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推介《佛山街略》 重现清代佛山旅游盛况
上周，在参加六月初六塔坡诞系列文化活动时，原佛山市博物馆馆藏研究部主任李小青首次在公开场合，向市民、游客郑重推介了《佛山街略》。这本小册子诞生于清道光10年、现藏于伦敦博物馆。
在打造全域旅游示范区的背景下，禅城正在从此前重要的旅游输出地转变为旅游目的地，如何从全域旅游的视角，谋划今天的禅城旅游资源，加速推动岭南风情小镇的建设，专家表示，分析和研究《佛山街略》这样一本国内罕见的小册子，尤其显得意义重大。
●阎锋 房春晓 吴伟强
多年调研
复原清朝中后期时的佛山街区地图
李小青在“工商立市·普君情怀”的论坛上介绍，20世纪80年代，广东省社科院相关科研人员从伦敦图书馆得到了《佛山街略》的影印本，令文博同行大喜过望。这虽仅是一本小册子，却揭开了佛山古镇清朝中后期，尤其是鸦片战争以前的经济状况、城镇街道、商业布局、社会生活等方方面面的真实面貌，从而对此时期古镇历史的研究，有着相当重要的价值，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珍贵历史文献。
《佛山街略》从介绍在佛山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祖庙开始，重点推介了佛山古镇七条路线，涵盖古镇的风景名胜、码头要津、街道里巷乃至风土人情，以及著名的百货商业街，尤其是各省同乡会馆、客商聚居地等，这样一本小册子被专家誉为“古镇有史以来第一本为外来客商服务的导游购物指南”。而类似这样的小册子，在国内清代的城镇中极为罕见，“或许是绝无仅有的”。
笔者从禅城区祖庙街道文体服务中心编纂的《佛山古镇：历史辉煌与寻迹》一书中，得以读到由专家整理和加上句读的《佛山街略》文稿。原佛山市梁园博物馆馆长陈志杰、原佛山市博物馆馆藏研究部主任李小青等多名功底深厚的专家，对这本小册子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在编纂《佛山古镇》一书时，专家们对《佛山街略》的研究进行了再梳理、再提炼，并且在这本小册子的基础上，参考《佛山忠义乡志》，对《佛山街略》的导游购物路线进行了时间跨度长达数年的考证和测绘，绘制出了清朝中后期的佛山古镇街区图，并在此基础上，复原了当时的导游购物示意图。
“这张地图花了大家太多的心思，可以说是专家们一步一步实地走出来的！”谈及复原后的《佛山街略》导游购物示意图，祖庙街道文体服务中心副主任莫国权告诉记者，他本人则曾经参加过第三次文物普查，数年前佛山启动老城更新计划时，他和几名专家再次参与到老城区街巷的实地走访调研。
“我们坚持一边走访、一边采访的原则，对老街坊的采访中，有了不少新的发现，也有不少老街坊提供的细节从侧面佐证了《佛山街略》这本小册子的详实记载。”在祖庙街道文体服务中心，专家们更是常常在此不断进行观点碰撞。这在莫国权看来，这张图凝聚着专家们多年的研究积累和实地调研的心血。
国内罕见
文商旅融合的清代版本
“《佛山街略》是中国近代史上不可多得的一部旅游贸易购物指南，通过其对古镇多个侧面扫描式展示，弥补了在该段历史时期中方志及其他文献记载的某些空白和不足，使人们能真正认识、了解佛山‘岭南一大都会’的辉煌历史，是用史实对佛山位列全国四大名镇的一种诠释。”陈志杰认为，通过深入的对比研究可知，《佛山街略》实际上是一本“佛山导游贸易购物指南”，其读者对象主要是外地的观光客和相当部分的经商贸易客商。
从内容来看，在介绍了古镇的重点名胜祖庙(即灵应祠) 之后，《佛山街略》紧接着就介绍了佛山的水路门户“汾水正埠(即正埠码头)”及“接官亭”，这是进入佛山古镇的重要地标，并指出汾江在此“水分三江东通顺德、香山等处。西通三水、四会，又往西、北二江，北通省城、石龙等”。
《佛山街略》列出了中、东、西三条线路，由正埠接官亭至祖庙的街道走向的线路，包括沿街的地名典故、各类商品货品商铺、衙署、会馆、庙宇、戏台、名胜古迹及分叉路走向等，继而列出了从正埠至镇东南角大塘涌畔的栅下海口新文塔以及由祖庙至镇南村尾通济桥两条路线。
在《佛山街略》正文之后，还附录有“客商购物须知”：一是大沥圩、瓜步圩等周边16个大圩市的出行路径；二是便于在各行购物的“各行暗语”；三是“较称法”(古镇普遍的重量衡制使用法)；四是“将较少两开列”；五是“听人还价法”和“将拆数开列”等。
《佛山街略》中设置的几条线路，其实集游览观光、贸易交往、订货购物于一体。不仅内容简练，针对性强，策划思路以客为本；而且通俗易懂，当地风土人情也浓。陈志杰认为，《佛山街略》从导游、商贸、购物的角度展示了鲜为人知的清代鸦片战争前的佛山概貌，除了对其中所体现古镇商贸活动之盛况印证、充实了一些过去悬而未决的历史课题外，还进一步以史实佐证了清初时“天下有四聚，北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之说的可靠性。
启迪发展
《佛山街略》有着多个维度借鉴意义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教授、佛山民俗文化研究专家陈恩维向笔者透露：“我在研究行通济时，也曾经详细了解过这本册子。可以说，《佛山街略》不但是一个佛山古镇的导购游玩指南，也是佛山古镇的街道志、交通志，从今天城市建设、城市发展的角度来讲，《佛山街略》有着多个维度的借鉴意义。首先，它对今天佛山建设、禅城打造全域旅游示范区有着重大的理论意义。禅城中心城区不断南拓的过程中，周边的乐从、深村等地与佛山镇的关系其实从一百八十年前就很紧密了。”
他认为，从《佛山街略》来看，周边城市与当时的佛山镇一直有着紧密的经贸、文化往来。比如“乐从墟在镇西南二十里，由通济桥而去。趁三六九日。”来往乐从与佛山，需要经过通济桥，《佛山街略》特别强调这些墟市与中心城区的关系，也正是基于这些地区自古以来就与佛山镇中心区有着密切的商贸往来。
“以强调乐从与中心城区的联系为例，今天我们仍旧强调通过乐从新城的建设、强化与禅城的联系、强化中心城区的带动作用，可以说，佛山中心城区的建设就是在不断扩大腹地与周边的联系，其思路其实与历史上的佛山是一脉相承的。”陈恩维表示。
事实上，禅城正在探索通过全域旅游示范区建设推动旅游、文化、文创等产业有机结合，拉动禅城经济发展，构建历史文化主题突出、城产人文融合共享的禅城区全域旅游发展格局。来禅城，不看大山大水，但这里可以看到独具特色的岭南文化。尤其是随着近期《莲花路升平路老城区改造控制性详细规划》露出真容，佛山老城将连片走向文旅建设，开启全域旅游新篇章。
陈恩维认为：“这其中，《佛山街略》呈现出来的就是老城区原生态的肌理，对于今天疏通和修复城市街区的肌理，对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都有着重要的作用。”他认为，“还有一个值得挖掘的方面是，时至今日，佛山的产业格局虽然一直在发生变化，但是从佛山古镇发展至今，产业发展的很多思想却一路传承下来。”
而“经世致用”四个字，是陈志杰在定位《佛山街略》凸显的人文精神时特别强调的词。他认为，《佛山街略》无论从策划构思、筛选设置到具体描述，无不体现出广府文化经世致用的重商之道。《佛山街略》自始至终均贯穿着“顾客至上、周到服务的理念，事无巨细均为游客、商旅着想，还有“趋利务实、包容吸纳”的做派，从路线选择与内容的有所侧重，从外地舍馆、外来客商所在地叙述的不吝笔墨，堪比自己人而无内外之分。再就是“诚信笫一、童叟无欺”的道德操守，正文后附录的“客商购物须知”，把当地市场的“各行暗语”等商业秘密公开，就是其生动写照。
■焦点
清代的佛山古镇有多繁华？
“内附各埠渡额日期来往客商，卖买杂物者依街道宜行便是”。刊印在封面的开篇语，底气十足，简短两句话其实点出了佛山古镇重要交通与商贸往来基本情况。佛山其实是一个被河涌围绕的小城镇，当时面积仅有五六平方公里，但常住人口达到四五十万人。因北有汾江河，踞广州上游，为岭外水路至广州必经之地。同时，宽阔的汾江河又可通珠江三角洲各县，水上交通居南北枢纽的地位。“俗称天下四大镇，粤之佛山与焉。镇属南海，商贾辐辏，百货汇集，夹岸楼阁参差，绵亘数十里。南中富饶繁会之区，无逾此者。”
如此重要的商贸地位，城市街巷又是何种形态？清康熙二十三年《修灵应祠记》有记载“沿岸而上，屋宇森覆，弥望莫及，其中若纵若横，几以千数”。这里有上千条纵横交错的大小街巷，左曲右弯，让人不辨东南西北。《岭南杂记》中则对佛山古镇的人来人往这样描述：“街道甚窄，仅容两人交臂而行。”面积不大，却是人头汹涌的商贸重镇，这里可是“小地方、大市场”的雏形。
作为水系发达、水路交通便利的四大名镇，客商和游人要去哪里乘船、码头渡口的信息，按照《佛山街略》的指引即可。当时的佛山镇，大小码头、渡口就有62处，比如从汾江河上的正埠码头出发，如果要去豆豉巷看看，就按照《佛山街略》的指引，坐船到达豆豉巷码头下船即可。
来古镇，最重要的就是采购商品。按照《佛山街略》的提示，当时的佛山镇有百货、西货、中成药、古玩玉器、工具、原材料等。镇内的商铺光大类别就有200种以上。当时的“佛山制造”涵盖了铁铜锡器、金银器、文房四宝、纺织品缎面等。小到老百姓家里的绣花针、铁钉、铁门、铸铁香炉、犁耙，大到当年朝廷用的庆典爆竹、防御外敌用的大炮等都是指定“佛山造”。不只“佛山造”，佛山古镇当年“喜迎天下客”“百货充盈、省垣不及也”。西货沉香、水晶、宝石、玻璃、川广药材、参茸燕窝、陈皮、蜡丸、古玩玉器、苏杭书籍、苏裱字画等应有尽有。
这么多好东西要去哪里买？《佛山街略》提供了七条线路，每条线路沿街成行成市的名牌特产、海味、副食、禽畜、中成药和各种服务性品类，百货俱全，琳琅满目，都可以让外地客商和游人一睹岭南商贸大都会的风采。
对于在佛山这个地方采购的过程，《佛山街略》正文之后，附录还有“客商购物须知”。除了繁华的都市购物圈，客商也可以去逛逛大沥圩、叠滔圩、瓜步圩等周边16个大圩市。附录里还有便于客商在各行购物的“各行暗语”，还推荐了“较称法”(古镇普遍的重量衡制使用法)等。
值得注意的是，《佛山街略》还专门推荐了琼花会馆。这里“具泊戏船，每逢天贶，各班集众酬恩，或三四班会同唱演，或七八班合演不等，及甚兴闹”。专家说，这里可以为外来客商提供颇负盛名的观赏娱乐场所，俨然一派大都会的气派。
贸易的兴盛背后，佛山古镇云集了众多会馆。其中，外省会馆最多的线路在西线，沿途所经的具商贸职能的会馆有“海南行会馆”“江西会馆”“山陕会馆”“福建纸行会馆”“楚南会馆”“楚北会馆”。其背后，陕西、山西、湖北、湖南、江西、福建等省的富商巨贾，早就在佛山进行商贸活动了。佛山古镇还有很多同行会馆，佛山冶铸、纺织以及制陶三大支柱行业以及其他手工行业从明朝中叶开始就陆续建立行会了。这些行会对外推荐本行重点产品，组织行业内进行大批量生产。
■记者手记
从《佛山街略》汲取“文商旅”融合智慧
全域旅游正成为眼下城市竞争发展的一个热词。如何打造一个旅游要素配置完备、全面满足游客体验需求的综合性旅游目的地和开放式旅游目的地？全域旅游如何能够全面动员各方资源，进行产品创新？包括佛山禅城在内的国内多个城市，正在对这些问题进行探索。
在全域旅游的视野下，禅城如何全景式为游客设计出资源优化、空间有序、产品丰富的文商旅线路？以此为出发点，禅城也曾推出过十大创意旅游路线、老城徒步慢享路线以及禅城文旅休闲线路策划大赛等，政府和民间的探索也一直在进行。笔者认为，虽然在陆路交通崛起后，两百年前川广云贵各省货物皆先到佛山的水路商贸交通地位已经不再。虽然佛山的城市肌理和产业结构已经发生和正在不断发生变化，但分析此间《佛山街略》七条观光和贸易线路的设置，却依旧耐人寻味、值得今人借鉴和思考之处。从以《佛山街略》为代表的历史资料和前人的“文商旅”融合线路中，汲取更多智慧和营养，从而助力打造全域旅游示范区。
不难发现，《佛山街略》首先以祖庙和接官亭为两个重要节点，设置了从接官亭中路、东路。西路三条前往祖庙的路线。这些线路无疑经过精心筛选，三条路线所经街道的商业产业和历史人文古迹各异，但均为佛山古镇最为繁华的商业街。这些街中有成行成市的当地名牌特产、海味、副食、禽畜、中成药等，可以说是百货俱全，琳琅满目。最终到达的目的地只有一个——祖庙(当时称灵应祠)。
仔细分析，这些线路既是商贸线路，也是历史文化旅游线路。来到佛山的客商和游人，不仅可以采购本地生产的铁器、纺织品与陶器等，还可以沿途参观众多庙宇、古迹、人文场所。比如从接官亭东路到祖庙这条线路中，笔者注意到，途经福禄里时，除“找换金珠、宝石，卖苏杭书籍”外，还有“通街直铺，多有三百余店，俱卖京省巨客之货”。而且在这条线路中历史文化古迹繁多，比如隔塘大街“旧有王京亭刺史，崔良翰建”，此外，这条线路还专门点出了天后庙、舍人古庙、铁佛古庙、药王庙等等众多反映本地区民众信仰的古庙。此外，这条线路还有众多历史文化名人旧居，为客商和游客推荐佛山此地重诗书“文风日盛”“科第不绝”的民间人文信仰。
值得注意的是，这条线路快要到达祖庙之前，客商和游人还可以在营前大街的上埠茶居停车小歇，“上埠茶居，凡游灵应祠看戏，必停车小歇，明堂有锦香池，灵龟大多。”
此外，在七条路线中，还有两条祖庙至栅下大塘涌畔新文塔的路线以及至村尾通济桥的路线。事实上，这一地域在当时是佛山古镇冶铸业的产销基地，这样的路线是要为从事铁器贩运的铁商打开方便之门，并为近郊及周边的客商，尤其是农户提供“犁耙、梆口(锄)、铁器、钉锤等项”农具的购买指南，并且在这条产业线路中，从祖庙前往村尾通济桥，会经城门头，这里还专门嵌入了“城门”故事的来历——“黄萧养贼寇掳掠佛山，本镇义士梁广等以木珊为城，故曰城门，养贼引数万壮卒由此门攻入，忽旗带谁中飞蚊布阵，黑气遮天，勇士霍仲儒单身出战，杀贼数千，梁广等督民兵助阵，打破海贼得胜而回。”
从这些线路的设置和《佛山街略》谋篇布局都不难看出，凝聚前人智慧的《佛山街略》，处处闪烁着全域旅游的思想光芒。当时的佛山是集游览观光、贸易交往、订货购物于一身的岭南重镇，这里除了有祖庙、塔坡、汾水正埠等地标景点，整个城市区域的每条线路都有文化可赏、商贸可做、美食可鉴。《佛山街略》中描绘的旅游线路，将商业贸易、人文底蕴与文化旅游巧妙结合，堪称文化、商业、旅游线路高度融合的清代版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