密切相关。如潮州木雕、潮州嵌瓷的发展,便是因兴建祠堂大厝等而兴盛。章慧珍说,传统工艺美术很多依附的建筑和民俗活动已经慢慢消失,需要重塑依托,适合当下生活。潮州工艺美术的未来发展,需要以大量市场调研、分析为依据,从内容与形式上进行再设计、再创造。

  “素养、学识决定了发展的格局和高度。”章慧珍认为,传统工艺美术从业者多数缺乏较为系统的理论知识,其个人综合素质的提升要靠文化素养的提高、审美能力品位的提升、系统理论知识的支撑。她建议,以“传统技艺+学识素养+创新设计”构建“校+企+大师”共同体的大融合,叠加嵌入式的培养模式。唯有如此,从业者才能从单一的技师变身为有艺术内涵的艺术家,有设计思维、市场营销理念的多维度复合型人才。

  近年来,在潮州,亦有行业与学院结合的尝试。韩山师范学院、高级技工学校等相继开设大师班,邀请大师走进校园开班授徒。7月20日,潮州市工艺美术协会便与韩山师范学院美术学院签订协议,将展开产、学、研合作,由此实现潮州工艺美术行业与地方高校的优势互补。

  工美走进家居加持城市公共空间

  让工艺美术在生活中重焕光辉,不仅学界在倡导,协会也看到了前路。7月20日,潮州市工艺美术协会还与潮州市装饰行业协会达成协议,期待促进工艺美术品融入家居会所的时尚装饰,实现行业双赢。

  潮州市工艺美术协会青年委员会主任陈坚认为这样的方向是适合的,他所从事的瓷板画行业,正在紧密地与家居行业相结合。他说,未来的市场很大,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追求更好的摆件、挂件去装饰家居,“差的人家不要,所以要更好地做好自己的手艺。”

  事实上,合作已有体现。正格设计工作室总设计师吴庆春在其家居装饰案例中用到不少潮州木雕、潮绣、麦秆画等潮州工艺美术品。他觉得,设计是在讲故事,在家居行业中用工艺美术来讲故事,将为家居增色,提升空间的文化层次。

  不仅室内设计可以结合,城市运营空间同样需要工艺美术的加持,特别是作为中国工艺美术之都的潮州而言,这一点显得尤为重要。

  广轻控股集团副总经理花红林认为,工艺美术与现代理念的结合,在城市景观、室内室外装饰中,让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有助于做强做优做大工艺美术产业。

  齐喆则认为,传统工艺的传承发展应该与时代共振,让它进入现代生活和公共空间中,才有更广阔的天地。他说,可以在政府机关单位,在重要公共空间的节点,如车站、城市中心、市民广场等,选用具有地方特色的工艺来制作地标性的公共艺术项目,来凸显中国工艺美术之都的地位。这可能会唤起市民、外来游客、到访的客人对潮州这座城市工艺文化的重新关注,也可能会带来重新振兴潮州传统工艺的机会。

  ■短评

  让潮州工艺美术更“走心”

  潮州的工艺美术门类众多,其中不乏精湛的技艺,但就打响知名度而言,潮州还可以做得更多,让“中国工艺美术之都”这一金字招牌更走心。

  如何走心?善用新的传播方式,将成为这个时代的必然。

  “为什么要评选市民最喜爱的十大工艺美术精品?我们要知道当代的审美是什么,继续炫耀祖辈的艺术品行不通了。”李炳炎期待,老中青手艺人都能够多问问大众喜欢什么,多用新媒体的新思维。

  齐喆同样认为,要利用现代的传播手段,如抖音、B站等对年轻人有很大影响力的网络平台,突破固有模式,用更多年轻人喜欢的传播方式来包装和打造,吸引一批新生代对它的关注。“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是,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就唤醒了人们对这种非常寂寞、非常小众行业的极大关注。”

  传统工艺的从业者要在政府的主导下,积极地打开狭隘的传统匠人的精神世界,更主动地融入现代社会。另外,文化部门也要有计划、有策略地在城市的重要公共空间设置公共艺术,用更有效的传播媒介来推广传统工艺。

  走心的还有“文人的力量”。宜兴紫砂壶能如此兴盛,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文人的加入和引领。清代书画家、篆刻家陈曼生并不会做壶,他在宜兴当县令时,与杨彭年等制壶名家的合作,堪称典范。他为紫砂壶注入的不仅是“曼生18式”的造型,还有文化内涵,可谓为紫砂壶注入了新的生命,使之从实用器物成为艺术品。

  正如齐喆所说,掌握着工艺价值阐释能力的学院力量和文人力量,应将工艺美术带入更“走心”的世界。

【责任编辑:陆春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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