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苗族刺绣工艺大师邰胜芳:绣织经纬人生

　　人物名片

　　邰胜芳，苗族，1958年8月出生，贵州省剑河县人。剑河民族刺绣工艺有限公司总经理。从小学习刺绣，掌握多种苗族刺绣手法，善于制作苗族盛装。与好姐妹合办的苗族刺绣合作组织，被省民宗委命名为“贵州省民族工艺传承生产基地”。2016年，荣获“中国少数民族刺绣杰出艺术家”和首届“贵州民族刺绣工艺大师”称号。

　　杨村 杨家孟

　　我们背着采访器材走上邰胜芳家时，刚好有两名学徒来探望她。她说：“你们来得正好，有学徒做我的翻译，我现在接受你们采访就放心了。”

　　邰胜芳8岁学习刺绣。因家里贫困，父亲没有送她上学，但聪明伶俐的邰胜芳，从小有自己的梦想，就是要让自己穿的衣服比所有人都美丽。于是，她开始看母亲穿针走线，暗暗学习刺绣。邰胜芳说汉语时还附带着丰富的手势，有时也需要她的学徒补充和翻译，笑声中也流露出自己没有上过学的遗憾。“我不读书，可得有自己的理想，我要通过自己双手进行创造，穿上比任何人都漂亮的衣服！”

　　站在我们跟前的邰胜芳比我的想象年轻许多。年近60岁的她，看上去温和慈蔼，具有苗族女性特有的质朴。而她身后的故事，她丰富的刺绣作品则让人双眼明亮。

　　邰胜芳第一件作品是百褶裙上的腰绣。那时针线昂贵，她学刺绣时经常背着母亲进行，生怕做坏了材料被责骂。但邰胜芳凭借过人天赋，做出的第一件作品，令人折服。无论是花样图案，还是做工的精美，都像出自一个刺绣高手，母亲看了十分高兴。从此，邰胜芳对自己更加充满了信心。

　　白天，她与队员们一起上田间做农活，晚上回到家来浑身像散架似的累。但强烈的爱好和不服输的小小意识征服了自己。每天晚饭后，别人睡着了，邰胜芳却就着如豆的煤油灯挑花绣朵，一边捧着前人的刺绣图案细细捉摸，一边思索着如何对前人的图案进行创造更新，超越前人。苗族刺绣，不仅仅是漂亮的图纹和色彩，更重要的是它蕴含的深厚文化。邰胜芳告诉我们，小姑娘穿什么图案，成人姑娘穿什么格花，少妇穿什么色彩，老人穿什么纹样，各种图样都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以及这些文化内涵的发展和演变。她说，过去的苗家人，只要看一眼女人身上的衣服，人们会知道这个女人的年龄和身世。她将自己多年刺绣的作品翻出来，向我们展示、阐释，娓娓而谈。

　　邰胜芳最初研习的是革东地区和稿旁地区苗族祖祖辈辈相传的挑花绣。这种绣品就是在布匹中构图，把心中构想的图案，利用丝线在布匹的经纬线中进行交叉穿刺，通过丝线、颜色的合理搭配，将自己的构思图案在经纬中呈现，也有人管这种刺绣叫数纱绣。所以，学好这种刺绣工艺，不仅需要眼力、想象、记忆，还需要超人的智慧。邰胜芳为了增长见识，拓宽视野，她年轻时常在苗乡奔走，走遍附近的村寨，学习各种刺绣手法，比如施洞的破线绣、养门的剪纸绣等等，许多苗族民间的刺绣、织染技巧，她基本上样样精通。

　　随着对苗族刺绣的深刻理解和领悟，加上自己刺绣技艺的出神入化，邰胜芳在刺绣艺术上不断创新。她广泛采集民间歌谣和故事传说，结合苗家女子的特征和苗族的普遍文化共识，运用精湛技艺，创造性地绣出丰富的图样，这些图样深受民间刺绣爱好者所喜爱和吸收。《小蛾群图》《犁东耙西》《盛开的玫瑰》等，正是她最得意的刺绣作品。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作，邰胜芳兴奋不已。她向我们述说着那些作品的构图灵感时，她的两个学徒捧过来几件作品。我们细细欣赏，小蛾群，苗家犁耙，盛放的玫瑰花，在布样上夸张地呈现着，飞舞着，美丽着。2013年，她在贵阳街头看美女，灵感忽然来袭，回革东后，她设计织绣了第一件革东苗族超短裙，这款裙子一出，就成了当地苗族的流行色。

　　2011年，在几个好姐妹的鼓动下，邰胜芳与她们相约一起，办起了剑河民族刺绣工艺有限公司，邰胜芳成了公司总经理。公司租了一套民房，展览各种苗族服饰。她们一边自己制作，一边四处收购，把宝贵的苗族民间刺绣作品放置在展厅里，既可展示苗族刺绣的魅力，也可向苗族刺绣爱好者出售作品。2016年1月，剑河温泉苗寨发生火灾，公司向温泉苗寨捐献了60套苗族服装。我们采访时，邰胜芳的学徒在一边盘算着，按当时的销售价，这60套苗衣折合人民币48000元。现在，邰胜芳的梦想，就是把她的手艺传给年轻人，让苗族刺绣工艺发扬光大。至今，她的得意学徒有20多人，授技对象有数百人。邰胜芳有一个3岁的孙女，她经常启发自己的孙女，长大了愿不愿学奶奶的刺绣手艺？孩子回答：愿意！说到这里时，邰胜芳流露出欣慰的微笑。

　　问：在从事苗族刺绣过程中，您觉得最艰难的是什么？

　　邰胜芳：时间不够，精力不够。刚刚学习刺绣时，就希望一天分做两天用。当年一条绑腿花带，别人用几天时间才做完，我一夜工夫就完成了。想来那时年轻，可以熬夜，现在不行了。现在虽然也珍惜刺绣时间，也觉得时间和精力不够用。这就是我在刺绣过程中的最大困难！

　　问：最让您高兴的事情是什么？

　　邰胜芳：最高兴的事情，是自己完成新作品的时候。这些作品融入了我的意图和想法，而且受到同行和大家的肯定和喜欢时，我最高兴了。过年过节时，能穿上自己做的衣服，在同辈姐妹中最漂亮的衣服，那真令人高兴。就像我刺绣小蛾群图、玫瑰花图和犁耙图时，我觉得是最开心的时刻。刺绣是一门手艺，也是一门艺术，它能体现苗族民间文化，也能体现刺绣人对苗族文化的理解。另外，当自己设计制作的作品被人们喜爱时，也是我最开心的事情。我设计制作的革东苗族超短裙，突然之间流行，现在大街小巷、村村寨寨的苗族女性都喜爱，这让我非常高兴。

　　问：您想把苗族刺绣做成什么目标？或者说您的最大理想是什么？

　　邰胜芳：年轻的时候，想把所有的苗族刺绣手艺学好，让自己的作品受到人们喜爱。现在，我的最大理想，是将苗族刺绣传授给下一代，让苗家涌现更多的刺绣能手，而且代代传承。苗族刺绣，其实也是苗族的一种符号，无论在哪里，看到这种符号，我都感兴趣、自豪，所以，我想把苗族刺绣传承下去。

　　问：在从事苗族刺绣过程中，您有没有放弃的念头？

　　邰胜芳：没有。刺绣是我的最大爱好，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没有放弃的念头过。过去那么困难，也执著地刺绣。现在各种条件好多了，我怎么能够放弃呢？

　　问：您的理想是把苗族刺绣传承下去，您希望以什么方式来实现？

　　邰胜芳：我现在有很多学徒。现在，让我满意的学徒已经有20多个了，如果包括我授技的学员，起码有几百个了。看到年轻人想学艺，我就满心欢喜。我希望她们在我的有生之年超越我。我有一个3岁的孙女，经常启发她热爱苗族刺绣，目前看来，小孙女不负我的众望，我一定把自己的刺绣技艺传授给她，让她们把苗族刺绣传承下去。我也希望得到政府的帮助，使更多的年轻人喜爱苗族刺绣，传承苗族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