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2年开始,笔者先后4次前往密支那考察抗战的作战历史。
由于受到“文革”中缅两国交恶的影响,当地的华人华侨在我们前期考察时,并不敢公开向考察组介绍墓地被毁的情况,更不敢带着他们实地考察。随着近年来中国和平外交的成功和威信的提高,华侨谈论墓地才慢慢公开。
2004年2月,在笔者的一再请求下,居住在密支那南郊的中国老兵李广钿的儿子才带着笔者来到距离他家近在咫尺的密支那第二小学门口。旁边是一条高出周边几公尺的西北—东南走向的公路,当地老百姓叫做“高埂”。后来根据这个线索,笔者确定这里是第五十师的墓地。
“我是亲眼看着缅甸人在这里捣毁我们的墓地的!”当地华侨艾元昌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他说那天他刚好路过这里,看到许多和尚以及年轻人用锄头铁锹疯狂地砸碎石碑,把遗骨挖出来乱扔……
他带着笔者和原50师师长潘裕昆将军的女婿、香港居民晏伟权先生多次专门来此祭奠。
艾先生还带着笔者和晏先生来到密支那火车站南面一处普通的居民住宅和西北郊的华人墓地附近的密支那第二中学,这里原来分别是中国驻印军第14师和第30师的阵亡将士公墓旧址。现在墓地都消失了,当年墓地的大致情况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墓地被毁 孙立人仰天长叹
八莫是坐落在缅甸第一大河——伊洛瓦底江畔的一座美丽小镇。清晨,穿着粉红色袈裟的尼姑队伍穿越密雾,顺着“孙立人路”、“李鸿路”(以在此作战的中国新38师将领的名字命名)沿街化缘,途中要经过仍然散发着臭气、堆放垃圾的日军地堡残骸。
当年,经过腥风血雨的苦斗,收复这里的中国新38师,驱赶着日军俘虏在这里修建了阵亡将士公墓,然后把战争中损坏的双方的坦克车辆和大炮拉到一个地方堆放,形成了“战场公墓”,这两个“公墓”在缅甸的华侨心目中是非常值得骄傲的。
笔者2000年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墓地已经变成了当地政府的会议厅了。以后笔者每次都要来看一看,摸一摸,转达国人对地下英烈的问候。
2001年,孙立人将军的养子揭钧先生夫妇和笔者一同到腾冲国殇墓园,这位加拿大滑铁卢大学教授突然坐在地上痛哭起来。他说,当八莫墓地被毁的消息传到被软禁在台湾的孙立人耳朵里时,将军坐卧不安,仰天长叹。从此一到清明节,将军在特务的监视下,都要到后山去给这些“孤魂野鬼”烧纸烧钱。将军临死时,一再嘱咐后人要重新修复墓园。将军说:如果在台湾不行,那就到大陆去修复!
中国军人墓地被捣毁的原因
不仅密支那的中国军人墓地,而且全缅甸的中国军人墓地都惨遭彻底破坏,甚至美国墓地也是同样的命运。至于捣毁中国军人墓地的原因和时间说法不一,大体上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195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一路南下,盘踞在云南的国民党军部分被歼灭,部分的2000余人逃往缅甸。后来缅甸政府派出万人部队试图剿灭他们,结果被他们打得大败,这些孤军后来成为了缅甸政府的心腹大患。最后,无可奈何的缅甸人只好拿在缅甸各地的远征军墓地出气,他们派人捣毁了墓地。
另外一种说法:中国爆发文化大革命时期,受到极左思潮影响的缅甸华人华侨情绪激昂,和缅甸人发生了冲突导致中缅两国交恶。这样缅甸人只好用捣毁中国军人墓地来报复。
墓地不是一夜之间全部被捣毁的,华侨说捣毁墓地并不一定就是当地有意安排的,也存在着缅甸人自发行为的可能性。
老兵耗尽一生重建纪念碑
2000年12月,当笔者和中央电视台编导罗巍风尘仆仆地赶到距离缅甸首都仰光以北300多公里的同古城。当年,中国骁勇善战的第200师在戴安澜将军的带领下,在这里和势头正猛的日军交战整整半月。
华人会馆的“财神庙”的旁边,有一座刚刚修复的“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重新屹立在了被捣毁的墓地原址上。虽然这座很不起眼的纪念碑高不过4米,占地也只有几十平方米。有一位中国华侨老人终日厮守着这座纪念碑,他就是80多岁的杨伯方老人(已故)。
这位参加过第一次入缅作战,失败后撤退到印度的老兵告诉我们,缅甸人不仅捣毁了“中国远征军第200师同古会战纪念碑”,而且把华人学校也“收归国有”。从上世纪90年代起,他和其他的华人为了争取重新恢复这个纪念碑,一直进行着不懈的努力,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心血和财物。
笔者一行在仰光郊区一个叫做Taukkyan的地方,看到了一座气势宏伟、面积颇大的英国阵亡将士公墓。那里有6374座墓穴,墙壁上镌刻着27000多名在缅甸战役阵亡的英军士兵的名字,其中相当部分是印度、非洲、缅甸籍军人,整个墓地有专人管理。相比之下,这个中国老兵拼出老命重新修建的中国远征军纪念碑就显得相形见绌了。作为一个中国人,笔者心中黯然神伤……
唯一幸存纪念碑屹立了60多年
许多中国学者和当地的华侨都认为,在缅甸全境所有中国远征军阵亡将士的公墓和纪念碑都遭到了彻底捣毁,无一幸免。但是,笔者在缅甸一个叫做果敢的地方,却看到了一尊没有遭到破坏的远征军阵亡将士纪念碑。
果敢是缅甸掸邦的“第一特区”,华人华侨居多,缅甸人不敢破坏墓地。在果敢偏僻的大水塘,一座纪念碑仍然屹立,经受60多年的风风雨雨而没有坍塌。
去年6月,笔者再次来到密支那。曾经被中国将士鲜血映红的伊洛瓦底江水在月光下静静地流淌着,大家喝着啤酒说起了野人山,说起了被捣毁的墓地和耀武扬威的日本败将的“招魂碑”,伤感和悲愤油然升起。有人说:“祭奠一下我们的英灵吧!”于是,笔者一行在江边点燃了烛光,中国英灵的烛光映照在伊洛瓦底江边!“六万”象征着在缅甸阵亡的中国士兵的人数。当时没有很好统计,实际上在第一次作战时,就有将近6万死难将士,而第二次缅甸作战,牺牲的士兵估计也有两万以上。
今年笔者再到密支那,听说当地老兵华侨在曼德勒中国领事馆的支持下,多次向当地政府陈述要重修远征军墓地的愿望,艾元昌先生还带着官员走访了3处墓地旧址。当地政府也基本同意他们选址重建,但是华侨老兵又因囊中羞涩而迟迟无法动工……
今年,笔者听说江苏的吴缘先生要到密支那接回阵亡的叔叔的遗骨,具体动身时间仍在商榷之中……(戈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