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永廷

　　王亚樵(1887-1936年)，安徽合肥人，又名玉鼎，字擎宇。他是中国二三十年代一位极具特色的人物，曾策划了民国多起惊天暗杀案。1927年“四一二事变”后，他多方联络反蒋、抗日势力，成立“铁血锄奸团”，先后策划刺蒋(介石)、刺宋(子文)、刺汪(精卫)，并暗杀了日本侵华驻上海总指挥白川义则大将。因为他将刺杀目标锁定为汉奸和日本侵华日军，因此他又被称为“红色杀手”。1936年10月，王亚樵在广西梧州被国民党特务刺杀，享年仅49岁。这位暗杀大王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他的人生经历比任何电影电视的剧本都要起伏跌宕。

　　“黑虎星”下凡

　　公元1887年元宵节，安徽合肥近郊王小郢村热热闹闹，村民们正在按当地的习俗，为元宵灯会做准备。而农民王荫堂家的气氛则有些紧张不安，因为他的妻子梅氏即将分娩。

　　正午时分，一团黑云从远处飘来，笼罩在村庄上空。村民们不禁有些失望，担心期盼已久的灯会可能成为泡影。而就在此时，王荫堂家传来一阵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这哭声仿佛有种惊天动地的魔力，天上的乌云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有村民说黑云送子，子必大贵，又有人说，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这个孩子将来必定非同凡响。然而也有村民说，这孩子是“黑虎星下凡”，身上带有杀气。果然，这个名为王亚樵的孩子日后成为“民国第一杀手”“一代暗杀王”，“绿林豪杰”“红色杀手”。无论如何，王亚樵都称得上是中国二三十年代那个特定时代一个极具特色的人物。

　　威震上海滩

　　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滩风雨飘摇，虎狼当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年轻气盛的王亚樵也曾投身辛亥革命，积极反清，但一直受上层人物排挤，不为当局所容，因而报国无门。

　　历经两个朝代、两种制度的王亚樵，对现实有着独特的认识，他认为无论封建帝制的晚清朝廷，还是号称民主共和的北洋政府，都没有给人民带来任何好处。他主张废除任何形式的国家，建立绝对自由的无政府状态，惟有如此人民才能真正地获得平等和自由。

　　目睹满目苍夷的王亚樵开始广罗有志青年，成立了除暴安良、伸张正义的“同乡会”，后来他又在皖籍上海工人中开展帮派活动，组织了一支腰别利斧的敢死队，人称“斧头党”，硬是在上海滩杀出一片天地，王亚樵由此声名鹊起，成为上海滩上的名人。他所控制的“上海劳工总会”会员有10万之众，连黄金荣、杜月笙这些流氓大亨都对他畏惧三分。

　　刺杀侵华日军大将

　　王亚樵虽成为上海滩洪帮老大，却颇有爱国之心，他成立了铁血锄奸团，专门暗杀鬼子和汉奸，成功暗杀日本陆军大将白川义则便是他的杰作之一。

　　白川义则，日本爱媛县人，1876年生，早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和陆军大学，并赴德国留学。历任关东军第11师团参谋长、华中派遣部队司令官、陆军省人事局局长，1923年10月任关东军司令官，1925年3月晋升为陆军大将，1927年4月荣升为陆军省大臣。

　　1932年2月底，白川义则就任上海派遣军总司令官，指挥日军侵华，在浏河登陆后向上海方向发起进攻。在中国军队停战撤军的情况下，仍然疯狂地向浏河镇、嘉定一线进攻。他的双手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民愤极大，王亚樵决心将这个中国人民的死敌除掉。

　　终于，时机到了。1932年4月29日是日本的“天长节”，也就是日本天皇的生日。为向主子祝寿，同时也为了庆祝日本在中国的侵略推进，白川义则在日租界的虹门公园举行盛大的“祝捷”阅兵大会。尽管日本方面采取了严格的安全措施，但王亚樵仍然成功组织了这次刺杀活动。在与会日军齐唱日本国歌《君之代》之际，王亚樵派出

　　的朝鲜革命党志士尹奉吉，在同伴的掩护下，连续向白川义则站立的主席台扔去2颗烈性炸弹，日第3舰队司令官野村吉三郎等与会日军将领当场毙命，白川义则被炸得奄奄一息，送往医院抢救，三天后咽气，这位杀人魔王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他也成为毙命中国的军衔最高的日军将领。

　　暗杀国民党高官

　　王亚樵之所以被称作“红色杀手”，还体现在他与国民党的势不两立上。

　　1931 年“九一八”事变后，蒋介石顽固推行“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大规模进行“剿共”，与此同时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却步步妥协退让，先后与日本人签订了《塘沽协定》、《何梅协定》、《秦土协定》等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还发布了《敦睦邦交令》，禁止全国民众抗日。蒋介石的倒行逆施激怒了王亚樵，他由痛恨而起杀心，把暗杀目标盯在了蒋介石身上。

　　蒋介石每年都到江西庐山避暑，王亚樵在南京、庐山、上海分别设立了行动小组，伺机而动。1931年6月，蒋介石将去庐山太乙村的消息被王亚樵探知。他令手下十余人化装成游客，潜往庐山。为了躲过重重关卡的盘查，他们买了10只金华火腿，将中间挖空，把枪置于其中，修复完好后，外面涂上盐泥，一路上都十分顺利。到达太乙村后，行动人员取出了枪，却将火腿随意扔进了树丛之中。不料，这些中间被挖空的火腿，被蒋介石的侍卫发现，他们由此推断有人夹带武器上了山，因而加强警戒，封山搜索。

　　埋伏在竹林担负刺杀任务的青年陈成，发现蒋介石在太乙村甬道上散步，暗喜获得了天赐良机。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待他意欲射击时，一个侍卫突然冲过来，护卫着蒋介石往回走。陈成恐怕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冲上前去开枪射击，但两枪都未打中，正当他准备掏出炸弹时，却被蒋介石的侍卫乱枪击倒，当即牺牲，蒋介石被吓得魂飞魄散。

　　王亚樵还先后策划过刺宋、刺汪等一系列事件，在上海组织刺杀宋子文，错杀了他的秘书，宋侥幸逃脱一命。在南京刺杀蒋介石时击中汪精卫，汪精卫虽然没有死在当场，但最终还是因那次刺杀的子弹而死。王亚樵的义举，一时间使他名声大振。

　　心系共产党

　　王亚樵一生中所从事的许多事件都和抗日救国密切关联。1933年3月，东北沦丧后的张学良引咎辞职到上海戒除鸦片烟瘾，

　　“迎接”他的是一枚拆去引信的炸弹，这枚炸弹就是王亚樵所为。他那是警告使东北3000万同胞沦为奴隶的民族罪人张学良，希望他能重整军队，与日寇决一死战。这以后的一个月里，张学良在亲友和医生的帮助下，戒除了烟瘾，重新振作起来，还发动了促进国共两党合作抗日的“西安事变”。

　　王亚樵痛恨蒋介石不抗日，1936年2月、4月、5月，三赴南宁游说李宗仁、白崇禧反蒋，均遭冷遇。南宁归来，王亚樵觉得在中国各种政治力量中，始终不与老蒋合流者，惟有共产党，于是他决定投奔延安。

　　1936 年中秋节，李济深特地在广西梧州老宅置办了一桌酒菜，邀来几位好友，与王亚樵饮酒赏月。酒过三巡，王亚樵内心百感交集，举杯对手下干将郑抱真、蔡克强说，当今局势动荡不安，今日想与弟兄们商量商量出路问题。

　　郑抱真酒杯一墩，“还商量什么，一切听九哥的。”王亚樵曾改名王九光，因此有时被称为老九或九哥。王亚樵说，

　　“我想带着兄弟们去延安，投奔共产党。”

　　他这番话很出乎大家意外，一时间没人说话。王亚樵又说道，“这些年来的事实表明，各派势力争来斗去，都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只有共产党，才替老百姓说话，为老百姓的利益而战！”

　　王亚樵话音刚落，郑抱真站起身来，抱拳道，“大哥，我听你的！”蔡克强也立起身来，“对，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咱们找共产党去。”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在座的人一圈。

　　“好，既然弟兄们都同意我的主张，事不宜迟，咱们先派人去延安联络一下，”王亚樵对余亚农、张献延说，“麻烦二位跑一趟延安，我这儿有亲笔信一封”，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

　　李济深说，“既然王先生去意已决，那我也就不强留了。请二位稍等片刻，待我进内屋与毛泽东、朱德修书一封。朱毛二位是我的故交，我相信二位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不一会儿，李济深将信写好， 又拿出钱来作路费，一并交与了王亚樵。王亚樵为之动容，说道：“假如王亚樵一息尚存，决不敢忘了任公的大恩大德！”说罢，一个长揖！

　　送走了余张两人，王亚樵长吁一口气，觉得一身轻松，一时情绪大转，铺纸研墨，挥毫写下了《念奴娇》一词：

　　西江烟雨，哭陆沉，魑魅魍魉狐兔，北土沦亡黄流注，中原烽火弥路，悲恨相继，万里烟尘，江山知何处？堂堂中华，怎忍东倭猖寇！醉生梦死内战，媚倭求存，何言对国人？闽海羊城兴义师，苍苍太无情！足迹无门，千载留泪纹。鸥盟山重，北顾延河非孤云！

　　一连数天，王亚樵茶饮不思，他焦急地等待着延安的消息，期盼着改弦易张，今后跟着共产党干。但盼望中的人没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女人却来了，一代暗杀大王祸起萧墙。

　　魂断梧州城

　　王亚樵接二连三地组织暗杀，已经引起蒋介石的极大恐慌，他收买王亚樵不成，便密令戴笠捉拿王亚樵，并悬赏百万元买王亚樵的首级。

　　戴笠，这位王亚樵的学生，当年对王亚樵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弟子，在王亚樵不得势时，投靠蒋介石，反过来对付王亚樵。王亚樵性格直爽豪放，嫉恶如仇，极重江湖义气和朋友情份。可以这么说，王亚樵是成于义，也败于义。

　　戴笠抓住王亚樵重义气的关键展开阴谋，他派了一个名叫余婉君的女人潜到王亚樵身边。余婉君是被国民党捕获的王亚樵手下得力干将余立奎的妾。王亚樵见她依无靠，又带着个孩子，便将她安排在梧州的西江口住下。没想到，他这么做，等于是一条鱼咬住了钓饵。

　　原来，余立奎被捕后，戴笠逼他交待王亚樵的去向，余始终守口如瓶，被引渡到南京后判了死刑。戴笠接受了手下特务程子贤的献计：让几个特务扮成街头流氓对余婉君欲行非礼，程子贤则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余婉君。此后，程子贤就经常带她去舞厅、娱乐场消磨时光，余婉君始终不露王亚樵的去向。程子贤声称只要捉住王亚樵，就可保余立奎出狱，但她仍不动摇。最后，程子贤又说什么蒋对王亚樵很器重，捉住也不会加害，至少要封个中将，戴老板和王又是结拜兄弟，更决不可能加害王等等，这一套花言巧语终于打动了余婉君，她说出王亚樵在广西梧州。戴笠闻讯后大喜，立即飞来香港，对余婉君“晓以大义”，送她10万巨款，还拍着胸膛信誓旦旦保证决不会加害自己的结拜兄长。

　　1936年10月20日，李济深委托其兄长，梧州巨富李任仁设晚宴招待王亚樵，没想到，这竟成了王亚樵生命中最后的晚餐。宴会后，王亚樵按事先之约，去找余婉君。手下人劝他小心。王亚樵道，“她丈夫与我是生死之交，难道她会害我不成？你们万不可多疑，多疑就对不起朋友了。”

　　王亚樵在余婉君的住处遭遇国民党特务的埋伏，眼睛被撒的石灰迷住，七八个特务包围了他，想把他生擒活拿。但王亚樵平时勇猛过人，特务们无奈，开始用枪打，用匕首刺，王亚樵寡不敌众，身中五枪，挨了三刀，当场毙命，特务们还剥走了他的面皮。余婉君见特务把王亚樵杀了，如梦方醒大叫救命，一个特务扑上去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走，并将她杀死灭口。悄悄尾随在王亚樵身后的四个警卫听到动静，情知不好，急忙向前，但遭到了特务们的埋伏，都中弹而亡。

　　次日，梧州报纸登出王亚樵遇刺身亡的新闻，各界深表震惊。南京，戴笠阴沉着脸听完程子贤等人的报告，久久无语。一代枭雄王亚樵，与蒋介石周旋了十余年，始终有惊无险的人物就这样在人间消失了。王亚樵被安葬于广西梧州倪庄，李济深、李任仁、李宗仁等先后前去吊唁过他。

　　1936年10月30日，就在王亚樵死后的第10天，前去延安联络的余亚农、张献延带着延安的喜讯风尘仆仆赶回梧州复命，见到的却只是一抔黄土。二人伏在坟头，泣不成声地诵读了中共给王亚樵的复信。中共中央经过分析认为，王亚樵有民族正义感，在人民中、尤其是上海的工人中很有威望，如果引导得好，是一员猛将，想让他到中央苏区，或加入地下党组织，但王亚樵已听不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了。这个曾威震上海，使国民党中央人物闻名色变，惶恐不安的“暗杀大王”就这样抱恨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