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寇逼进深山密林
    
    上个世纪40年代初，日本鬼子肆虐东南亚，马来西亚也在劫难逃，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1941年，父亲带着我随着逃难的人群离开万津埠往深山里跑。我们先到一个偏僻的小镇干忠劳勿，可那里还是时常受到日本鬼子的滋扰，父亲索性又带我来到了离小镇3公里多的荒无人烟的密林里。
    
    在那里，父亲和几个同乡花几天的工夫搭了一间简易的“亚答屋”，权作临时栖息之所。在密林里建造“亚答屋”实在是太容易了：随便砍几根大的树干搭起架子，剥下大树的皮拉平就是现成的墙壁，至于屋顶，用的就是“亚答”——“亚答”树的树叶像芭蕉叶般肥大密实，把那些叶子扎成一排，然后整齐地铺在屋脊上面，一间正宗的热带小屋“亚答屋”就完工了。“亚答屋”有两层，楼上一个房间作睡房，屋前搭出一个长方形的凉台，楼下是厨房和杂物间，一个可随时取下的梯子是上楼的唯一通道；屋旁是鸡舍，后面不远处靠近水沟的地方是猪圈。
    
    在密林里生活似乎挺浪漫的，呼吸的空气清新纯净，而实际上，刚到那里时，我心中充满了恐惧，小屋都搭在极偏僻的原始森林与橡胶园交界的地方，到离我们最近的邻居家也要走上十几分钟。四处望去，都是看不到边的层层叠叠的密林古木，风吹过，好象千军万马奔腾，夜里更是阴森恐怖，仿佛到处都是看不见的手，要把你抓走。
    
    密林里有游击队出没，日本鬼子不敢进来，可他们死死地封锁住干忠劳勿小镇，不让人与物品随便出入，我们的油盐米醋都断了来源，生活极其艰苦。所幸后来开辟了“地下通道”，可以买到白灰参半的米和盐等必需品，解决了燃眉之急，但要想过得更好些，就要靠我们自己的努力了。
    
    垦荒养畜自给自足
    
    勤劳和顽强是中国人与生俱来的，我们天生就是挑战逆境的高手。我们没有坐以待毙，决定靠自己的力量过上丰足的生活。于是，大家纷纷来到原始森林边上，开荒种地，生产自救。我们种了木薯、番薯、玉米等农作物，以及苦瓜、南瓜、木耳菜、香蕉等蔬菜水果。由于地处热带雨林地带，雨水充沛，土壤肥沃，我们基本上只需要把种子播下去，间或松松土，拔拔草，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收成了。在被围困的后期，我们的粮食已完全能自给。讨厌的是野猪和猴子，经常不请自来，偷吃一些倒不要紧，还经常发颠似的搞破坏，糟蹋我们的丰收果实，我们只好和附近的其他人家联合起来，每日排班巡逻，驱赶那些可恶的入侵者。
    
    我们不仅种粮栽果，还利用这里的有利条件，养起了鸡和猪。那时，父亲和与我们一起住的叔叔主要负责割橡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养鸡和猪的活就全部由年仅七八岁的我承担了。家里养的鸡有二三百只，猪也有一二十头。清早，我把鸡放出去，它们白天就在橡胶园里吃虫子、吃草，到了傍晚，鸡会自己回来，吃过我用椰子肉精心炮制的晚餐，就一只跟着一只回鸡舍睡觉去了。有我细心的照料和营养丰富的食物，鸡们长势喜人，鸡蛋生得又多又大，我们自己吃不完，叔叔就经常想办法把它们卖掉，换回需要的其他物品。养猪也不用花什么本钱，香蕉树、野菜、番薯藤等都是现成的，随时出去一趟，就可以弄回一大堆来。把那些藤啊、叶啊的剁成细块，放进大锅煮熟，再浇上一些自制的咸鱼汁，就可以让猪们吃得津津有味了。看着一只只肥头大耳的猪，我常常想，把它们卖掉换成钱，等日本鬼子走了，我就可以去上学了，以后可以成为有学问的人，过上好的生活。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去上学啊？！
    
    上学的念头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每天都卖力地做家务，养鸡养猪，还到咖啡园里捡果子狸大便，因为果子狸晚上爱到咖啡园里吃咖啡豆，又消化不良（咖啡豆外包了一层极其坚硬的外壳），咖啡豆几乎又原封不动地拉了出来。附近的小孩子们都早早地赶到咖啡园里，把果子狸大便捡回去，惟恐被别人占了先。果子狸大便捡回去先冲洗干净，便可看到一颗颗淡黄色的咖啡豆了，再放在水里浸泡一周，晒干，剥壳，就是价值不菲的咖啡仁了。咖啡仁的收购价挺高的，又不是很累很重的活，孩子们也都乐此不疲——我捡了4年多，直到离开密林，才停止这项特殊的工作。
    
    当然，父亲和叔叔的割橡胶收入才是我们的主要经济来源。割橡胶是件很辛苦的活，他们每天清早4点不到就要起床，额头上缚着洋油灯，去胶园割胶。到早上10点左右回来吃过饭，又要去收胶，然后挑到加工厂制成胶片，再放在烟房熏干，变成片胶，才算完工。这些工序完成最早也是下午2、3点的事了。不过回报挺高的，他们的辛苦为我们换回了许多的钞票，堆放在房间的一角，我每天看着，心里都乐呵呵的。
    
    在我们的农事生产收获后，我们基本已经过上了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那时，镇上的商贩还经常偷偷地到密林里来收购我们的农作物、鸡蛋等物品，有时也用我们不能自产的东西如油、盐、糖等来和我们交换。那些日子，我觉得自己的腰包鼓鼓的，对未来充满了期盼。可惜当时没有金钱意识，没有风险概念，不懂得把那些日币换成可以保值的东西，以至于当山沟沟里的我们得悉日本鬼子投降时，堆在房间里的一袋袋的日钞已经连草纸都不如了……
    
    好在我们终于可以离开偏僻的山沟沟了，那么艰难的日子我们都能创出一片天，过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还有什么可以难倒我们呢？！
    
    （来源：福建侨报。陈杰庄，男，马来西亚归侨，1935年出生，退休前在致公党福州市委会工作。）

1952年6月骑自行车在吉隆坡公园里
    


1952年精武合唱团部分团员在吉隆坡公园合影留念（杰庄在前排左三）