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和“文物”的故事
可是有一天晚上,楼上大哥忽然来找我,很神秘地拿出一个用红丝线拴着的东西。我接过一看,大约5公分见方的一块“石头”(后来知道那叫“玉”),中间有一个贯通的洞,四面刻着花纹。仔细看,那些花纹依稀是各种野兽的轮廓和装饰线条。线条粗砺、造型古朴,还“锈”迹斑斑的。楼上大哥伸手指着那几块“锈”,说那叫“土沁”。石头埋在土里经年累月,土都“沁”到石头里去了,你说有多么古老吧!我拿在手里把玩了几下,没看出什么名堂,又递还给他:“什么啊这是?”
“这叫‘琮’。”楼上大哥见我一脸茫然,兴致勃勃地解释:“这东西少说有两千多年了,是古代的一种祭器,也就是神物。你看,内圆外方,象征天圆地方;这刻的图案,是那时候的生产方式……”这不伦不类的解释当时还真把我唬住了,我艳羡地望着他,赞道:“这么古老的玩艺你怎么淘换来的,值不少钱吧?”一听这话,楼上大哥的眼神黯淡下来:“还了半天价,五千五买的。你认识人多,帮我找个内行给长长眼。”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是游移,我看出了他的忐忑,同情地问:“你不是有不少这方面的朋友吗,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有的说对,有的说不对。我还真有点儿没主意了。”行话,“对”和“不对”就是真假的意思。
我想说,钱都给人家了,没主意也晚了。见他心神不定的样子,没忍心。改口答应他:“我有个好朋友,他父亲是专家,哪天领你去问问。”他顿时来了精神:“别哪天了,现在吧!”
看来不答应他,他晚上都没法睡觉。我只好给好朋友朱兄打电话,说了我的要求。朱兄倒也爽快:“要来就快点,老爷子睡觉早。”
朱兄那时在一家报社当副刊部主任,熟悉明、清史,学养深厚。他父亲是外经贸大学的退休教授,解放前就好古玩字画。
我们一进旧鼓楼大街前马厂胡同朱家的房门,楼上大哥就被那满屋子古色古香的氛围给镇得话都不敢说了。他是好几个月以后才跟我说当时的感想的:“好家伙,翁同龢的团扇面就那么随便挂着,你就说人家的底子有多厚吧!”至于那个“琮”,老爷子根本就没上手,瞥了一眼就摇头:“这是新活儿,甭管多少钱拿的,您留着玩儿得了。”楼上大哥的脸当时就灰了,灰中泛白,很是瘆人。我在一旁看着,心里暗自发誓:打死我也不弄这玩艺!就算有钱,也丢不起这人、现不起这眼。
没想到真应了那句话:无志者常立志。我发誓不弄的“玩艺”,也让我鬼使神差上了一次当。
汪爷
说“鬼使神差”一点不假。那年春天,我应邀到西柏坡给业余作者讲课。这次活动规模不小,学员五六百,“老师”七八个,西柏坡宾馆根本住不下,大部分学员被动员住到了当地老乡家里。散住在老乡家里的学员们带去了一个信息:连老师带学员,来的可都是“文化人”。于是,第二天起,宾馆附近就来了很多携着大包小裹的文物贩子,一溜排开十数个地摊,来淘金了。
我们这几个“老师”没一个懂行的。不懂行不可怕,可是偏偏有一个可怕的假行家——《当代》文学期刊社的副主编汪兆骞先生。汪先生是发现并培养作家王朔的第一人,并且出了一本专门写王朔的书:《侃爷王朔》——王朔跟汪兆骞叫汪爷,汪爷的这本书也就起了这么个名字。因为和汪先生是老朋友了,我也就不拘长幼,仿着王朔的口气称汪先生为“汪爷”。
那天吃罢早饭,在西柏坡宾馆门前的广场上溜达。忽然听见汪爷叫我,循声看,不远处的地摊前,他和作家陈忠实人手一只小碗,正满怀希望地冲着我笑。我走近去,陈忠实把手里的小碗塞给我,转头冲着小贩子,用他那不紧不慢的陕西腔说:“来了一个识货的。”说完朝我眨眨眼,袖手站在一旁看闲篇了。小贩子还没说话,汪爷先小声开腔了:“你先别言语,我看这东西是真的,咱俩一人买一个,好跟他们还价。”陈忠实授予我“识货的”头衔,我当然明白他是开我的玩笑,顺便也“震慑”一下小贩们。我不好戳穿他,便假充内行地举起手里的碗,冲着太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