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传统独门绝活沥金绘画：用手掌打磨漆器
本可以在家安享生活、含饴弄孙，却有一事难以释怀，更难罢手，以致仍在四处奔波，用其娴熟的民俗画装点着十里八乡的祖庙、祠堂、古厝、眠床……
一
杨桂林有一个独门绝活，那就是传统的“黑金推 沥金画”，用闽南话念这句话，有很浓郁的韵味。
所谓“黑金推 沥金画”是在修饰漆好推光的表面上进行沥金绘画。说是简单，其实并不容易，因为整个过程还需要有绞漆、熬制，并通过搅拌合成后可进行修饰所需的木构或器物上。要先将所需装饰的木构或器物表面进行填补、打磨后打底或褙麻布才能上漆、挂漆。其后，进入晾干、推磨等工序，表面的推磨也分为粗磨、细推、抛光3道工序。
与其他漆艺所不同的地方是，杨桂林的漆艺中有个“推”字。一般的漆艺多是“打磨”，而他的漆艺最后一道工序是用手掌的“母短展肌”或“小指展肌”来推磨，又因为用力的姿态是由近向远运动，故称为“推”。
很少有听说过漆器是用人的皮肤来打磨，这恰恰是闽南的一个绝活，即使有人知道，也极少人愿意做，极少人可以做。
这之前的两道工序与一般的做法也是不一样，比如在第一道打磨，杨桂林是用泡水的木炭粉，第二道是用女人的头发。仅从这些工艺上就可以体会到传统，体会到匠心。
二
2007-2008年间，杨桂林到北京故宫参加彩绘修缮工作，这可以说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时刻。
那年，杨桂林到北京看望在那读书的孩子，空闲时想到故宫参观，毕竟北京故宫是中国最有代表性的建筑，不仅如此，包含了各种传统艺术，其中就有杨桂林最为喜欢的漆艺。可是正在修葺的故宫不能参观，却在招募工匠艺人，于是杨桂林壮胆前去应试，之后被带到现场测试。
现场正在对大殿的穹顶做漆髹，脚手架上有几位年轻人正仰面做画。谁都知道这种仰姿作画非常艰难，手臂要高举，身体要后倾，脸要朝天，脖颈要用力。脚手架上的年轻人为了让画画的手能有依托，不得不用左手举着一根横棍架在画画的手下面。没一会儿功夫，人就累得不行，只能休息后再画，所以故宫的漆画部分进度十分缓慢。
这时，杨桂林爬上脚手架，张开弓步，一手撑在腿上，一手高举画画，直到一幅画全部完成，他才放下手中的笔。在他画画时，脚手架下的人们都为他有这般功夫连声赞叹，况且他的画线条流畅，用笔饱满，填色准确，完全达到要求。现场的负责人当即表示聘用杨桂林，并问他报酬要多少。
三
成语“熟能生巧”是引自《卖油翁》故事：陈康肃公尧咨善射，卖油翁见后不屑，便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曰：“我亦无他， 惟手熟尔。”
杨桂林在帮助修复故宫时，周围少不了这个行业里的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论知识和理论，他的确不如他们，因为杨桂林的最高学历仅是高中，但他的经验却是在场的人无能相比的。他从16岁就开始“黑金推 沥金画”，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画过了多少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停的画，才使得自己有着一身的真本事，也是到了故宫后，自己才知道自己有这般本事。
再回到“黑金推 沥金画”，其中的沥金画是在上修饰漆好推光的表面上进行沥金绘画，通俗地讲，就是用金粉勾勒线条，之后填色装饰，这样的画千年不变，且雍容富贵。
初看一眼，杨桂林的画都是民间传统内容，如山水花鸟、腾龙飞鹤、梅竹兰桂，更多的是古典人物故事系列——二十四孝、岳母刺字、李白饮酒、羲之饲鹅等。别看这一幅幅风俗画，里面却是一个个中华经典，浓缩着千百年礼仪伦理的深刻道理。
四
杨桂林自称是俗人，当年北京故宫想留他，但他觉得还是习惯在乡间来去奔走，做一个民间艺人求得自由自在而婉拒。
在漆画日盛的当今，很少有人还在画这些民俗画；在漆画创作日益繁杂的现在，很少还有人坚持用最简单的技法作画。如果将漆画这门艺术比作金字塔，以前像杨桂林这样的民间漆画艺人人数众多，构成了这个金字塔的底层，而漆画艺术家，因为人数少，而占据金字塔的顶端。现在的情况却出现倒置，且不说全国有多少漆画大师，仅福建省就有数千人从事漆画，而且每年大专院校毕业的人，还在不断加入这个队伍。
回头看，在偌大的泉州市，仅有杨桂林一人在乡间村庄来回奔走，他连一个徒弟都没有，尽管他还身强体壮，但却显得孤单和瘦弱。到了这份上，他纠结的是时间不够用，担心的是技艺无法传承。
晋江内坑的杨桂林今年57岁，却一副青壮年模样。
杨桂林爱上漆画这个行当，原因很多，按他的话讲，首先是爱画画，不仅在纸上涂画，看到水塘沟渠光亮的泥面，他也要弄一个树枝在上面涂涂画画。但最吸引他的是闽南古厝里的民间故事画，虽然似懂非懂，但那些画面却悄悄印刻在心里，直到拜师求艺时，才真正懂得了故事的寓意。
五
人世间有雅有俗，雅由俗而来，故为“脱俗”；但雅因繁而累赘，故返璞归真。
杨桂林明知高雅有其“阳春白雪”之魅力，但他却坚持将“俗”进行到底。在他的认知中，虽然画为民俗，但“黑金推 沥金画”给他的民俗画带来生命，毕竟天然的大漆和永不褪色的黄金能将时间延长至永久。
……
杨桂林“黑金推 沥金画”的民俗画不仅是他个人的记忆，更是民族的记忆，是见诸于绘画的故事。如果说文字的记载是抽象，那么他用具象记载。
其实，他的风俗画也是他的生存方式，需求是他的立足之本，传统在，他才能在。(林小宇 韩惠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