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张纯如

    
    应该是庆祝你37岁生日的时候，你却不在了。
    
    你留下了3本书、无数个未完成的故事，和一个未实现的愿望──将《南京大屠杀》拍成电影。而我不须看电影，早已从你生动的文笔中看到那一幕幕历史悲剧，并从字里行间看到你的愤怒和无奈、你的探索和绝望。
    
    圣何塞是你最后生活过的地方，在那里你踏进了“天国之门”──一个离你家不远，山清水秀的墓园。你躺在鲜红的玫瑰和淡紫色的Iris菊之中，远处是一个喷泉，近处是一片爱的海洋──葬礼上“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又响起……是的，你只不过是走上了新的旅程，开始了新的生命，愿你放下那不能承受之重，祝你快乐，天天快乐，在这片安静的土地上，在这没有血腥和丑恶，只有鲜花和阳光的山坡上。
    
    沿着17号高速公路向南开，在路的西边，在“猫”餐馆以南大约半里路的地方，我终于看见了那条乱石小路，你生前停留的最后一站，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么荒凉的地方啊……我已欲哭无泪。把你逼上这条小路的忧郁症是多么可怕，人类可以战胜自然环境和其它疾病，却战胜不了这精神癌症。
    
    不知停留了多久，太阳开始西下。车往外倒时，压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如压在我的胸口。突然一阵刺耳的金属声──车撞在路边的旧铁皮上了，那声音有如刀割一般的尖锐，也和我的心一样沉重。
    
    回到17号高速路，继续向南开半里路，只见一个大水库，和一片美丽的夕阳。2004年11月9日的凌晨，你为什么不往前再多开半里路呢？那样你就会看到水库，和一片朝霞，你就不会感到沮丧郁闷了。或许你已经彻底绝望了，任何可能出现的景致都无法改变你的心情。我为你深深地难过，眼前的暮色一片苍茫。
    
    你太希望这世界完美了，所以一看到丑恶就要呐喊；你太希望自己完美了，所以拼命地写作，揭露一切你所看到的非正义、非人道。
    
    人们赞美你是一位杰出的作家、历史学家、勇敢的人权斗士，而在我眼里，你更是一位有道德良知的作家，后者的定义在于，你不仅写作，你关注人文、人权，你思考，你行动，你用文字揭露人性的丑恶，你用生命反抗对人权的侵犯。
    
    有人把你同魏特琳（Minni Vautrin）相比，因为你们都成长于伊利诺州，而且都因为不堪忍受南京大屠杀的记忆而自行结束了生命。然而，圣何塞之旅使我看到一个视野更开阔的你，你关注的是人类的痛苦，你愤怒的是历史上所有的不公正，你悲哀的是善与恶那脆弱的一线之隔，你绝望的是这充满矛盾的世界和人性之无底黑洞。(来源：美国《世界日报》作者：明迪寄自美国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