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音乐家叶小钢:在五线谱的天空中自由飞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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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床头的灯光柔和而温馨,但半夜砸醒自己的不再是大学时代放在床头那高高垒起的书,而是更沉重的种族、语言、经济和文化的差异。”1994年,叶小钢回到阔别七年的祖国,继续任教于母校中央音乐学院。
“那十年我在国内基本没动窝,忙得不得了,直到十年后开始‘反打’,作品亮相美国舞台。”十年磨一剑——叶小钢说的十年是指1994年到2004年,这期间他的作品全面开花。除了在全国各地举办个人交响乐音乐会,还为影视剧《人约黄昏》《半生缘》《波涛汹涌》《芬妮的微笑》《天上的恋人》《洗澡》《花季雨季》《走出凯旋门》《玉观音》等配乐、写主题歌。
1996年,叶小钢创作的电影音乐《人约黄昏》获上海东方电视台颁发的“最佳电影音乐奖”。1998年,电影音乐《半生缘》获香港第十七届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音乐”提名。就像父亲早年在香港凭借写影视歌曲获得巨大名声一样,叶小钢也通过影视音乐让大众熟知。
2005年,叶小钢获得了《时尚杂志》评选的“中国时尚先生”称号。“我之所以在中国还有一点名气,不是因为我写过多少古典音乐,而是因为我写了很多影视音乐。”叶小钢说。他认为,跟剧组拍外景,可以体验不同年代的不同人生。
改革开放让叶小钢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也让叶纯之焕发了第二次青春。1977年,他重新回到音乐工作中,为《彼岸》《灰姑娘》等十余部话剧作曲。1979年,调入上海音乐学院后,他创作了包括舞剧、协奏曲等几乎所有题材的音乐作品,并为老友李翰祥执导的影片《垂帘听政》配乐。而他写的《音乐美学导论》,成为国内第一部音乐美学专著。
由于工作繁忙,叶小钢与生活在上海的父亲见面不多,但是父子间书信往来很勤。1984年,第四期《人民音乐》发表了叶纯之的《给叶小钢的一封信》,信中称呼的是叶小钢的小名小毛。那是写在叶小钢演出《西江月》和《地平线》之后,父亲叮嘱他:“人生最难的是两件事:处于逆境而不灰心丧气,丧失自信;稍见顺利而不腾云驾雾,飘飘欲仙。前一点我能做到,后一点你要经常提醒自己。”
大学同班同学、作曲家、小说家刘索拉说:“叶小钢的作品,各种风格里有一种风格,就是‘大旋律’,是老百姓能听的。有一次,他在美国组织一个节,有一个作品,人家没说是叶小钢写的,但我们一听就知道。他上学时风格就特别明显,没人有这种声音,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上海的音乐家,他为电视剧《上海沧桑》创作的主题曲和主题音乐,就是风格鲜明的大旋律,让你一听就十二分认同的上海的味道。”
2002年开始,叶小钢与国内音乐界的许多朋友一起,创建北京现代音乐节。“外国有我们没有,所以我们要有,不光要有,我们还要引领外国,比外国人做得好。”叶小钢说。
2010年,叶小钢开始有计划地向社会推广国内外优秀音乐作品的演出和交流活动,并发起“青年作曲家发展计划”、“送校歌计划”、中国美育论坛等项目。他说:“音乐还是要面向大众才有生命力,不能局限在学术圈子里。”2010年两会期间,叶小钢提出倡议:“我们要号召广大作曲家和有识之士,为全国、特别是西部欠发达地区的中小学写一万首校歌,让每一个贫困偏远地区的孩子都能够唱上自己的校歌。”
叶小钢发动他的学生为校歌谱曲,并亲自率领中央音乐学院的师生来到甘肃省定西市临洮县二中,实施“送校歌计划”。
“学习艺术对培养孩子的想象力很重要。为什么我们的学校难出诺贝尔奖得主,而美国一个学校就有20多个诺贝尔奖得主?我觉得我们太注重理性思维的培养,忽视了对孩子想象力的培养。”叶小钢感慨道
2013年9月,在叶小钢58岁生日的前一天,他迎来了一个最好的礼物。美国纽约林肯艺术中心音乐厅为他举办个人交响乐作品音乐会。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首次由美国主流交响乐团专门为一位中国作曲家举办专场音乐会。
叶小钢少年时就有一个梦想,“在伊斯曼音乐学院时,有一回去纽约,在林肯艺术中心前留影,当时我心里就闪过一个念头,什么时候我能来这里开场个人音乐会……20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小小的憧憬居然变成了现实。”
如今,叶小钢公务繁忙,但他总会找出时间进行音乐创作,或者整理旧作。“能不能有大成就,关键看人生最后十年。”60岁的叶小钢丝毫不敢懈怠。
“叶老师没事就写两笔,我们搞创作的人,会有这样的感受,你的思路一旦被打断,就会很难受。但是,他很神奇,他的思路似乎可以随时被打断,他用很多零散时间写就的音乐,听上去一点没有不连贯的感觉。”邹航是中央音乐学院附中音乐教师,他1994年开始师从叶小钢。
“叶老师是以启发性为主的教学,他给学生改的谱子上全是圈、线、箭头,他会给你指引一种方向,而不会做具体的修改,这样作品还有无限的可能性存在,学生适应了他的这种方法,就不会觉得拘束。”邹航说。
“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有的谱子已经演出过很多次,他也会做一些调整。他总是力争把谱子在排版时调到完美。”邹航说。
叶小钢时常工作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早晨上班依旧精神焕发。有时,在午夜时分,叶小钢和邹航师徒二人在QQ或者微博上发现对方还在线,聊上几句话,然后各自埋头干活。
张艺是中央芭蕾舞团副团长、音乐总监、首席指挥,他大学毕业留校时正赶上叶小钢从美国回来。当时,叶小钢是中国当代音乐的领军人物,组建了中央音乐学院新音乐团——国内第一个专门演奏现代音乐的乐团。
“叶小钢是天才作曲家,有一颗童心,很真诚,有什么说什么,不拐弯抹角,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接受不了,不过后来证明结果都是好的。在搞音乐节的困难时期,有时为了5万元的赞助,我们在人家那里一坐一上午。有时我们到设计师的家里熬夜一起设计海报,选曲目。很艰辛,但都挺过来了。”张艺说。
刘力记得,当他还是本科生时,叶小钢有一次一堂课讲了二十本谱子,把学生都镇住了。“一般来说,研究一本谱子就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叶老师平时下了多少工夫,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叶小钢平时很忙,他会利用开车时听车载音响,里面总是放上一两张碟,听得烂熟于心,然后再换两张。“普通人开车听可能会出问题,他不会,因为他已经熟悉那种轰鸣感了。”刘力透露,叶老师一般不会听流行歌,除非有特别好的,我们推荐给他听一下也就完了。他专注在分量很重的音乐上,包括各种歌剧选段。旋律他听一遍大概就记住了,他听的应该是一种状态、气质、思想。
“我有三个精神来源:中国古典音乐、德国古典音乐和美国当代音乐技术。瓦格纳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精神资源,主要是他的强者意识。但我没有怎么受德国现代音乐的影响,德国当代乐派能耐心听下去的不多。美国是一个比较讲究传统意义美感的国家,我也比较喜欢传统意义美感的艺术作品。”叶小钢说。
当年,在美国罗彻斯特的冬天,叶小钢常呆坐于院中,老树的叶子掉光了,枝干抖索地伸向冰冷的夜空。望一眼寒星,他觉得那是一撮最美丽的精灵在深不可测的苍穹里跳舞。他想,总有一天会拽这群仙人进五线谱里做升降号。
如今,在由五线谱构成的天空中,叶小钢希望他的音乐既能浓墨重彩,也可声色微现;能流丽酣畅,也可清扬婉兮;大作品做到黄钟大吕,搏激励志,小作品可以尺幅兴波,微雨湿花,浮现淋漓丹青的美感与醇境。(郭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