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二代”能否接好班 佛山正破解艰难的时代命题

　　一

　　2017年5月10日。杭州西子湖畔。

　　佛山市工商联组织50名佛山企业家到浙商总商会总部取经学习，浙商总商会秘书长郑宇民对来访的佛山客人说：中国改革开放近40年，解决了民营企业的起飞问题，却没有解决降落问题。他说的“降落”是指民营企业家的接班和传承。

　　在郑宇民看来，佛山是最完整的的市场经济，是最有可能全球化的经济，是最有引领性的新经济。放眼中国，佛山有配得上这种赞誉的底气，毕竟实力摆在那里：一个普通的地级市，工业规模却位居全国第五位。在佛山扎根的银行很多，每一家都活得很好，其中顺德农商行、农行南海分行分别是全国同类银行中做得最好、规模最大的。形形色色的富豪排行榜上，佛山老板的名字和排位一直都很抢眼。所有这些，都在说明佛山是货真价实的“大户人家”。

　　世界上只有莫名其妙的失败，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佛山不同凡响，民营经济居功至伟，民营企业家扮演了中流砥柱的角色。

　　一路奔波的佛山老板很多跑到了交棒的年龄。有资料显示：佛山第一代创业的企业家90%正在酝酿交班计划，4000多名青年准备接班，这是一个涉及2000亿企业资产、5000亿社会财富传承的高峰时期。能否接好班？这是一个大问题。

　　二

　　民营企业进入交接班的历史关头，佛山不敢怠慢。企业家急，政府也急。2016年岁末，佛山市委党代会报告和佛山市政府工作报告出现同样一句话：“加强对企业家特别是新一代民营企业家的培养，推动民营企业稳健传承发展。”它传递一个重大信号：新一代民营企业家的培养已经被纳入佛山发展的战略设计之中。应该说，企业家的培训，佛山一直都在进行，但从未上升到这样的高度。社会各界的反响强烈，普遍认为这件事必须做，要做好。

　　而10年前的情形可不是这样。

　　2007年初春，顺德区委、区政府决定组织一批青年企业家到美国一所著名大学进修学习，消息传出，就有人议论纷纷。反对者认为：“企二代”的培训，政府没必要过多介入。因为民企接班的问题属于私事，应该由企业老板自己操心，自己能否培养出合格接班人，与公共利益无关，也不是政府的义务。谁接班、能不能接班，何需政府操心？政府与其费时费钱去培训“企二代”，倒不如把心思放在农民工等的身上，让他们掌握更多的技能，从而缩小贫富差距。

　　尽管这批青年企业家最终如期抵达美国学习，但行程和宣传始终保持低调。好在闸门打开之后，一直没有关上。10年过去，佛山终于形成了共识。佛山市委书记鲁毅直接布置任务：工商联要多做文章、多下功夫，与政府共建企业家培训体系，分层次、分类别开展培训，着力培养出一批民企领军人物，为民企转型发展提供人才支持。

　　怎么做？这也是一个问题。

　　三

　　2017年初春，未名湖迎来一批“富二代”，他们来自佛山，平均年龄30岁左右，名片上的头衔不是董事长就是总经理，属于刚刚接班或者准备接班的年轻人。他们在北京大学参加为期五天的“佛山市首期创二代青年企业家培训班”。

　　受市委书记鲁毅委托，专程赴京参加开班仪式的佛山市委常委、统战部长黄喜忠开门见山：佛山民营企业逐步进入“掌舵人”代际传承、新老更替的阶段，未来5-10年是企业传承高峰，代际传承的成功与否已成为民营企业可持续发展面临的新问题。佛山未来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民营经济的发展，取决于创二代企业家的涌现。也就是说，在座各位，正是承载着佛山民营经济发展未来的希望！

　　被誉为“中国砖王”的叶德林也现身北京大学，这位著名企业家用23年时间将新明珠陶瓷集团打造成全球规模最大的建筑卫生陶瓷集团企业。他言出心声：青年企业家要爱国敬业，匠心永恒，扎根佛山，扎根实体。

　　这批学员中有他的长子叶永楷。19岁那年，他从公司最底层的拾砖工、窑炉工做起，一步一个脚印，成长为集团的常务副总裁，全面负责新明珠集团多元化战略布局。

　　佛山市创二代青年企业家培训班今年将在北京大学举办四期，参加学员在200名以上，这是佛山史上最大规模的青年企业家培训，也是北京大学第一次为一个地方举办“创二代青年企业家班”。北大给予佛山很高的礼遇，派出很强的师资。中国最好的大学也在助力佛山破解一道艰难的时代命题。

　　问题来了：他们静得下来学习吗？

　　四

　　我曾经也有误解，以为佛山企业家不喜欢“心灵鸡汤”，只喜欢讨论哪一种汤“壮阳”。后来接触多了，认识才随之改变。多次在飞往北京、上海等地的航班上遇到很多佛山企业家，他们是去一些著名大学上课的，有的是上商学院课程、有的是去听一场学术讲座，长年奔波，乐此不疲。无法统计这样的学习型企业家到底有多少，但我相信他们一定是一个庞大的数量。佛山每一次组织企业家外出培训都得到非常积极的响应，很多人为名额有限而遗憾而抱怨。

　　2013年，我随南海企业家到英国牛津大学学习，10多天的朝夕相处，我深刻地感受到他们对知识的渴求，上课认真、讨论积极。年纪最大的蒙娜丽莎集团老板萧华感叹：如果政府年年都组织这样的学习，我会年年参加，世界名校就是不一样！担任班长的坚美集团老板曹湛斌说得很动情：作为一个企业家，我有财力周游世界，但如果没有政府的力量来组织、推动，我也许就没有机会到牛津大学学习。

　　从英国回来，同学们不定期聚会，大家以牛津同学为荣，怀念那段美好的学习时光。

　　这次我也在北京大学见证了“佛山市首期创二代青年企业家培训班”，他们和我在牛津大学见到的企业家一样认真。有趣的是，当年去牛津培训的学员中，有几位是北大这个班学员的父亲。3月20日晚，他们在北大教室里热烈讨论：什么是佛山企业家精神？在长达三个小时的座谈中，这群大多从欧美留学回来的企业接班人展示着出与父辈们不一样的风采：见多识广、敢言善言，而不是埋头苦干、闷声发财……

　　我必须说一句话：有这些静得下来学习的企业家，佛山是幸运的。

　　五

　　或许有人会问：“富二代”也好，称“创二代”也罢，他们大多有海外留学的背景，还有必要去搞这种短期的培训吗？

　　事实恰恰相反。佛山市工商联组织的一项调查显示：佛山企业家的学历本科以上的不到40%，本科以下的超过60%。虽然学历不等于能力，但知识水平不高，一定会制约他们执掌企业的能力。这也是佛山把培训企业家作为战略性制度安排的逻辑和理由。

　　尽管优秀企业家不是培训出来的，但优秀的企业家一定经过培训。

　　佛山是中国民营经济的出发地和大本营之一。作为中国最重要的制造业中心之一，佛山正面临产业升级、企业家换代的历史关口，这样的双重考验历史性地重叠在一起，形成了全新的历史命题。佛山制造从数量时代迈向质量时代，佛山企业家的代际传承非常关键。中国没有样板，佛山必须做出示范。

　　俗语说：富不过三代。财经作家吴晓波说：如今的二代与父辈截然不同。如果父辈们当年创业是为了温饱，那么，二代经商则出于兴趣。前者的心态是卧薪尝胆、咬牙切齿，后者则是能进则进，享受过程。希望佛山是一个例外：创二代们继续卧薪尝胆、咬牙切齿，竭尽全力，和佛山一起闯过“历史的三峡”。

　　中国亟须佛山的经验和样本。

　　特约评论员 龙建刚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著名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