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崇武古城十年蹉跎 保护工作将重新启动(图)
东南网6月20日讯(海峡都市报记者 吴月芳 曾小琴 黄晓蓉 苏桐轩 摄影 田米 编辑 陈世国 视觉 方立祺)
到泉州旅游，崇武古城是不得不去的景点之一。它有多重的诱惑力：中国现存最完整的丁字型石砌古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4A级景区、中国魅力乡土民风名镇、全国十佳古镇。
但是，外表光鲜的崇武古城，内里的状况却令人担忧，如果把它比作枕卧海边的美丽惠女，那她已经抱恙多年了，亟待诊治。
有恙之一，景区≠古城。很多游客很可能被带入南门外的海边石雕园，但里头的米奇、黑猫、白猫等石雕，却跟古城并没有什么关系。外地游客并不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看的崇武古城，其实在景区外围，在古城墙上，在墙下的居民区里。
此症其实早有药方。早在10年前发布的《崇武古城保护与发展规划》里，已明确提出“以传统居住为基础，以旅游和文化娱乐为发展”的定位，可惜实施过程中因故夭折。
有恙之二，遭遇各种侵害。古城墙上有人在圈地种菜、养猪；戚继光点将台上有人占地违建七八栋房子，甚至还修起了一条水泥路；黄克晦旧居、邓仕安千户驻地旧址、武功大夫第等名人故居，不是荒废、坍塌，就是被后人违规翻新。
此症也早已寻医问诊。早在2008年，崇武委托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编制《崇武城墙文物保护规划》，但至今这一规划仍未修改完善并报批。
转眼十年光阴已逝，针对这两大病症的问诊为何半途而废？崇武当地有关方面指出，2011年，由于人事变动，所有行动都中断了，古城保护与发展工作小组也于同年停止运行，前期所做的工作只能暂时搁置。
官方保护规划的搁浅，反而激发了一股保护崇武古城的民间力量，300多人的志愿者群，已经默默守护着古城5个年头。最近，两个事件让崇武古城重新引发各方关注：2016年底，福建省旅游局、国家旅游局分别通报，崇武古城景区因危险地带安全防护设施设备缺失原因被严重警告；今年6月，有施工单位在崇武古城墙边上建了14座现代设施，因引发广泛质疑最终全部拆除。
好消息是，惠安县县长赖清正透露，惠安将重新启动古城保护工作，成立专门领导小组，深化、报批现有的规划方案，完善基础配套设施，并在保护的基础上进一步开发。让我们共同期待崇武古城的新生。
城墙上走着走着就进了厨房
古城墙上被私自搭盖厨房
1996年冬天，崇武城墙外围法定25米保护区内，长期倚靠古城的民居一举拆除。次年，一条水泥大道绕城延伸，500座形态各异的石雕在古城南门外立起来，海边多了座崇武石雕工艺博览园。这是时任崇武镇党委书记的陈新兴牵头做的几件大事。
当时的主政者也许没有料到，崇武古城旅游风景区在2003年成为4A级景区，年接待游客百万人次，现在一年旅游门票收入有1000多万元。20年过去了，今天的崇武古城还好吗？一番实地探访下来，情况不容乐观。
景区与古城概念混淆
汽车行驶在沈海高速公路，你看到的崇武古城旅游指示牌上，景区是以古城墙的照片形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说到古城，很多人脑海中浮现的，也会是城墙的形象。
崇武古城城墙长2567米，南北长500米，东西宽300米，基宽5米，墙高7米。不过，作为一名游客，却很可能被带入海边的石雕园。这里才是4A级景区所包括的范围，原本只是古城南门外的一片海滩。景区的介绍称，这里划分为25个景区，包括聊斋志异区、三国演义区、水浒人物区、西游记区、十二生肖区、二十四孝区、八仙区、惠女等。建成园区近30年来，这里的石雕争议不小。
“你可以看到米老鼠、外国公主的造型，还有‘黑猫’和‘白猫’石雕。”一位读者说，她20多年前上中学的时候去过，当时隐约觉得这样的雕塑屹立在海边有点匪夷所思。崇武当地人士介绍，这些看起来元素毫不相干的石雕立在这里，是因为当年创办园区时，还有建设惠崇公路时，崇武每家石材厂捐赠至少一件石雕作品。
“当年在设计题材上并没有统一的规划和要求。”崇武镇分管旅游兼古城保护与规划的负责人郭惠铃说，许多人建议应该重新布局一下园区石雕，“然而要把它们挪走，也需要一笔费用”。
被国家旅游局严重警告的崇武风景区，今年上半年景区游客中心南面海岸线，新建约130米的海堤，堤岸上已铺设新的防腐木护栏和栈道，游客服务中心主体屋面也已做了防水修复，目前正等待上级旅游部门的复审。
其实，外地游客可能不了解，真正意义上的崇武古城，是在景区外围——由古城墙包围的莲西村、潮乐村、靖江村、海门村4个村，居民约7000人。崇武古城内有古大厝78座，寺庙宫观庵堂近30座，其中县级文保单位7处。
鸡鸭直接在古城墙的跑马道搭个窝养
城墙跑马道被侵占
6月10日下午两点，崇武古城烈日当头。北城门曾经的跑马道旁，满头大汗的老陈与一名老妪正在吵架。
老妪抱怨老陈多管闲事：“花生又不是种在你家地里，你管那么多。”“你占用跑马道，我会天天来。”老陈也很不服气。今年55岁的老陈，是生长在崇武古城内的靖江村人。5年前的一天，为了锻炼身体，他沿着跑马道开始晨跑。这一跑，老陈的心里五味杂陈：630年前，清兵骑着高头大马在跑马道上巡视海防；可是作为国家级文保单位跑马道，很长一段时间不仅坑坑洼洼，杂草杂物还堆积得人无法通过。
“家里再穷，建房子也不能拿古城一根石料。”想起祖辈的言传身教，对比古城现状，老陈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他和4个朋友，成立了崇武古城(自然风貌)保护志愿群。他们拿起手机，不厌其烦一遍遍地走在城楼上，把每一处乱象拍下来，再去镇里找干部反映。
现在志愿者群已经发展到了300多人。最近志愿者们在跑马道一共发现77处问题：如北城门至东城门段跑马道，发现了7块菜地；东城门至南城门段，养鸡鸭、埋电线杆很严重；南城门至西城门段，电线管道、高压线肆意横穿城墙……志愿者不时把回访情况和整改进展反馈到群里。
围着古城巡查一圈下来要3个小时，老陈和志愿者们已经坚持了5年，拍了几百张图，但在他们看来，目前还有53处乱象没整改。
古迹遭遇违章建筑
8年前的夏天，莲西村60岁的老郑退休，回到30多年未见的老家。看到屋后“崇武制高点”莲花石被违建侵占，已变成周边最低点，老郑心痛不已。六七岁时，一到夏天，他就早早吃完晚饭，拿上凉席，到莲花石打地铺。“整片莲花石可以同时睡一两百人呢。小孩们追逐打闹，大人们拉家常，莲花池是城内4个村子夏天纳凉避暑的好去处”。
80岁的钱阿婆说，她打小就知道，莲花石是戚继光将军的点将台。将军站在莲花石上，指挥兵丁操练。莲花石边上还有个莲花洞，直通海边。而现在看莲花石，上面违章建起了七八栋房子。为了方便建房，莲花石上甚至还修起了一条水泥路。另一边，不少村民将菜地建在大石头上。加上种菜、鸡圈的覆盖，莲花石被侵占得体无完肤。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莲花石和戚继光将军的点将台掌故了。
说违建，晋海庵更甚。晋海庵位于古城墙灯塔下方，原来是一座小庙。2011年，寺庙信众在没有审批报备的情况下，私自在海岸上铺水泥，违规扩建成至两层。去年，信众又把晋海庵扩建至3层，高度超过了古城灯塔，不仅破坏了古城整体美观，而且还影响了航运灯的使用。崇武的志愿者们当时请了专业的测绘公司测量，测绘公司提供的数据是光海岸线就侵占了600多平方米。
“6月上旬，我们在西城门跑马道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就走进了一间厨房。倒回来再一看，原来这厨房是城楼上的违章搭盖。与厨房挨着的，是一座庙。”老郑说，西城门下的店家说，这间厨房建了有些年头，守庙的人会在厨房做些简单的饭菜。当天，庙里门锁着，海都记者没找到守庙人。
名人故居旧址多破损
建于清代的黄克晦旧居里，住着一位80岁的老奶奶。旧居只剩下两间，除去老奶奶生活的空间，厝内零星堆放着一些杂物。黄克晦在明朝曾以诗画轰动京城，曾受神宗皇帝召见。明代嘉靖年间，倭寇攻陷崇武，黄克晦全家才搬入泉州城中。
与黄克晦旧居相邻的邓仕安千户驻地旧址，已经荒废，里面有股严重发霉的味道。邓仕安是明代洪武年间抗倭戍疆的名将之一。将民乐加工为《梅花操》、《八骏马》、《四时八节》、《鸟归巢》闽南四大名曲的“八闽琴师”郑佑，也是崇武古城内的人。而他的故居自从前年居住在此的老人病逝后，房子无人居住，如今已坍塌大半。
县级文保单位武功大夫第，是武功大夫张勇在清乾隆四年(1739年)建造的府第，是城内7个县级文保单位中规模最大、最具价值的古建筑。志愿者老陈在巡查中发现，其后人在没有向县级文保单位申请审批的情况下，已经自行拆除翻新。记者向惠安县博物馆反映，工作人员对这一情况并不知情。工作人员表示当天下午到现场核实，当场下发停工通知。
海都记者从西城门出城，只见古城墙上被刷了十几个黑色的小广告电话号码。城门口的两座石碑，都被贴上小广告，看不清碑文上的介绍。城门前4个供人休息的石椅，上面布满厚厚的灰尘，其中一张石椅靠背断了，一张椅子根本不能坐人。
崇武古城规划保护 十年重启
崇武古城期待重启新一轮规划保护
“古城的每一个城垛，每一块石头，都是先辈用血，用泪，用生命铸就的。是他们留给子孙后代的精神财富，也是崇武人的共同财产。我们这代人如果无力开发，也应该把她保护好，留给子孙后代吧……”6月6日这天，崇武中学教师郑祖平在自媒体“崇武文化”上发布《请善待崇武古城！》一文，在小镇里引起不小的关注。
郑祖平认为，年轻人都往外跑，要么出外打工，要么去石雕厂工作，其实崇武有天然的海湾风景、有军屯文化、有红砖古厝建筑文化、有庙宇文化、有民俗文化、有饮食文化、有惠女风情。他期待着，崇武古城能在保护的基础上合理地开发旅游，古城人能从古城得到实惠。
【部门】
10年前保护规划：以传统居住为基础
谈到崇武古城的保护工作，惠安县政协文史委主任张国琳表示，目前的主要问题是：古城的旅游只是把海边风景区这块纳入，没有把城内居民区纳入。
崇武镇政府有关负责人表示，对古城的规划与保护一直都在做，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才让公众感受不到明显的进展。早在2004年10月崇武镇就提出《崇武古城保护与发展规划》，经县政府批准后，2006年4月委托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同济大学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为古城保护做了规划，并于2007年4月形成文本，2007年7月县政府通过并实施。2008年，惠安县成立了崇武古城保护与发展工作领导小组，指导该规划的实施。
这份10年前敲定的规划方案，确定崇武古城是以生活居住、旅游观光、商业服务、文化经营为主要职能，集中体现闽南海防所城和渔民人家传统人文风貌的历史文化城区，方案将古城规划定位为“以传统居住为基础，以旅游和文化娱乐为发展”。
“政府主导、公司运作、居民参与、渐进改善，将作为崇武古城保护规划实施的基本原则。”相关规划设计人员透露，通过以政府作为公共利益的代表，制定相关的实施政策，控制和引导规划实施主体，同时推进居民参与，体现社会公正，以渐进改善的方式，循序渐进地达到保护整治的目的。
保护工作中断数年将重新启动
“惠安三大特色，惠雕、惠女、惠建(惠安建筑)，崇武这三项都具备”，在惠安县住房和城乡规划建设局村镇建设管理站尤站长看来，崇武是980平方公里环湾建设的一部分，崇武滨海位置明显，不管是从历史、现状，还是自然、人文景观，崇武的滨海资源得天独厚。但崇武今后如何发展，都离不开“保护”这个大前提。
2008年，崇武镇曾委托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编制《崇武城墙文物保护规划》。但时隔多年，这项文物保护规划至今仍未修改完善方案并报批。“2011年由于人事变动，上述行动都中断了。”崇武镇分管旅游兼古城保护与规划的负责人郭惠铃介绍，古城保护与发展工作小组也于同年停止运行，前期所做的工作只能暂时搁置。从2011年到2016年年底，古城保护并没有太大的动作。
郭惠铃还介绍了关于城内违章建筑的问题。“因为古城内地少人多，之前有批准部分翻建，但从2016年10月开始，城内的建设便不再审批。古城内主要问题一是管理不善，二是资金缺乏。比如去年整个惠安的文保常规经费只有约20万，使得基层文保工作显得力不从心。”郭惠铃坦言，关于古城保护和发展的项目，希望能得到上级部门一定的技术指导以及资金扶持。
泉州市文广新局相关负责人介绍，崇武古城墙有其独特的价值，目前泉州仍保存的海防古城墙还有晋江福全古城墙、石狮永宁卫城墙，但其他两座古城墙保存并不完整。“惠安方面应尽快根据专家意见，修改崇武古城文物保护专项规划，并将方案报批国家文物局，由省政府发布，同时按文物保护法要求，做好崇武古城墙的日常养护，该修缮的修缮。”
对此，惠安县县长赖清正在电话中向海都记者透露，泉州市领导也很重视崇武古城的保护，接下来惠安将重新启动古城保护工作，成立专门领导小组，深化、报批现有的规划方案，完善基础配套设施，并在保护的基础上进一步开发。
【探索】
古城内潮乐村首吃螃蟹引进社区营造
“这是一次没有专业图纸的规划。一年多，我们去了20多次，每次去都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感受。”urbaneer都市工作群管理合伙人沈旦婕说，他们的团队给潮乐村一些发展的建议，圈出一些可以通过简单改造使村庄面貌变得更好的点。该工作群是着眼于中国大陆的社区营造团队。
潮乐村的水关是崇武古城四大城门之外直通古港的一扇偏门，是中国现存七大古城墙中最小的城门。此前村里就注重搜集整理历史文化内涵，近年来又萌动了发展文化旅游产业的意愿。urbaneer都市工作群对潮乐村的介入，是始于2015年的下半年。当时他们的团队受邀为惠安县编制《旅游总规划》，将崇武定位为惠安县的“环大港湾地区”。在惠安县旅游局经费的支持下，潮乐村财拿出一些经费用于邀请urbaneer都市工作群来潮乐村做社区营造的尝试。
沈旦婕坦言，接触到崇武古城的历史以及潮乐村后，他们感受到潮乐村原村规民约对古城保护的作用，“凝聚力特别强”。具体改造上，在水关的入口，不改变原有的狭窄道路，种上本土树种，整修水井、古朴的休闲椅等，面貌马上有所改观。改造具体到村里哪个转角适合开设小店，如何为外出的孩子、远到的客人装修一间漂亮的房间，也可以将来作为民宿经营之用。从房间地砖、墙面颜色的选择，衣架、衣柜怎样好看，到洗漱用品如何网购，专家和村民们都能像朋友交流一样畅通无阻。
“改造一间房屋的费用大约一万多元，大家都比较容易接受。但目前看城内的其他村庄还在持观望的态度，除了当地村民外，其他方面给我们的感觉也还是参与度不太够。”沈旦婕指出，如果有经费，可以陆续对有价值的建筑进行修整，对水关历史文化内涵的旅游动线进一步串联。
水关景区和整片崇武古城一样，属于开放性的景观。不收取门票，节假日组织的活动也都是免费的。今年端午节，当地举办“水关故事”文化旅游活动，推出了“水关寻宝”、“玩转渔家角力”，品古城美食、赏丝竹南音等环节。当地人说，虽然还没有看到实际的经济获利，但至少节假日游客多了，人气旺了，村子里也越来越漂亮了。
声音
民众期望值很高 政府行动应保持一致
传统建筑营造技艺省级传承人、泉州市民间工艺美术家协会主席蒋钦全认为，在最近的一些事件中，他感受到现在崇武保护古城的意识提高了，希望政府能够牵头整合城内的古建筑资源、海丝史迹等资源，有价值地保留由专家评估后实施。“民众的期望值很高，政府的行动也应尽量和民众的期盼一致。”
“对崇武镇的整体规划应抓紧实施。如果财力有限，分步实施也是可以的。”蒋钦全认为，镇区整体水平有所提升，会带动旅游业发展，增加就业。崇武还应该重视文化内涵的梳理包装，比如古城墙东南端制高点的灯塔是太平洋上的航标灯；崇武半岛是我国东海和南海气象分界线；抗倭英雄俞大猷象征的闽南人爱拼敢赢的精神……崇武的内涵还有很多可以挖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