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作为禅宗祖庭，1500年以来可谓禅风浩荡。

　　26年前，一部《少林寺》电影将少林寺的名气从海内扬到了海外。很多年轻人崇尚少林拳脚，追逐少林功夫，说少林功夫迷倒一片年轻人绝不为过。如果你有机会去少林寺观光，你会和我一样，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当你走进河南登封市，驱车前往嵩山少林寺的沿途，看到最多的景观是成群结队的学生在练武，拳脚声、呐喊声、耍刀声在山间回荡，浑然一片。我曾向一位当地记者打听，他告诉我，登封市有近百所武术学校，五万多名学生，这些学生来自全国各地。在登封那样一个县级小城市里，在群山峻岭之间，居然深藏着这么庞大的尚武青少年部落！岂能不为之震撼！

　　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强调说：“少林武术是‘禅武合一’，我则称它为‘武术禅’。我是少林寺僧人，平时也演习少林武术，用少林武术接引人们，实是少林寺僧人的方便。接引讲究对机，既然现代武术作为人们日常健身的体育运动而被人们普遍喜爱，那么用少林武术接引人们起信，自然是有效的。人们为什么要健身？是因为人们身体不好，或者怕身体不好。所以才健身。人们的日常烦恼不止于身体，还有其他问题。普通体育项目也能健身，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更不能解决其他问题。我们向人们传习少林武术，除了健身以外，同时把人们接引到更加广阔的天地，使人们感到自己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人生一切烦恼问题。少林武术俗称少林功夫，实际上也是修证功夫。少林功夫的极致是练就不动心。什么样的生命才值得热爱？只有没有烦恼没有痛苦的生命才值得热爱。要想达到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只有练就不动心。武术禅就是通向不动心的一条大道。”

　　自2006年起，少林寺方丈释永信策划发起一年一度的“少林问禅”活动，中外名人大家和少林众僧在少林寺戒坛上说法论禅，让人们深刻地感受到禅就在生活中。采访时，笔者曾问起释永信方丈缘何要搞这样一个活动？他说：“佛教是一种传统宗教，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一直以来其传法、护法的传播形式没有太大变化。但是，现代人民的生活方式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所以我们要结合时代的变化，做一些调整，让更多的人受益于佛教的方法，得到一些清凉。而且我们要用不同的形式，不同的方法和众生结缘。一种真理的存在，是需要时间，需要大家共同来检验的。所以我们佛教要和科学交流，和社会科学交流，因为真理是不怕深究，不怕探讨的。”

　　为了表现禅的思想，释永信方丈还提议搞一部《少林音乐大典》，在他的倡导下，一部具有极强视觉感召力和听觉震撼力的《少林音乐大典》问世了。这部音乐大典以高山流水为背景，在夜幕的笼罩下，在光与色，人与乐之中，表现了一种独到的由衷感动。问及释永信方丈倡导少林音乐大典的初衷，他说：“大家都说禅不可说，不可写，因为是每一个人的感悟。那么，怎样通过信息语言让社会各界感受禅，让禅为社会各界所接受？于是，我们就想到了音乐。用音乐进一步来表现禅的思想，禅的精神，禅的境界。”

　　什么是禅？少林寺第30代方丈释永信如此回答：“就五个字，别胡思乱想。”

　　问空相寺

　　空相寺古称定林寺，俗称西山寺、熊耳寺，又名达摩塔院，是少林寺的下院，位于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县李村乡境内熊耳山下。这所寺庙建于东汉永平年间，距今已有近2000多年历史，并与少林寺、白马寺共为中州禅宗道场。

　　公元535年，达摩初祖离开嵩山少林，说是要返回印度，但走到熊耳山下的定林寺时，却留下来弘法，一年后，也就是魏文帝大统二年，即公元536年十月五日，达摩初祖在寺中端坐圆寂，终年150岁。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八日，达摩被众僧安葬于寺内。

　　三年后，奉命出使西域的魏国大臣宋云，从西域回来经过葱岭时，迎面与达摩祖师相遇。宋云看见达摩杖挑一只鞋子，就问：“大师您往哪儿去？”达摩说：“去西天！”宋云回到魏国，把遇到达摩的事情告诉大家，这时的他还不知达摩已圆寂多年。于是，他们赶到定林寺启开坟墓一看，棺内惟有一只鞋。消息传出，朝廷上下为之惊叹。梁武帝听说此事后，异常惋惜，亲自撰写碑文赞颂。

　　公元538年，定林寺内建造了达摩灵塔、达摩殿和达摩造像碑。从此，定林寺成为禅宗祖茔。

　　公元772年，唐代大将军郭子仪启奏皇帝将定林寺改名“空相寺”，因为“空相”二字，是对达摩祖师所传禅宗心要最直接的阐述；并赐寺额；加封达摩祖师“圆觉大师”谥号；加封达摩塔为“空观之塔”并赐塔额；赐度僧表。唐代宗皇帝准奏，并御笔亲题寺名、塔额，派中使张如津将这些送到熊耳山空相寺。

　　唐以后的历朝历代，空相寺因禅宗祖茔的地位，秉承达摩祖师的高行，与禅宗祖庭少林寺一脉相承，成为名扬天下禅武之寺。熊耳山也因此被称为名山圣地。据史料记载，空相寺极盛时期，有僧众800余人，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千佛殿、观音阁、藏经楼、钟楼、鼓楼、僧舍等合计400余间，占地800余顷。

　　然而，朝代的兴衰，也使空相寺饱经沧桑。自公元20世纪中期抗日战争到新中国成立时，空相寺的大部分建筑毁于战火和人为破坏，寺院原本壮观之貌荡然无存，只剩下残垣断壁。上世纪五十年代，空相寺遗址上的那些石料与木梁等被陆续拉走，成为当地小学校、小型工厂和民房的建筑材料。《空相寺》主编李嘉告诉笔者，1996年他见到的空相寺，惟有一座孤零零的达摩塔和三间破旧禅房。经历了文化大革命这样的洗劫后，达摩塔能依旧屹立在那里，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他告诉笔者，当地流传着很多关于达摩地传说故事。老百姓不知道禅宗是什么？但他们知道达摩。他们把达摩视为佛、智慧的化身，所以非常敬重达摩塔，暗中保护达摩塔的人很多。

　　他同时对笔者讲述了另外一个故事：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一群日本游客来到中国西安，他们对导游说要去空相寺参观，并拿出自画的地图，告诉导游这个地方在河南陕县。这位导游很负责任，他联系了当地政府，搞清了空相寺的地理位置，便带着这群日本人来到熊耳山下。天刚刚下过雨，麦田的远处，孤零零地耸立着一座塔，这群日本人下了车，沿着泥泞的土路，疯狂地奔向达摩塔，脚上穿的木屐和白袜子上沾满泥浆。他们站在塔前顶礼膜拜，围着达摩塔一圈圈地转塔，动情地失声哭泣。由此可以看到，达摩在信仰禅宗的日本人心中有多么重要位置。

　　为了修整和恢复空相寺旧址和古佛道场，在少林寺释永信方丈的发起和支持下，2001年10月31日，熊耳山下空相寺举行了一个隆重仪式——达摩殿奠基动工。从此，达摩塔不再荒凉。2001年以来，日本达摩会、西安碑林博物馆、少林寺和陕县县委、县政府共同努力，先后投资2500余万元，完成了空相寺的山门殿、达摩殿、僧人住房及办公用房、钟楼、斑岩台、八仙亭、土桥卧虹、达摩陵墓、景区道路等项目的修茸保护工作。

　　少林寺知客、空相寺住持释延慈告诉笔者，他被释永信方丈派来修缮空相寺的时候，那三间破旧禅房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他们集办公、休息、禅修为一的地方。冬天的熊耳山很冷，狂风大雪时常会光顾他们的禅房，清晨睡醒时，枕边积雪，耳朵冻伤，都见怪不怪了。

　　释延慈住持说，最让他感动的是当地的老百姓。空相寺开始修缮工作以来，吸引了很多学佛的居士来做义工，每次来还都自带菜，米，面，帮助解决了佛家人的基本生活。有的老居士退休金不高，也就仅够生活，但为了攒下买菜钱，到寺院做义工，他们长年吃素，甚至去菜市场捡菜叶子，把好的掐下，拿回家用盐煮食。而且不断有人将寺庙原有文物送回，或提供相关线索。前几年，当地百姓将一个几米宽的砖雕麒麟图送到空相寺，上面刻有一公一母两麒麟。这个砖雕是解放初盖小学校时，从空相寺拉走的。后来不知是谁有意保护文物，还是完全出于偶然，砖雕外面被人抹了厚厚一层泥做了学校的黑板，因此在文革期间幸免于难。还有解放初被拉到粮米加工厂做了垫基石的空相寺石碑，也被完璧归赵。

　　2004年2月29日，空相寺的僧人和居士在寺内植树时，从距达摩塔不远的地下1.5米处挖到一块碑刻。释延慈住持小心翼翼地拂去石碑上的黄土后惊奇地发现，该碑立于“唐大中十二年九月”(公元858年)，立碑人为汾阳王郭子仪的后代、时任河南府永宁县令的郭珙。经专家考证，确认无疑。碑文大意是：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时，曾到空相寺朝拜达摩圣迹，并许愿若平定叛乱，必当奏请朝廷“特加崇饰”。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9年后，奏请朝廷封赐。唐代宗亲赠达摩禅师谥号圆觉，寺额为空相之寺，塔额为空观之塔。86年后，也就是公元858年，郭子仪的后人郭珙做永宁县令时，前来朝拜空相寺，发现了郭子仪奏请皇帝的奏章及皇帝御书塔、寺双额，为张显先祖的功德，他遂即在空相寺立下该碑。这一唐代碑刻《汾阳王置寺表》的意外发现，证实定林寺易名为空相寺，确为唐代宗御赐，这也使得空相寺多了一份弥足珍贵的历史资料。

　　直至今天，空相寺的修缮还未完，但已经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来自世界各地研修禅学的人和游客。为了尚未完成的大工程，空相寺的僧人和居士们还在以愚公移山的精神一点一点地化缘，一点一点地建设。

　　暮色下，我站在空相寺山门口，不由得问：“何谓空相？”空相寺住持释延慈说：“问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