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前1458年前后,哈特谢普苏特与世长辞,她的继子接过权杖,后来成为埃及历史上最伟大的法老之一。图特摩斯三世如继母一样,热爱建造庙宇殿堂,但同时也是个所向无敌的军事家,人称古埃及的拿破仑。在19年的时间里,他率领军队在黎凡特地区打了17场战争,包括在今以色列境内的美吉多地区大胜迦南人的战役,如今的军事院校把这一仗编入了教材。图特摩斯三世后宫嫔妃众多,其中一个为他产下了后来的王位继承人,阿蒙霍特普二世。
在图特摩斯三世的后半生,当其他人可能已在回忆年轻时代的辉煌经历的时候,他却似乎找到了另一样消遣——他决定有组织有计划地把他的继母,女王陛下,从历史上抹去。
扎西·哈瓦斯着手寻找哈特谢普苏特女王时,有件事情他十分确定:那具躺在小墓穴地面上的裸体木乃伊肯定不是她。“刚开始寻找的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具木乃伊就是她。”哈瓦斯说。首先,她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帝王之象,体型偏胖,而且如哈瓦斯发表在期刊《KMT》上的文章所说,她“乳房硕大且下垂”,看起来倒是跟女王的奶妈更相称。
踞此时几个月前,哈瓦斯曾经进入哈特谢普苏特的KV20号墓穴,去找寻女王葬身之地的线索。他戴着那顶标志性的翻边软呢帽,下到200米深处,进入帝王谷中最危险的一座墓穴。通道穿过斑驳的页岩和石灰岩,弥漫着蝙蝠粪便的恶臭。1903年霍华德·卡特清理此地的时候,曾称之为“我所指挥过的最倒胃口的工作之一”。在墓穴里,卡特发现两具标有哈特谢普苏特名字的石棺,一些石灰岩板,还有一个用来盛放内脏的礼葬匣,但是没有木乃伊。
卡特在附近的KV60号墓穴里有了一项新发现,这是一个较小的穴洞,洞门开在通向KV19的过道上。在KV60里,卡特发现了“两具裸体女性木乃伊,以及若干制成木乃伊的鹅”。木乃伊一具置于棺内,一具躺在地上。卡特取走了死鹅,重新封上墓穴。三年之后,另一位考古学家把棺内的木乃伊移至埃及博物馆,之后棺上的铭文表明她是哈特谢普苏特的奶妈。地板上的木乃伊仍原封未动,保持着她当初隐匿至此时的原貌——公元前1000年左右,可能是第二十一王朝的神职人员把她重新葬在这里的。
在岁月更迭中,考古学家遗失了KV60入口的方位,躺在地板上的木乃伊也逐渐被人们遗忘。转折发生在1989年。这一年6月,身为华盛顿州太平洋路德大学讲师的埃及古物学者唐纳德·瑞安来到帝王谷中,对几座较小的简陋墓穴进行考察。在学界颇具影响力的伊丽莎白·托马斯曾经猜测KV60号墓穴之中可能存放着哈特谢普苏特的木乃伊,因此瑞安把KV60也列入了申请考察的墓穴名单。第一天到达时天色向晚,已经无法开始工作,于是瑞安决定在现场周围逛逛,安置些考古工具。他信步走到KV19的入口处,突然之间灵光一闪,想到KV60没准就在附近,就开始用扫帚清扫入口通道。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在通道的石壁上发现一个裂缝。一座石门之后延伸出一段台阶。一个星期之后,在卡带机传出的贝多芬《悲怆奏鸣曲》的旋律中,瑞安和一个当地的古迹监察官共同走进这座“遗失的”墓穴。
“有点鬼气森森的,”他回忆道,“我之前从来没发现过木乃伊,我们俩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就看见地上躺着一具女尸。我的老天!”
木乃伊所处的这座墓穴在古代曾受到盗墓者的破坏。她左臂弯曲放在胸前,有人认为这是十八王朝埃及皇后的常见入葬姿态。瑞安开始为找到的东西编目。“我们找到了棺柩上碎毁的人面部分,还有零星被刮掉的金子。”他回忆道,“我们不清楚霍华德·卡特动过什么,所以就暂且当作一个完好遗址记录在案。”在旁边的一个穴室里,瑞安又发现了一堆包裹木乃伊的麻布,一条木乃伊化的牛腿,还有一大堆“木乃伊食品”——打包成捆、供逝者在漫漫黄泉路上享用的干粮。
随着瑞安对木乃伊的研究日益深入,他愈发觉得这可能是个重要人物。“这具木乃伊做工十分精细,”他说,“而且还摆着皇族的姿势,我就想,哎呀,她是个王后!会不会是哈特谢普苏特呢?很有可能。但是没有证据来分辨她的来历。”
然而不管她是谁,就这样让她裸体躺在一堆破烂中间也未免不近人情。关闭墓穴之前,瑞安和一个同事把陈尸的穴室略微打扫了一下,又到当地一家木匠铺子订购了一具简朴的棺木,然后把无名女安置进去。哈特谢普苏特湮没于世的漫长岁月即将走到终点。
长久以来,历史学家一直把哈特谢普苏特视为年幼的图特摩斯三世的恶毒继母,证据就是其继子在她死后痛加报复——他破坏继母的庙宇碑刻,把公共纪念物上的女王头衔通通抹去。事实上,图特摩斯三世把她的女王形象悉数毁去,就跟当初在美吉多扫荡迦南人一样干净。在凯尔奈克,她的形象和徽匡(象形文的名字符号)都被从祠堂的墙壁上凿去,方尖塔上的文字也用石块遮挡起来(此举却无意中使得这些文字完好保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