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美华工禁约文学反映在小说上,最有影响的是《苦社会》、《黄金世界》、《拒约奇谈》、《苦学生》、《劫余灰》等五部。《苦社会》是1905年上海“申报馆”发行的初集四十八回(图七),是一部最现实的“华工血泪生活史”,漱石生写的序言中评说:“二十四回以后,几乎有字皆泪,有泪皆血,令人不忍卒读,又不可不读。”“碧荷馆主人”著的《黄金世界》分上下卷,共二十回,1907年“小说林”刊行(图八)。叙述的内容有贩卖猪仔,受虐惨状,木屋中的苦难,以及美国政府胁逼清政府解散拒约组织,逮捕热心活动分子等等。“中国凉血人”著的《拒约奇谈》于1906年刊登在“啓智书局”版,书中以名叫“病夫”的主人公表述,反映作者的主张——抵制美货并非根本解决办法,最要紧的是首先振兴国内工商业。“杞忧子”著的《苦学生》1905年连载于“绣像小说”上,叙述的是一位苦难学生在美国半工半读而受到歧视的种种经历。著名作家吴研人以“我佛山人”为笔名著的长篇小说《劫余灰》,叙述了女主人公的丈夫被作为“猪仔”诱卖到美国的悲惨生活:“到了一处,把一众人驱赶上岸。到了一处房屋,把我们一个个用麻布袋装起来,便有人来讲论价钱,逐个磅过,又在袋外用脚乱踢一会儿。……这一个园子里,总共五百人做工,每日受他那拳脚交加,鞭挞横施,挨饥受渴的苦。一个月内面,少说点,也要磨折死二、三十个人”(第十六回)。
反美华工禁约文学反映在散文、评论方面,报章体的论著最多,影响最大。在1905年华工禁约运动兴起前后,不仅当时各报刊多刊登有关这方面的散文和评论,而且还发行专门性的报纸,如上海的《保工报》,广东的《拒约报》,杭州的《杭州白话报》、《女子世界》等。这些报刊都辟有专栏,发表了许多散文和评论,如《时报》的“拟抵制禁例策”;《中外日报》的“论在上海之闽粤商人集议事”;《福建日日新闻》的“阅筹拒美禁华工公启系以论”;《广东日报》的“警告公议对付美约之诸君”;《女子世界》的“争议之警告”等等。这些文章,立场鲜明,语言尖锐,击中时弊。
反美华工禁约文学反映在说唱上,最有特点和最有感染力的说唱是用粤语方言演唱的南音粤曲。如“仍旧”写的《华工诉恨》、《金山客叹五更》、《好孩儿》;“有所谓报”写的《拒约会》,“商业中一人”写的《除是冇血》等,都是表达了作者诉说华工血泪、要求拒签续约、号召抵制美货的心声。如《华工诉恨》中唱到:“真火起,禁华工,续埋苛约就苦上加重。当日华人何等好用,开山辟石建奇功。个阵睇来真係保重,欢迎优待极宽容。”“当我华人好似畜生,重有木屋深深来镇困,但凡违例就苦困层层。”“如应废约美人唔答应,我地华人要力争……举国人人唔用美货,文明举动咪起交涉风波。”
反美华工禁约文学反映在戏曲方面,有“心青”写的《拒约弹词》,“南荃居士”写的《海侨春传奇》,“明明”写的《有心人卖扇》等。《海侨春传奇》是洋洋十二幕大剧,以国魂、慨世、侨囚、疯诉、愤约、俠戕、访云、大会、公抗、闺豪、奸败、察私作为各幕的主题。而“明明”的《有心人卖扇》,借卖扇人的嘴唱道:“(中板)问同胞,可晓得,物竞天演,优者胜,劣者败,争生竞存。我中国,积弱至今,已达极点,屡受那,外人欺侮,真是可怜,今日美国,立心更险,将我同胞,种种苛待,苦不堪言;更难堪,还要立约禁我华工……他国人,到我中国营生,亦有不鲜,真果是,今之世界,并无公理,只有强权。……问一声,我同胞,难道任外人作践……我今日,卖这扇,只算补他未尽,令人人,皆知道,祸在目前。望同胞,还须要,合群奋勉。(收板)结团体,谋抵制,不可迟延。”
反美华工禁约文学反映在史志方面,最早而又最有影响的应该是梁启超于1904年编著的《记华工禁约》。该史书分“其历史”、“禁例”、“旅美华人人数统计”、“美人排斥华人之论据”、“华人对于禁约之运动”等五章。反美华工禁约运动兴起后的1905年,又有“抗州白话报”出版的《檀香山华人受虐记》和“支那自愤子”编著的《同胞受虐记》。类似这些记述早期华工招募、劳作、受害情况的论述史料的著作还有1905年出版的《中国抵制禁约记》、《美国华工禁约记事》、《中美禁约全书》(图九),1906年出版的《山钟集》等。
抵制美货,反美禁约运动虽然没有实现废除排华法案的目标,但中国人民首次使用的经济武器和文化武器维权,取得了一些重大成果。首先,在民族团结方面,通过反美禁约运动,海内外中国人万众一心,团结奋斗,反对外侮,形成了比清政府的外交活动更加有力的群众力量,使美国政府和资产阶级势力不得不另眼看待中国的民众。其次,在贸易往来方面,由于抵制美货,美中贸易额大幅下降。据陈依范先生在《美国华人史》一书中的介绍,美中贸易额在两年内下降50%,美国出口额1905年为5700万美元,1906年为4400万美元,1907年降到2600万美元,1905年5月至1906年5月,美国棉花对华出口额减少了2/3。抵制美货运动的兴起和反美禁约文学的产生也使在华有着商业利益的美国商业集团,如南部的纺织品商、美孚石油公司、太平洋邮船公司也向美国政府提交了请愿书。在这样的形势下,时任美国总统的西奥多•罗斯福不得不承认美国移民局在办理中国人入境事务中确有歧视行为,不得不把顽固坚持反华立场的移民局长和劳工部长免职。至此,在全美范围内的排华运动逐渐走向低潮,对中国留学生、商人、旅游者的待遇也大大改善。但“排华法案”仍无限期地延长,直至1943年美国国会通过《马格纳森法案》时才正式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